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东风云录

　　光源昭仁淡淡道：

　　“司令部大楼为钢筋混凝土筑成，围墙的厚度高达0.8米，十分的坚固，中国炮兵部队配备的德制150毫米榴弹炮，即便瞄准大楼的外墙进行猛轰，也无法短时间内将其摧毁。

　　至于汇山码头争夺战，我们的地面部队虽有限，但后方却有一支强大的舰队作为后盾，包括“出云”号装甲巡洋舰、“鬼怒”号轻巡洋舰、“名取”号轻巡洋舰、“由良”号轻巡洋舰，多艘驱逐舰和炮舰等。

　　在密集的炮火、钢筋混泥土造成的坚固防御工事和码头前的铁栅栏前，中国军队很难突破。

　　何况，我军的单兵军事素质极高，即使是使用轻武器仍然对中国军队造成了极大的杀伤，故而中国军队推进速度非常缓慢。

　　不过，随着松井大将的今日登陆，战争从现在开始将进入第二阶段。

　　即在张华浜至浏河口一带的狮子林、月浦和重镇罗店的——登陆和反登陆作战。

　　国军围攻日租界的98师也已调往狮子林方向，国军还将不断调集更多兵力以阻止我军扩大登陆场，从而展开机械化部队并穿插合围中国军队。

　　接下来的重点战役将在这里展开，需要松井大将和长谷中将的全力配合。”

　　光源昭仁指着地图上的“罗店”一处，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

　　“我想诸君该清楚，帝国军队之所以能这么容易地攻进中国东北、华北、华东，除了坚船利炮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蒋领导的国民政府看似统一实则腐朽不堪，与孙中山先生提出的“三民”主义早已背道而驰，各地军阀各自为政，只顾个人私利。在天时地利人和中，早已失去人和，这样的政府、军队焉能不败？

　　既然松井将军和长谷将军已到，我协助大川君的防守使命已经完成，我也该离开了。”

　　大川内传七忙站到他身旁急道：“这哪行？您是军事专家，藤田进说的没错，若非有您的部署，恐怕司令部连三天都坚守不了，如何能等到今日二位将军的援军到来？光源阁下！您可不能走啊！”

　　光源昭仁笑道：“大川君多虑了！

　　《孙子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松井将军早在1908年就已通过同盟会的陈其美认识了蒋先生，松井将军是陆军中有名的“中国通”，他对蒋先生以及他麾下的中央军和各地军阀的杂牌军皆曾做过详细的军力/将领分析报告，上海这一仗我军必胜！”

　　松井石根大笑，捻着两撇胡须，颇为得意道：“哈哈！还是光源阁下了解我啊！

　　蒋中正好算计啊！

　　他以为上海作为远东第一大城市，到处都是高楼大厦，我军的重型武器装备无法发挥到最大的作用。

　　且江浙素来富裕，将战场从我军可充分发挥机械化部队作战优势的华北平原放到国军补给方便的华东，从战略上来说，是成功的。

　　上海租界林立，欧美各国不会坐视不理，必定从中斡旋，从外交上来说，他也是成功的。

　　只是他忽略了，德国和意大利在欧洲必将重启战端，欧洲自顾不暇，英美绥靖成风，国联形同虚设。只要不进攻租界，我敢断定，英美就不会插手。

　　他也没有考虑到上海是离帝国最近的城市，仅有850公里，可以说是与帝国隔海相望，战线的缩短，我军从国内军工厂调动武器火力装备的时间大大缩短。

　　依靠强大的海军、空军火力轰炸，我军攻下上海只是早晚的事，只要攻下上海，则南京尽在掌中。”

　　说到这里，他不由赞赏地看了一眼光源昭仁：

　　“光源阁下早有预判！□□军没有制空、制海权，我军登陆亦只需打掉其空军火力。至于其海军，现今主要集结在南京唯一水上屏障的江阴要塞。

　　参谋部早有军令。

　　江阴要塞的□□海军舰队不仅阻碍南京方面的空中作战，其远程大炮的火力还威胁到沿长江下游行动的我军舰艇，因此无论是因为空中作战还是封锁中国东南海岸的需要，均须尽快将□□舰队歼灭。”

　　最后这段话他是对着华东派遣军海军司令长谷川清说的。

　　长谷川清抬头轻蔑道：“呵呵！自甲午战争后，□□海军简直就是一个笑话！这样的对手，对帝国海军来说，简直就是耻辱！

　　8月12日、13日，敌军将领陈绍宽竟然主动采用破坏航标、沉船封江的劣招，不过我军事先得到情报，13艘日舰早已走脱一空。

　　十天前，我就派出我军最优秀的特工原田直三，他已经将江阴要塞的布防情况弄得一清二楚，要塞区已有黄山、东山、西山、鹅山、萧山六大炮台，配备最新的德制88毫米战防炮8门，德制150毫米加农炮4门，各型旧式榴弹炮20门。

　　另有“海上黄埔军校”之称的江阴海军电雷学校，学校所属的三支鱼雷快艇大队也驻守在此。

　　据此我军制定了具体的攻击方案：

　　避开江阴要塞的强大火力和敷设□□能力，于昨日即22日对江阴要塞与电雷学校进行突袭。

　　从明日起，我军将对长江以南的□□沿海实施第1次交通封锁。

　　可笑陈绍宽率领的落后的□□海军还以为这是一场类似甲午战争的水面大型巡洋舰舰队决战，而不知我军将以舰载航空兵为主的方式交战。

　　9月20日前，我军主要是以袭扰为手段，令其疲惫紧张；9月20日后，我军将使用优势空军力量“加贺”号和第2联合航空队围歼江阴水面的□□海军，务必一鼓荡平。攻击的主要目标是彻底摧毁“平海”、“宁海”这两艘□□海军最大的轻巡洋舰，从历史上彻底抹掉□□海军！”

　　“吴福线北起长江南岸的福山，向南经常熟、苏州、吴江、嘉兴到杭州湾，系防御南京的第一线。

　　第二线为锡澄线，北起江阴要塞，南至太湖边的无锡。

　　而位于锡澄线与长江江防中坚位置的江阴要塞，无疑就成为了沪、宁国防工事的陆海军布防支点，长江江防作战中的总枢纽。

　　因此接下来华东战场的重点战役：一是海军的江阴争夺战；另一是陆军的罗店争夺战。

　　罗店镇只要被占领，就可直接威胁上海国军的侧后方。同时还可直接威胁到宁沪铁路，斩断后撤道路。

　　罗店一旦失守，上海也必将沦陷。”

　　光源昭仁冷静分析道。

　　他此刻突然想起那位帝国大学的出色中国同窗皇甫九渊，两人皆是弈术高手，当日也是一见如故，只不过后来分道扬镳，皇甫去美国读军校，他则去了德国。

　　前些日子竟在满洲国重逢，说来也是巧。

　　若此刻上海对战的是他二人，他会如何防守？

　　上海为国际港，无险可守，中国无制空制海权，蒋的决策本就是错误的。

　　至于南京。

　　他的眼睛紧盯着面前放大的地图。

　　南京在长江弯曲部内，地形上背水，故可由江面用海军封锁和炮击南京，从陆上也可由芜湖截断国军交通线，然后以海陆空军协同攻击，则南京将处在立体包国的形势下，守是守不住的。

　　不过，要是在嘉兴与苏州之问构筑一条坚固的国防工事线，中间有太湖，正面狭窄，再筑有碉堡工事及机关枪阵地，防守南京倒是可以扛上一阵。

　　他能想到的，这位谋略无二的同窗想必也会想到。

　　他很快又打消这个念头，□□独裁专权，尤为猜忌各地军阀，单从将西北军的冯玉祥任命为华东的第三战区司令即可看出，他又怎么可能重用皇甫九渊的父亲？皇甫九渊非黄埔系，蒋更不可能重用皇甫九渊。

　　何况，国民党军政大员皆知，那位昔日的军阀皇甫大帅可是放下话了，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谁要是敢在军中接纳他，那就是同他和整个皇甫家为敌。

　　松井石根哈哈大笑，站起身来踱了几步，踌躇满志道：“真不愧是光源阁下！就是参谋本部的那些高级参谋，也不如阁下对局势洞若观火呀！

　　不瞒您说，去年我就曾到南方的两广地区，与国府要员胡汉民、陈济棠、李宗仁、白崇禧等人会谈，复至南京与□□、何应钦和张群等人接触，游说他们接受我的大亚细亚主义理论，惜而这些政府要员愚蠢不识时务。彼时我就曾建言军部，该给南京方面一个狠狠的教训，好让他们醒悟、反省！

　　因此，天皇陛下8月15日任命我为上海派遣军司令官，我当日从东京出发时，即已告知前来送行的诸君：此番无论如何也要打到南京去！

　　建立不世功勋指日可待，在这个重要时刻，光源阁下就是想离开，恐怕军部也不会轻易答应！”

　　长谷川清、大川内传七等人都笑呵呵劝说光源昭仁留下来，胜利就在眼前，几人无不意气风发，争论着陆相杉山元提出的“三个月灭亡□□”的时间是否能缩短。

　　松井石根再次捻着髭须，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道：“军部下属的特务机关已经在行动，南京政府的垮台，也许比各位想象的都要早。”

　　光源昭仁悄悄退出来，站到这幢口子型司令部大楼的顶楼的一处空旷的天台上。

　　夜风冷冷，吹得他的衣服猎猎作响。

　　远处狮子林、浏河、罗店方向炮火连天，可见双方交战之激烈。

　　长海、长泽均站在他身后。

　　长海不解道：“既然公子也认为帝国勇士必会攻克上海，为何要在这个胜利在望的时刻离开？”

　　光源昭仁冷冷道：

　　“胜利？何为胜利？攻占一城一池就是胜利？

　　《孙子兵法·军争》有言：军有所不击，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

　　只有最终的胜利才能叫胜利，我军的胜利能维持多久？中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这场战争绝不会如好战派所言三个月内结束战事。

　　松井将军欲以攻占上海、南京，警醒南京政府，殊不知，他要唤醒的，是一头可怕的沉睡东方雄狮啊！

　　还记得我刚刚在里面说的话吗？

　　国军之所以失败因为“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他们失去了“人和”，可我军，又何尝不是早已失去了“人和”？

　　帝国军队的暴行早已违背武士道精神，你们两个在东北不是都亲见了吗？

　　这也是我把长泽留给嫣然的原因。

　　此时离去，既完成军部赋予我的使命，也不与他们争功，还避免沾染更多无辜者的鲜血，殊为明智。”

　　长泽羞愧地低垂了头：“对不起，公子！长泽没有尽到责任，有负所托！”

　　光源昭仁忽然轻笑，以手中金乌扇轻敲长泽头，道：“她冰雪聪明，是个小狐狸，她若要给你下套，你这榆木脑袋焉能躲得过？也亏她煞费苦心，还编了个武士道的故事讲给你听，让你不要上战场，也算用心良苦了。”

　　长海一惊，公子语气中的宠溺却是从未有过的。

　　他连忙恨铁不成钢地狠狠敲了敲长泽的头：

　　“公子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让你随侍嫣然小姐身旁，每日汇报情况，你倒好，除了一日三餐写的详细，诸如上午会客，下午画画，就几字带过，其他再无。还把嫣然小姐跟丢了，如今外面兵荒马乱的，你叫公子如何放心得下嫣然小姐？你说，你这个武痴是不是光顾着每天练武了？”

　　长泽跳躲到公子身后，蜷着高大身躯委屈巴巴地道：“哥！你忘了！我又不会说汉语！再说了，嫣然小姐只是去南京探望重病的亲人，南京离上海不是很近吗？松井将军不是说很快攻下上海南京的吗？到时公子不是就可以见到嫣然小姐了吗？所以公子还是留下来好了。”

　　长海气得追着他打：“你能耐了哈？竟敢给公子安排上行程了？你可知，我们的人三天前到南京，并未找到嫣然小姐！”

　　长泽这才慌乱道：“啊？那怎么办？嫣然小姐不会出事了吧？公子，不如我也去南京帮忙找嫣然小姐吧。”

　　长海这回快气笑了：“你？当初在京都，教你学汉语你不学，一句汉语不会说，到了南京，还不得被人当间谍一把抓住？你这是嫌我这儿事不够多，专门来添乱的？”

　　光源昭仁凝视着远处的炮火没有说话，他的右手按在胸口处口袋里珍藏的陆嫣然送他的香水瓶上，只要一想到她，他的心脏便跳的特别快，这是他哪怕身陷战火中亦不曾有过的。

　　她为它取名“opium”（鸦片）？

　　鸦片，难道指鸦片战争？她谴责自中英鸦片战争以来的列强侵略战争、尤其是他的国家为中国带来的侵略战争和鸦片毒品贸易？

　　还是暗示他：她是他的鸦片？

　　因为那款香水的味道正是晴子生日那天下午，他闻到的她身上复古而馥郁的香味。

　　她希望他为她上瘾沉沦、不可自拔？

　　光源昭仁的耳尖一下子几乎全红了，幸亏是在黑暗中。

　　他淡淡吩咐道：“多派些人去天津、南京找，暂时不用担心，她应该只是淘气，想同我玩个游戏。”

　　长泽愣住了：“嫣然小姐在同我们玩游戏吗？”

　　长海仰头望天，欲哭无泪。

　　苍天哪！可怜我家英明神武的公子，只要碰到嫣然小姐的事，就会自动脑补剧情，嫣然小姐明明是失踪了，怎么又变成同他玩游戏了呢？躲猫猫游戏？公子啊！您以为才三岁啊？

　　那边，公子开始了同长泽的每日一问。

　　两个憨憨小朋友的对话，听得长海几乎挠墙暴走。

　　“你觉得嫣然小姐怎么样？”

　　“就特别好看。”

　　“还有吗？”

　　“还很可爱啊！”

　　“怎么可爱了，说说看。”

　　“就那天，她……就很像家乡奈良的那些猫咪……”

　　猫咪？

　　长海叹了口气，他可记得长泽小时候把亲王殿下驯养的那只东北虎的幼崽当成小猫抱回去的糗事了。

　　但愿，陆小姐不要成同公子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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