伸手可摘星

作者:寻笙伏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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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生


      江肆带着宋听刚下山,暴雨便倾盆而下,同时伴随着电闪雷鸣,狂风大作,雨势太急,根本没有办法走到大巴车的驻扎地,自然也无法和于老师他们汇合。
      江肆视线一转,就看到宋听全身上下都已经沾满了雨水,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肩头,身体由于寒冷止不住地发抖,想都没想,就把她拥入了怀里,手臂牢牢箍住她的肩膀。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一个避雨的去处,他思来想去,只有那座寺庙最为合适,不管能不能暂时让他们避雨,但总归要试一试。
      在雨中多停留一秒,她就会多一分发烧的风险。
      两个人用力奔跑,握在她手臂上的宽厚掌心源源不断地传来热意,他用外套为她撑起了一把伞。
      宋听在他外套的遮蔽下,看见了被雨水打湿脸庞的江肆,碎发上的水珠顺着他坚毅的轮廓不断地滴落。
      那一刻,浇在身上的雨水是寒冷的,可心是温暖的。
      终于到了寺庙,江肆用手指抹去了脸上的雨水,叩响了寺庙的门,一声又一声,终于有人回应。
      来开门的是一位小僧,面容稚嫩,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
      “这位小师傅,您好,突逢大雨,不知可否到贵寺暂避一下?”
      小师傅打量了面前的两人一眼,便侧身让开,“二位施主请进。”
      小师傅给他们找了一间空的禅房,还为他们拿了两条干毛巾。
      “谢谢师傅。”
      小僧双手合十,微微一笑,说,“不必客气”
      江肆把毛巾递给她,目光带着关切,“哪里有不舒服的吗?头痛不痛?”
      “还好,就是有些冷而已,不过这里有毯子,暖暖就好了。”
      “我等会去找一个炉子过来,湿衣服穿着不舒服,然后再给你熬一碗姜汤。”
      话落,就走了出去,只给了她一个背影。
      留下宋听一个人边擦着头发边想着心处的某些莫名其妙的变化。
      不受控制的感情让她好奇可也让她恐惧。
      江肆再进来时,就看到了她倚在窗边,一只手支着下巴听着外面的雨声。
      “小心别吹风。”
      宋听扭头看着他把火炉支好生火,把毛巾拿给他。
      “江老师,您也擦擦吧”
      江肆接过,擦了擦干净利落的短发,顺手将毛巾挂在了脖子上。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围着火炉坐下来,一时竟是良久的沉默,谁也没主动说话。
      江肆看着她喝姜汤时一脸的不情愿和痛苦不堪的样子,倏尔垂眸勾了下唇角,注意到了宋听求助的目光,笑意立刻敛去,又换上严肃的面容,“都喝完,一点都不许剩下!”
      等到宋听喝完姜汤,江肆也擦干了头发,外面的雨也小了很多,两人偶尔对视,但皆是很快移开,像是怕对方发现自己的心思。
      雨滴答滴答落在地上,相互碰撞之间传出悦耳的声音,听雨本能让人心静,但这场大雨反而成了罪魁祸首,来势汹汹猝不及防搅乱了两个人的心。
      “江老师,雨停了,我们出去走走吧”
      江肆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雨确实是停了。
      穿过后院,两人来到了大殿,殿内佛像金身加持,庄严肃穆,明灯三千,香火鼎盛。
      宋父宋母并非信佛之人,可是宋听却相信因果循环,相信随缘则至,心诚则灵。
      江肆走进殿中,双膝跪在蒲团上,对着佛像,恭敬地磕下了三个头。
      宋听歪着头,看着江肆的动作,有些疑惑,不知他为何要拜又为谁而拜。
      但江肆却心自清明,这一跪,是祈求佛祖指点迷津,为他解惑,赐他解求之法。
      解什么惑,寻什么法,又为何要求?
      她问,“江老师,您信佛?”
      “不信”
      “那您为何要拜?”
      “随心而已。”
      他在佛祖面前撒了谎。
      世人拜佛皆是有所求,念念皆为所想得,江肆不信佛却拜佛,只不过因一人而已。
      如果说之前还可以骗自己假装对她只是关心和爱护,但又为何一次次将尘封已久的心敞开?
      会有着莫名的失落和害怕,会突然在某一刻觉得自己不够好不够完美。
      冷静与理智一再告诉他,这份感情不会有未来,可他还是放任自己耽溺其中,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自顾自地一往情深,逐渐偏离了原来的道路。
      他来到这里是一个意外,遇到她也是一个意外,唯一可以确定有把握的是,他不想再把她当学生来看待,可横在两人中间的身份却生生隔开,让他怯步。
      说来不过,是他认不清,所以才会恳求佛祖。
      二人就这样随心所欲地走着,没有目的,但却走到了那颗姻缘树下。
      姻缘树经过了暴雨的冲刷,不但没有断枝残叶,反而更加高大挺拔,树上的祈愿牌,用红绳相系,随风飘动之间,隐隐可见字迹,雨滴打湿了祈愿牌的红绸。
      宋听抬眸思量,看着一幅幅祈愿牌上的字迹,暗自感慨,人间自是有情痴,自古以来,爱都是人生的必修课,因爱缘何生出众多痴男怨女,又有多少有情人从最初的一见倾心到最后的一别陌路?
      可她又是有些期待的,或许有那么一天,她也能和一个人将誓言写在祈愿牌上,将它挂到最高的枝桠上。
      雨后放晴,天空中出现了一道彩虹,宋听眸子都亮了起来,欣喜地指给江肆看。
      “江老师,你看,有彩虹,好好看啊!”
      他没看彩虹,视线却落到了她身上,眼眸低垂,说了一句,“是的,很美好”
      好到,我不想放手。
      “走吧,我们回去吧,要不然于老师该着急了”
      “哦,那好吧”
      折回去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了这座寺庙的住持,陆时予双手作揖道别,宋听跟在身后微微屈身,只见那住持一身白色长袍,胡子虽已花白,但仍旧精神抖擞。
      “多谢贵寺收留,有机会一定为贵寺多添些香油钱”
      “感恩施主大德,老衲来此,也不过是觉得跟二位有缘,想赠给二位几句话而已”
      “请大师赐教”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我佛慈悲,济世为怀,与其期盼佛祖解惑,不妨听从己心。”
      话落的一瞬,就好像有一块石子落在了江肆的心海,涟漪四起,再抬眼,对上住持温和的目光,他只觉得有什么像是突然炸开。
      待面色恢复如常,江肆鞠躬道谢,“多谢大师,告辞。”
      “二位施主,我们有缘再见”
      住持和那位小僧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身旁的小僧看着师傅,拍拍自己光亮的脑袋,一脸疑惑地问道,“师傅,您怎么知道一定会再见呢?”
      住持只是一笑,并未作答。
      住持说对了,可是谁又能想到,再见时已是岁景不同,物是人非。
      从清平寺回来已是一周之后,生活依旧毫无波澜,但只是表面而已。
      课间,许眠扭头,口中含着棒棒糖,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正在做题的宋听。
      “眠眠,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让你一直这样盯着。”
      出口成声,但宋听却没抬头,只是自顾自地看着书。
      “听听,不对,太不对了!”
      “什么不对?”
      “你这几天怎么没往江老师办公室跑了?平常不是很积极吗,这几天连送作业交卷子都是让杨槿去,你是不是在躲着江老师啊?”
      宋听闻言,目光泛起,黑色水笔偏了方向在书上划下一道浅浅的墨痕。
      “哪有,杨槿乐意去,我就好人做到底了”
      “你这哪是好人做到底啊,你分明就是把人杨槿往火坑里推!”
      宋听抬眸,一脸疑惑,正看到许眠悄悄凑过来一脸严肃的神情,嘴唇贴近她的耳朵。
      “你没发现江老师这几天上课特别严肃吗,又变成了面瘫。”
      “他不是一直都这样吗,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我听小道消息说,徐老师身体快要恢复了,学校有意让徐老师重新回来教我们,毕竟江老师只是一个代课老师,在高考面前,学校也不敢冒险,校领导好像也找江老师谈话了”
      许眠话音落下,宋听心中极力压抑的那股心绪又再度涌上,巨大的失落感向她袭来。
      但最终还是败给了现实,许眠说的不错,他只是一个代课老师,能来便能离开。
      那些充斥在他们之间的变化,旁人不可知,可他和她却都一清二楚,从什么时候开始,那种坦坦荡荡地大方变成了小心翼翼地躲避,是因为生出来不该有的念头了吗?
      既然如此,闪躲和压抑是不是唯一的解法?
      她不知道。
      注意到宋听情绪的变化,许眠没再继续,又扯到了另一个话题。
      “听听,这周六,可就是三月二十八号了,你准备怎么过生日啊?”
      许眠不提,她都要忘记了,自己的十八岁生日就要来了。
      “就那样过吧,马上到高考了,就别折腾太多了,还跟之前一样吧,你和苏西洲来我们家吃饭。”
      “嗯,好,那就等高考结束之后,我们再好好玩。”
      “好”
      周六晚上,宋父,宋母,苏西洲,许眠围在一起,中间是一个很大很精致的生日蛋糕,沙发上礼物盒子堆在了一起。
      “小听,生日快乐,十八岁了,是个大人了,爸爸希望你一直开心快乐。”
      “小晚,我的女儿,生日快乐,要平安顺遂。”
      “听听,生日快乐,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我要跟你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听听,生日快乐,作为你的大哥哥,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烛光摇曳中,宋听闭着眼睛,听着身边的一个又一个祝福,许下了十八岁这年最想实现的愿望。
      “我希望,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能一直一直陪在我身边……”
      蜡烛熄灭,曾经最期盼的十八岁终于到来,从少年到成年的转变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它只是在法律上承认你是一个公民,承认你享受应有权利的同时,也必须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宋听看着许眠和苏齐互相追着往各自脸上抹奶油,看着宋父宋母忙进忙出准备饭菜,明明是一场很热闹的家宴,她却觉得心里空空的。
      不对啊,重要的人明明都在她身边,怎么还会感到缺些什么呢?
      为什么会这样呢,她想不明白。
      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江肆的样子,他笑,他发呆,他生气,他在写教案,他爱喝花茶,他与她对视,所有的所有,她记的清清楚楚。
      平心而论,江肆是让她第一个这样不像自己的人。
      生日蛋糕中的那个数字18是如此醒目,宋听的目光落到上面,很久很久都不曾移开。
      十八岁了,那是不是有些感情是可以被允许的,那些一直以来的困扰是不是该消散了?
      她不知道,也没有人告诉她,像只迷茫的小鹿在森林里乱窜。
      口袋里的手机传来振动,宋听放下手中的蛋糕,掏出手机,屏幕上是一条讯息。
      “生日快乐”,只有短短的四个字,没有署名。
      可她认得这个电话号码,心中有些欢喜,笑意浮现,可握着手机的手竟不禁有些发抖。
      思量了上百种回答方式,屏幕上的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终只回了一句“谢谢”。
      信息显示发送成功的那一刻,宋听眼中有些湿意。
      本以为是素昧平生,可谁知不声不响,某个人就这样成了习以为常的存在,于是有了心中万般纠结,千般愁绪,于是对于未可知的离别感到不知所措感到沉重无力。
      于是,才真正懂得了博尔赫斯的那首诗,《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萧索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给你我已死去的祖辈,后人们用大理石祭奠的先魂
      我父亲的父亲,阵亡于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边境,两颗子弹射穿了他的胸膛,死的时候蓄着胡子,尸体被士兵们用牛皮裹起;
      我母亲的祖父——那年才二十四岁——在秘鲁率领三百人冲锋,如今都成了消失的马背上的亡魂。
      我给你我的书中所能蕴含的一切悟力,以及我生活中所能有的男子气概和幽默。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不营字造句,不和梦交易,不被时间、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
      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我给你关于你生命的诠释,关于你自己的理论,你的真实而惊人的存在。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用什么呢?她想。
      用自己全部的忠诚和信仰,用自己小时候亲手浇灌的玫瑰,用全部的自己。
      或许本就没有萍水相逢,最初遇见便成了一见如故,后来再见入心。
      故事的开始,是她抱着琵琶莽莽撞撞跌进了那人的怀里,后来,他为她解惑,见过她狼狈落魄的样子,也见过她开怀大笑不顾他人的玩笑模样。
      故事的最后,她终于明白这份感情从对于师者的尊重和敬仰悄悄变成了另外一种。
      也终于知道,感情这件事从来都是突然发生的,没有缘由,不知结果,只敢笨拙的一步步试着去靠近,生怕那人窥探出自己藏了好久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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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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