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舒

作者:扒蒜老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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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云城


      江初安躺在草坪上,翘着腿,有一下没一下晃着,叼着根路边刚拔的狗尾巴草,好不惬意。但因为眼睛上盖着斗笠,并不能看出神色如何。
      跟随的众人只有咀嚼干粮的声音,无人言语。就连刚刚追上来的白客衣也是靠着树喝水,眼睛偷瞄着刚刚收到密信的人。心中却盘算着,若不是在这露天的地方休息,想必江初安此时早就按耐不住吐槽北疆那群人了。
      听到江初安的低笑,白客衣拿着水袋往远处又撤了一步。白启明将干粮收起,翻身上马。韦泽见状旋即让还在休息的士兵准备出发。
      斗笠被江初安压在了白客衣头上,声音中听起来满是怒气,“出发!”
      白客衣星夜兼程而来,疲惫不堪,落在了队伍的最后。盯着前方单手策马奔腾的江初安,难以置信,不知怎的,突然觉得,即使左胳膊不能用了,江初安仍能潇洒一生。
      自这之后,江初安一行人,除了必要的休息,其余时间都在赶路,终于在五日后抵达了朝云城。
      张公褚站在城墙上紧紧盯着远处,待看到王旗,急忙下令开城门,让手下副将去通知城中的贺灌和凌白羽,自己步履如飞,去城门口接人。
      “王爷!”张公褚笑得比哭还难看。
      江初安被白启明扶下马,拍了拍张公褚的肩膀,“已经很好了。”
      张公褚吸了吸鼻子,努力瞪大眼睛,深吸一口气跟在江初安身后。
      当初的塞北第一城,如今死气沉沉。不知怎的,进了城后的江初安脚步明显慢下来,左手悬挂在胸前,右手背在身后,闲庭信步,但走的方向似乎并不是府衙。
      白客衣、张公褚和白启明跟在江初安身后。韦泽带着剩下的十一个人则是直奔城中的总兵府。
      “王爷呢?”贺灌看着迎面来的韦泽一行人,满是疑惑。
      “王爷和张将军去巡察城中布防。”韦泽抱拳向贺灌行礼,“劳烦贺帅给兄弟们安排个住处。”
      贺灌身边的副将石力对韦泽等人甚是不满,“将军刚到就想着休息,如今战事一触即发,恐怕不合时宜。”
      “哼。”韦泽冷哼,完全没有搭话的意思。
      “住处已经安排好了。”贺灌从身后点出一名将士带着韦泽一行人离开,自己则是继续寻找江初安的踪迹。
      江初安冷脸站在一处院落前,院内□□的声音在这朝云城异常突兀。身旁的白客衣摸摸鼻子,眼神飘忽。白启明一本正经,丝毫不受影响。张公褚则是被江初安派去召集自己在雀林卫训练的心腹。
      摸了摸并不存在的胡须,江初安露出一模坏笑,递给白启明一个眼神。
      “走火了!走火了!”
      匆忙从院里冲出来的人见到院外的阵仗,原想退回去,但是又被身后的大火所拦,只得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一群衣衫不整的人,偷瞄着安坐在椅子上的少年,心中虽有疑惑,但是又顾及到街道出口两侧的雀林卫和张公褚,只能默不作声。
      江初安指了指士兵挑来的五缸水,“诸位,是看不见着火了吗?”
      一位只着亵裤的人,应该是这些人之中官阶最大的,揽着怀中担惊受怕的美人,压着怒火,“不知将军何意?”
      “灭火。”江初安觉得坐在院门口并不是个明智之举。
      那人看了看江初安,又看了看挎刀站在江初安身后的张公褚,只得下令让手下救火。
      “咳。”白客衣实在忍不住,递给江初安一块被水浸湿的手帕,“王爷,我有点后悔了。”
      江初安有些不好意思,尴尬一笑,“做过火了。”原本只是想着院落中有一处着火即可,哪知白启明不知从何处找来多坛火油,就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火光冲天,有些烤脸。
      贺灌见远处黑烟,又思索了一番城中的布局,心中暗道不好,带着手下直奔那处院落。
      一众窈窕女子衣不蔽体瑟缩在一起,站在这里总有些影响不好,江初安正想着如何处理,就瞧见贺灌来了。
      “劳烦贺帅将这些女子带下去安置。”
      贺灌还没站稳就被江初安派活,无奈叹气,“石力,带下去,严加看管,不许任何人接近。”
      江初安面沉如水,但对贺灌此举,并无什么意见。
      “贺帅且坐,有什么事,等会再说。”江初安指了指白启明搬来的新椅子。
      “敢问诸位是谁的麾下?”江初安笑眯眯地询问精疲力竭瘫坐在地上的众人。
      “王爷想如何处置,做就是了,问这些做甚。”如今若是再看不出椅上少年何许人也,便是傻子了,赵开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望着江初安,眼中满是不屑。
      “神武卫右卫左都二营前厢虞侯,赵开山。卫州斜山城松南镇鹰栖村人,家中有父,有母,有妻,有一女二儿,田四十九亩,房产两处,耕牛三头,良驹一匹。”江初安噙着笑盯着赵开山念完,目光移向赵开山身后之人,“神武卫右卫左都二营前厢一队队正,曹九齐。卫州斜山城东山镇曹家村人,家中有母,有弟,有妻,有一子一女,有田五十三亩,房产一处,耕牛两头,羊二十八只,良驹三匹。”
      两个人被江初安提到家中妻儿,先是一怔,后来羞愧的低下头,不复神气。
      “今有神武卫右卫左都二营三十九人违反军纪,念其随军多年,征战有功,免军棍,逐出神武卫,夺其军籍,永不复用。”江初安话毕即走,完全忽视身后诸人的哭喊和辩解,只觉吵闹。
      “怎么,此地太过舒服,贺帅舍不得离开?”
      愣在原地的贺灌被江初安从自己手下的求情声中唤醒,匆忙起身跟上,只不过原本见到江初安的欣喜已经消失的不见踪影。
      府衙之中,只留下江初安、白客衣、白启明和贺灌,一人从后堂出来,盯着江初安,面色不虞,颇有几分兴师问罪之态。
      “王爷好大的手笔,烧个小院,用了府库中十七坛火油,是觉得神武卫物资多吗?”凌白羽将江初安手中的茶夺下,顺手捏着江初安的左胳膊晃了晃,“你四哥是骑驴去的吗?这么慢。”
      “明朝姐姐语言粗鄙,本王受到冒犯,绝不和你言语。”江初安扭过头,火油之事是自己理亏,但凌白羽说四哥就不对了。
      “都是成了婚的王爷了。”凌白羽捏了捏江初安的脸。
      “明朝姐姐未送本王贺礼,反倒是将定北城丢了。”江初安扭头盯着桌上悦跃动的烛火。
      凌白羽和贺灌对视,一时气焰消散,愁上眉梢,“是我们失算了。”
      “朝廷三年不给贺家麾下诸军发军饷,全靠贺家自己顶着。如今贺家入不敷出,自身难保。贺君恩谋反,不足为奇,但是倒戈敌国确实在意料之外。”话音中染了些不屑,“贺君恩还是不敢放手一搏,换做是我,天和城那位早就拿着白绫上吊去了。”
      大逆不道的话从江初安口中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出来,没人阻拦,没人劝阻,只当作是稀松平常的一句闲话,无人意外。
      贺灌愁眉不展,“三军军饷之事,王爷如何解决?今年军饷毫分未发,军粮不足,军心浮动,实难让将士拼杀于战场。”
      “已经派人去天和城要去了。”江初安并不担心军饷和粮草问题,而为何依旧心中满是愁绪,只因一路看来,如今的神武卫的整体战力其实已经与普通乡勇无甚分别,战力是当下最主要的问题。
      此时,招摇过市的七人已经到了天和城。一行人敲锣打鼓,打着逍遥王旗和贺家军旗,还有一面旌旗,正面写着:求皇上赐北疆将士生活。后面写着:生死一线,望老爷批粮饷。嘴里吆喝着:北疆将士单衣过冬,野菜果腹,雪水解渴,与北疆国境同死生。天和城贵人们钟鸣鼎食,穷奢极欲,金银做砖,夜夜笙歌,不顾朝廷安危。
      站在户部衙门和兵部衙门各待了一个时辰后就去了宫城的正门,也不求通报,七个人拿出身后背着的交杌,坐在不妨碍人员来往的地方,吹吹打打,饿了就吃,渴了就喝,困了就睡,醒了就唱。
      “皇上,如何是好啊?”
      “皇上,逍遥王此行有损朝廷颜面啊!”
      “皇上,如此行径,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宫外声音断断续续传入大殿之中,元延帝冷眼看着殿中跳脚的众臣,若不是他们无能,何至于国库空虚至此。
      “皇上再怎么忌惮贺家也不至于在大敌当前之时拒拨军饷吧?究竟是怎么回事?”江初安只知道逍遥王府给朝廷交的税银足够云炎军费开支,却不知为何朝廷在此刻依旧压住不发。
      贺灌没有开口,她担心江初安知道缘由后去找元延帝兴师问罪。
      “修敦肃皇太后陵。”凌白羽寻了个座位,状似不经意回答道。
      江初安被气笑,“干什么?修陵墓?活人都顾不上,还管已经去世二十多年的人?”
      “自皇上登基之后就一直在修。”凌白羽不嫌事大,拍了拍贺灌意图阻止的手。
      “所以不是不拨,而是没钱。”见贺灌轻轻点头,江初安捏紧拳头,手关节都已经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是准备给他母妃修一座地下的天和城吗?”江初安说着盯着凌白羽,希望她可以否认,但那人竟然冲自己挑眉,不置可否。“好,好,好!”
      贺灌见江初安往外走去,急忙想要追,却见那人皮笑肉不笑,问自己可不可以整顿军纪。江初安本就是如今的三军主帅,自该如此,想来问自己是给自己面子,贺灌点头应允,右眼却在江初安的身影消失在府衙门口之时跳了几下。
      凌白羽扭着身子坐到贺灌身上,语气轻佻,“贺帅,你恐怕要被架空了。而且······”话音一转,顺手挑起贺灌的下巴,“定然会被王爷怪罪。”
      贺灌这才明白自己的右眼是何意,却是不以为然,“如今的边军,是该变一变了。”
      校场内,神武卫和雀林卫选出的将士分列两旁,江初安坐在高台上,微眯眼眸,脸上带着几分让神武卫众人心生不满的戏谑。
      “光明正大的打这十二个人,只要你们赢了,雀林卫的物资和七日的粮饷都给你们。”江初安顿了顿,“但若是你们输了,神武卫裁撤一营。对了,神武卫的挑战不限人数、不限时间。”
      台下神武卫众人跃跃欲试,毫不掩饰对胜利的渴望,这正是江初安希望看到的,这些人还没有彻底沦为大人们争权夺利的牺牲品,没有完全麻木。
      贺灌和凌白羽来校场送貂裘大氅时便看到校场内气氛明显分为两个极端,擂台上的两人虽然缠斗在一起,可但凡懂一点武的人都能一眼看出输赢,不像是过招,更像是单方面的戏耍。高台之上,江初安窝在椅子上昏昏欲睡,因为天气寒冷,缩成一团,敛去白日的锋芒,徒留少年的稚嫩脸庞,让人很难想到他就是云炎让人闻风丧胆的少年王爷。
      打了近三天,也幸得两边都可以换人,雀林卫的十二人这才不至于太过疲惫,但也有七人落败,只剩五人强撑着面对轮番不断站上擂台的敌人。擂台的左侧已经站满了受罚的神武卫将士,每人手上都举着一面写着“阴险之人”的纸,说来这字还是江初安亲自题的,甚至还有一个故意画在旁边的笑脸和他逍遥王印。这些人阴险在何处,只因在打擂台时携带暗器、或是使用些下三滥的招数。
      贺灌对擂台上的结果并不在意,紧盯着江初安来回搓着的双手,“王爷,差不多可以了。”神武卫的脸已经丢完了,结局既定,有些动作本就不该为,但是长久在这寒苦之地呆着,好人也会变坏,在一定程度上,贺灌是能理解他们的。
      “不够啊,贺帅,还不够啊。”江初安起身拍了拍手,擂台上动作停止,神武卫被雀林卫压制在身下,“拿出点真本事,戍守边疆的神武卫难道只是些酒囊饭袋吗?连这些未经沙场的毛头小子都打不过,贺老元帅用贺家的全部家当充作军费就是为了供养着你们这些绣花枕头吗?也难怪定北城会丢,想来不需要多久,天和城都要被启、宁二国的铁蹄踏破了。国破山河在,但诸位的家人呢?还会活着吗?”
      台下的神武卫闻得此言,瞬间眼神中迸出火苗,咬牙切齿盯着对面站着的雀林卫。即使有些人眼神转瞬又变回原来模样,但此刻,心中再次出现的对自己所作所为的否决,占据了上风。
      贺灌身边的石力早已忍耐不住,挎刀上前,“传说中治军严谨、训练有方的逍遥王到了塞北边疆竟是这般作为。大敌当前,王爷在这看擂台取乐。莫不是王爷觉得时日无多,及时行乐吧!”久在北疆的人早已被风霜掩盖了实际的年龄,十七岁入行伍,至今已有十一年,甚至还未娶妻,但看起来却有四十多岁。此刻望向江初安的眼中是愤怒,却也有着不易察觉的委屈。江初安是在侮辱这些戍守边关的战士,即使有百般缘由,石力也难认可。
      “嗯。”
      只有一个字的回答,让石力措手不及。
      “石副将若是有这精气神,不如下去打一场。”江初安头都未回,抬脚踩在栏杆上,语气不似询问,更像是命令。
      “听王爷的便是。”石力留下一声冷哼,转身即走,也没有行礼。
      贺灌起身走到江初安身边,“这样打击神武卫的士气,王爷是不准备再用了吗。”
      “置之死地而后生,如若继续放任下去,想必不用多久,贺帅的亲卫就只有雀林卫了。”
      贺灌闻言一怔,江初安想要重新整顿神武卫,这件事她并不意外。但是雀林卫,贺灌心中一暖,“末将代贺家谢过王爷。”
      “同是守边疆、被忌惮,自然该同心协力。”江初安侧头一笑,轻声询问,“贺帅觉得换个皇帝如何?”
      “啊?”贺灌不自觉后退一步,脸上是难以掩饰的震惊。
      “玩笑而已,莫当真。”江初安眼中一丝了然闪过,噙着笑,收回目光继续盯着擂台。不知想到什么,握拳遮在唇上,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轻笑两声。
      贺灌不明所以,却又不敢追问,只恐江初安口中再冒出一些大逆不道之话。
      石力毕竟久经沙场,而且严于律己,心中又窝着火,下手便是杀招,丝毫没有收敛,没多久就打败雀林卫的三个人,只留两人。其中一个黑衣少年迫不及待跳上擂台,紧紧盯着石力,眼中满是兴奋。
      一柱香后,少年瞪着眼睛,望向石力身后,期待着下一个对手。
      “还打吗?”江初安瞥了眼并不上前甚至还往后缩的神武卫众人,语气很不耐烦。
      石力扶着地挣扎着想要起身,肋骨不知断了几根,口中满是血腥味儿,一阵阵气血上涌,若不是强忍着,想来早已血洒擂台了。
      “你忍着干什么?吐出来,伤才好的快。”黑衣少年直白询问。
      “噗!”石力被这一问,心中郁结,直接将瘀血吐出,大口喘了许久,“可还有人上来?”许久没人回应,石力敛眸,强撑着起身,向江初安方向抱拳跪下,“神武卫认输,但凭江帅处置。”
      神武卫众人皆跪。
      江初安没有说话,转身端起茶。
      贺灌叹气,走到擂台之上,冲江初安的方向抱拳,“胜负既定,神武卫已无胜算,但凭江帅发落。”话罢,撩袍跪下,“贺灌统军不力,怠废军事,请江帅责罚。”
      理当如是。
      “撤神武卫右卫左都二营,至于贺帅,带着剩下的神武卫后撤至上封整顿。一月之后,如若还是这个样子,神武卫整军裁撤,贺帅回家种田吧。”
      贺灌抱拳领命,起身站在擂台之上,望着神武卫众人,心中多有无奈。神武卫其实是黄公衡的手下。贺家统帅的定北、镇北、神武三卫,贺舍生和贺明洵原是分管定北、神武,镇北卫归贺灌的义兄黄公衡所辖。后因黄公衡战场上伤了腿,不再能够上沙场厮杀,去上封养伤,转而负责后勤物资调动,镇北卫就交给贺灌带。又因朝廷一直不愿募兵更换军中老弱伤病者,本就占大头的神武卫就撤到大后方负责粮草辎重运输,军中健壮者则是被分配到镇北、定北。但永城之战后,定北、镇北二军元气大伤,退在宿水修整。由此,神武卫才不得不重新成为战斗部队,而在北疆战线上,可能也就只比毫无战场经验的乡兵强些。
      左都二营众人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其实这事也有征兆,毕竟江初安刚来就对二营开刀校,他们不敢奢求什么,只要保留军籍,哪怕去匠营扛木头都行。等了许久,不见江初安发落,一群人心如死灰,竟干脆坐在地上,等候发落。
      “江帅,东西都已经备齐。”张公褚匆匆赶来,身后跟着六个雀林卫士兵,抬着三个大箱子。
      江初安挥了挥手,三个箱子依次打开,“诸位久在军中,离家数年,想必思乡心切,这些是欠诸位的粮饷,当然,还有回家的路费。只要想离开的,都可以走,但是要将身上甲胄留下。”
      人群蠢蠢欲动,甚至其他神武卫中之人都投来羡慕的目光,一时竟起了为何不是自己的念头。
      “诸位也可以选择。”江初安看向剩下的神武卫,心不定,志不坚,若上了战场,只会是累赘。
      第一人站出来后,便有人相继跟上。没到一盏茶的功夫,神武卫竟分离出近四分之一的人。
      “本王来的匆忙,没有带亲兵,想来左都二营剩下的诸位还想上战场,既如此,就来跟着本帅,可有不愿?”江初安低头看着白启明刚刚递来的小纸条,神色晦暗不明。
      正往三个箱子走的人,闻言脚步皆是一顿,双拳紧握,却又不好回头,即使不甘,也就只能这样了。
      一个身形高大如山斗的黑脸男人从人群中起身,膀大腰阔,扯着腰带,走路时四平八稳,落地生根,向江初安抱拳跪下,“末将左都二营虞侯乌珵,愿为王爷举大纛。”
      “那便将这逍遥王旗托付给虞侯了。”江初安话罢,走到身后,将旗拔出,北风啸鸣,少年单手拿着王旗竟丝毫未见费劲。
      乌珵从江初安手中接过黑底金丝麒麟大纛时,心中便彻底认下了这位他日后将会以命守护的主帅。
      “我等听凭王爷调遣。”余下的二营众人皆跪。
      校场内的剩余事务被安排给张公褚处理,江初安带着贺灌往城门口走去,身后还跟着刚刚成立的亲兵营。
      城门口聚集着刚刚离开的士兵,见江初安来了,甚至没有行礼,盯着江初安,眼中满是愤懑,期间有人开口质问,“既然粮草已到,王爷何顾上演那般戏码。若非粮草不济,弟兄们怎会离开?”
      “多谢各位为本王分忧,回乡之路遥遥,还是早些出发的好。”江初安盯着正在盘算物资的谢长夜,不愿与这些人过多纠葛。
      众人转而向贺灌求情,“贺帅!”
      不待贺灌回答,不知何时站在身边的凌白羽已经开口,“既做了选择,就不要这般扭扭捏捏,诸位还是安心回州府去站墙头吧。”
      话已至此,自然是再也回去不神武卫,只得离开,望着看不到尾的物资队伍,即使再有不甘,也只能作罢了。
      “王爷,大军物资已悉数运抵。”谢长夜剑眉星目,一身黑甲,因为表情冷峻,嘴唇绷成一条直线。
      “辛苦了。”江初安上前拍了拍谢长夜的肩膀,“让解烦营押送物资,弟兄们可曾心不满?”
      谢长夜站在江初安身边,语气冷淡,“王爷说笑了。”
      这个样子和语气,江初安“啧”了一声,抬起胳膊便给了谢长夜一个肘击。
      贺灌此时哪还有什么不懂得,明显就是物资早已送达,江初安这几日的目的为何,便再清楚不过了
      这日贺灌和凌白羽等人忙着整顿神武卫,毕竟明日一早就要撤到上封。张公褚则是忙着安排雀林卫的城中布防。
      府衙的书房之中,舆图上被标记的密密麻麻,江初安吩咐了白启明几句,便不再关注,安稳吃饭。今日的饭菜很可口,吃得江初安心中美滋滋。
      “王爷。”
      来人并不敲门,径直推门进来,吓得江初安端着辣椒罐的手一哆嗦。见是谢长夜,江初安将辣椒罐从抽匣之中掏出,正大光明放在桌上。
      谢长夜眉头一皱,但并没有开口劝说。
      “将解烦营留下,你明日便启程回去。”
      “王爷说笑了。”
      “回怀远城。”
      “王爷这里无将可用,我怎可能回去,何况我的下属都在这里。”
      “那便都带回去。”
      谢长夜冷笑一声,“王爷之气量,怕是能容天地。”
      江初安拍了拍肚子,“那是当然。”
      两人默契不提,开始商量着接下来的军事策略。江初安并不准备在如今发起反攻,毕竟雀林卫不足以抵挡宁、启二国之精锐。现阶段恐怕就只能坚守防御,以静制动。但是想来让江初安等着敌人进攻,恐怕比登天还难。
      “我新收了一个亲兵营,你帮着训一训。”
      “知道了。”谢长夜起身,在离开前不忘将辣椒罐拿上,“裴玄约应该快到了。”
      听得江初安“哼”了一声,谢长夜离开的脚步更加轻快。
      第二天晚上,白客衣风尘仆仆回来时,便看到自家王爷捧着一碗白饭目光灼灼盯着自己。得知自己给的辣椒罐被人拿走,原本想要找人拿回来时,在知道那人名字后,却泄了气,只嘟囔着说是会给江初安再寻些别的东西,辣椒罐便算了吧。
      自江初安来后,宁、启二国竟然迟迟没有动作,甚至送还了被扣押的商队和许多百姓。一时之间竟然让众人摸不着头脑。
      八月二十八日,下雪了。
      怀远城来的众人未曾见过下雪,一时竟然分外欣喜。
      白启明在院内推着一个诺大的雪球,白客衣只觉幼稚,但却配合的在堆一个雪做的基座,二人准备做一个雪狮子。江初安也滚着一个小雪球,已经滚好一个大的雪球放在廊下。城内大街两侧是雀林卫和被暂时安置的流民已经堆好的雪灯,还有一条不知被谁滚出的路。
      只待夜晚降临。
      “王爷,放在这儿行吗?”白启明抱着江初安雕好的雪麒麟正试图在院落内寻一个好位置。
      江初安忙着和白客衣将雪狮子成型,“可以,很好。”
      许久不见回应,二人对视,起身便看到白启明在用内力护着雪麒麟。
      “小八,过来。天气这么冷,化不了。”江初安摆手让白启明来到身边。
      白启明不情愿,但还是停下。
      “我看街上两旁的雪灯很好看,小八可以在院内堆几个吗?”
      “可以,要几个。”白启明雀跃,将刚刚的事情抛之脑后。
      “这儿放两个,那放四个,六个就够了。”
      三人堆得兴起,恰逢谢长夜来禀报军情,江初安在被催着看完情报后,四人坐在廊下,望着飘雪,喝了五坛酒。
      期间聊了许多,但江初安只记得谢长夜在离开时向自己反复确认答案的那句话。
      “王爷若是去启元城,定要将谢某带在身边。”
      “王爷但凡要去,一定要带着谢某。”
      “王爷要带着谢某。”
      ······
      江初安被念叨的头疼,连连答应。
      白启明抬眼看了眼谢长夜,撇了撇嘴,想的真美,王爷若去,想必连自己都不会带,怎么可能带他。
      裴寂然一行人来之时,已是夜半三更时分,除了负责巡逻的士兵,想来城中之人都已安睡。没有去休息,径直去了江初安所在的院落,映入眼帘的便是当院摆着的雪狮子,活灵活现,天真无邪,与一路所见的威严雪狮子不同,想来便是江初安的手笔。再往前走,便看到石桌上的雪麒麟,眼睛微眯,头侧歪着,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裴寂然不自觉笑出声,弯腰仔细看了一番这才起身。站在江初安房门外,廊下的酒坛还没有处理,却也无可奈何,舒了一口气后,推开房门径直走了进去。
      屋内之人似乎没有感觉到有人进来,睡得正香,若不是撩开床前帷幔,看到窝在床脚的人,裴寂然都要以为那人又偷溜出去。
      “念白,念白。”这两个字裴寂然一路上心中已经不知道默念过多少次,叫出口时却依然感觉很陌生。
      床上之人丝毫没有反应,扑鼻而来的酒香足以说明那人睡得多沉。脸颊是不同于平常的通红,额头上是一层薄汗。裴寂然眉头紧拧,也不顾其它,伸手去试探江初安的体温,额头滚烫,亵衣湿透。
      “白启明!”
      在偏房睡得正香得白启明,陡然一惊,匆忙套上外衣。
      而在后院,借着月色,拿着匕首的白客衣手一哆嗦,刚刚雕刻好的衣领被划出一个口子,只得叹了口气,从木筐中抓了些雪,重新来过。
      “阿嬷,你们这是在做什么?”白客衣在街上等着白启明将雪球从街尾滚到身边时,目睹了一对老夫妻搬着梯子在房顶装了三筐雪,难忍好奇,问出声。
      “回小公子,我们这儿有种说法,凡家中有久病不愈者,在每年的第一场雪时,用最干净的雪堆成这人的样子,并将这人病况写在纸条上放置于雪人的体内。只要在第二个太阳升起时,雪人未化,那么这人不久便会痊愈。家中长子近来每日心神不宁,身体不适,所以才用了这法子。”老妇人耐心解释。
      “真的灵吗?”白启明有些期待,却也怀疑。
      “总还算是个法子,做了也没什么坏处。”老汉从梯子上下来,笑呵呵地将另一个筐递给白客衣,“刚好多一个,小公子若有需要,不妨试试。”
      “谢谢,阿公。”白客衣向老夫妻作揖,提着和自己完全不相符合的木筐再次驻足时,眼中却又充满希冀。
      “裴公子。”白启明心虚问好。
      “打水,冷水、温水各一盆,两条汗巾。”裴寂然褪去宽大的外袍,在往衣桁上搭时,碰到了上面泛潮的衣物,一瞬间,脸色更加难看。
      抱着剑站在门口的裴彦,望天无奈,自家公子一旦见到这逍遥王就成了操不完心的老嬷嬷。
      白启明在领着下人进屋时,便看到裴寂然在衣柜里翻什么,更是不敢做声,匆匆放下,便准备退出去。
      “你家王爷就是穿这衣服和你们廊下品酒赏雪?”裴寂然提起一件衣服,语气不善。
      “嗯。”白启明自觉理短,没甚底气。
      “他的伤压根就没好利索,你难道不知道?竟还顺着他。”
      “王爷说他内力已恢复的差不多了,所以我才······”盯着裴寂然的目光,白启明试图辩驳,只不过声音越来越小,最终连嘴都不敢张。
      “你每日给他梳理内力,你难道不知道?”
      “不是,我······”
      裴寂然目光凛冽,白启明说的磕巴。幸亏刚好白客衣从后院回来,正在门口抖落身上堆积的雪花,这才解了围。
      “那事归我管,小八不知王爷内力的具体情况。”
      “那便多备几件冬装。”
      “好,我现在就去。”白启明迫不及待想要离开。
      “已是深夜,明日一早再去。”裴寂然无奈吩咐,他实在不知为何江初安要带着白启明来北疆,心智如同八九岁的孩童,连自己都不能够照顾。
      “是。”白启明忙不迭的离开,却还是探头回来小心翼翼询问,“裴公子,王爷早上会好吗?”
      “那是当然,小八,不看看是谁给王爷治病。”白客衣揽着白启明的肩膀离开,“王爷就托付给你了,裴公子。”
      二人既已走远,裴寂然自然没有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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