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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针见血
但伟一愣,而后懊丧地瞪她,情知自己又中了她的圈套。
也是,在算计方面,他永远不是她的对手。
“好了好了啦,我饿了。”黄洛一拉着他的手与自己一同坐下,推了一份红枣麦仁粥到但伟面前,自己也拿了另一份,拿了勺子往嘴里送。
但伟静静地望黄洛一,见她吃得欢畅,之前心底忐忑的阴霾散去,心情好起来。
“你怎么不吃?”黄洛一瞥他一眼,而后又埋首继续吃着。
但伟端起粥来,想了想,又放下,清了清喉咙,对黄洛一开口:“我想毕业后,与邓陆希一起经营糕点店。”
黄洛一暂停吃粥,抬起头来,片刻后,才问他:“你考虑好了么?”
“不算成熟,但确实有这个想法。”但伟点点头,“我从大二的时候就在至希糕点打工,几年了,发觉自己还挺喜欢这份工作。嗯,还有邓陆希,他这个人,也不错,和他一起,氛围很轻松。”瞅了瞅黄洛一,见她认真地听着,他话锋一转,“你会不会觉得,大学生去蛋糕店做小工,会很别扭,很没有出息?”
“为什么要这么想?”对他的问题,黄洛一没有任何惊讶,反而问他。
“别跟我说什么‘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状元’之类的话。”但伟摇头,“听得太多了,没意思。”
“我没打算说这个。”黄洛一白他一眼,“跟一些没有目标屈就工作又整天抱怨自己怀才不遇的大学毕业生来说,你好太多了。”
“你真的这么想?”她的回答,显然出乎但伟的意料,却又恰到好处地逢迎了他的心情。但伟的表情兴奋起来,连说话腔调,也变得着愉悦。
“努力呀。”黄洛一托腮,咬着勺子,自得地欣赏他的表情,“说不定,今后的至希,会成为糕点界的王者招牌。”
——她未必也看得太长远些了吧?
“我之前还犹豫该不该跟你说的。”松了一口气,但伟的语气明显轻松下来,瞧她的目光中,多了那么一丝感激,“谢谢你。”
“别客气。”黄洛一回应,表情似笑非笑,“谁叫你是我的男朋友呢。”
“男朋友”这个词,莫名地取悦了但伟,他笑起来,畅快得很,同时不忘一本正经地回敬黄洛一:“ 女朋友,那你等着看我的成绩吧。”
言辞是调侃的,语气,却是诚挚的。
黄洛一听得出来,她的嘴角,微微扬起,注视但伟难得的笑容。
从自己碗中舀了一勺粥,送到但伟唇边,他顺从地张嘴,任她喂下去,从头到尾,乖乖地像个孩子。
望着他咽下粥,黄洛一再舀了一勺,在他张口准备吃下去的时候,她似漫不经心地突然问了一句:“你告诉他们了吗?”
本是张开的嘴立刻闭上,抿得好紧,看在黄洛一眼中,想来是一滴水,也难通过这道防线。
黄洛一也不逼他,只是悄然地叹了一口气。
问题的关键点,还是在这里啊……
夜深了,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听着床下室友此起彼伏的鼾声,但伟从床上坐靠起来,转过头,望一片漆黑的窗外,静悄悄的,一片寂静。
——你告诉他们了吗?
他当然知道黄洛一问的是谁,不回答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而已。
以往,他理所当然地憎恨着父亲和施凡,如果不是这一次回家,这种憎恨,还将一直延续下去,有增无减。
小时候,他是喜欢施凡的,因为她是妈妈的妹妹,因为她是他的小姨。他喜欢粘着漂亮的她,要她抱要她亲,随时随地都当个小跟屁虫。
如果不是发生那件事,他对她的喜爱崇敬,不会改变。
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有些困,却又睡不着。
他不笨,所以能听出除夕夜那晚爸爸愤怒指责中的言下之意。他说,施凡要真懂得耍心机,就不会放弃作母亲的权力。
他不冷血,也不残酷,虽然恨施凡,但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不可否认,他的心,也狠狠颤了一下,却不肯,摘下自己伪装的冷漠面具。
可是,她又何苦要这么做呢?妈妈死了,他也走了,但愿又喜欢他,在她面前,根本不存在任何障碍,她大可要一个孩子,不会有人阻止。
因为与黄洛一的承诺,他勉为其难答应住在家中,没有忽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喜。
他疑惑,他这么厌烦甚至没有好脸色对他,她该巴不得自己赶紧离开才对。可她呢,在他住在家中的几日,忙前顾后地张罗,还经常在他不注意的时候露出微笑,很满足很放松的模样。
令他想起十几年以前与他亲密无间的小姨,刚硬的心,冷不防地被突围了几分。
所以要离开啊,不能任由自己筑起的心房,被她轻易打破。
回到阳城,如期开学。一切,似乎与以往并无分别,只有他知道,自己的心,还是浮躁不安。
下铺的鼾声突然猛然高陡起来,吓飞了残留的瞌睡虫。但伟趴在床沿,探头向下张望。下面的小子翻了个身,一条腿搭在被单外,好梦正酣。
他起身,披上外套,爬下床来,转头一望,自己书桌上的手机在黑暗中闪着幽蓝的光芒。想了想,他拿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到寝室门边,轻轻拉开了门。
一股子冷风灌进来,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紧了紧身上的外套,他走出去,不忘拉上门。
走道上静悄悄的,夜正深,十数间寝室的门紧闭,只有头顶昏黄的灯光与他相伴。
他犹豫了一会儿,迈出步子,从走道这一头,慢慢踱到另一头,低微的鞋响,伴着他,从这头,又到那头。
止步,停下,转身,再从这头,慢慢地踱回到那头去。
如此,反复再三……
小时候,有人跟他说过,当觉得自己不开心的时候,便找个安静的地方,来回缓缓踱步,慢慢的,心情便会平静下来。
但是——
在第八次走到寝室这头后,他最终放弃,抬腕,注视自己掌心间的手机,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拨出一串号码——
“但伟?”
数声之后,接通,那边传来黄洛一温和的问话,声音清晰明朗。
“还没睡吗?”阴霾无端散去几分,他侧身,背靠着墙,单手捂唇,低声问她。
“嗯,回邮件呢——你等等。”键盘弹跳的声响暂时消失,几秒之后,那边的声音再次响起,“说吧。”
简洁明了,似乎对他的深夜突然来电,毫无意外,反而早就料中了他的心思。
但伟无奈地摇了摇头——从第一次打电话给她,他便应清楚,她是随时准备听人倾诉的。
更何况,她料人的心思,从来都很准,在她手下,他没有一次能幸运逃脱。
既然这样,那好吧——
低垂眼帘,他望自己的脚尖:“我睡不着。”
“哦。”黄洛一的回答,只是淡淡的一个应声,仿佛只是表示,她知道了这件事。
他忍耐,想听她继续说下去。谁知她不再说话,沉默下来,似乎根本没有开口的的打算。
最终,是他沉不住气了,加重语气,再重复一遍:“洛一,我睡不着。”
“我知道了。”那方沉吟片刻,“但伟,你对我说,其实,是想让我问你理由吧?”
但伟些微红了红脸——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她既然已经看透彻了,麻烦可不可以不要这么一针见血地说出来。
幸好,她看不见自己的表情。
“想知道为什么吗?”
他正乱想着,黄洛一已开口,淡淡轻轻的声音,带着不可思议的魔力,令他紧缩的心脏,一点点慢慢舒展开来。
“你知道?”他舒了一口气,反问她。
轻轻的笑,而后,是很认真的语气:“因为你的心,很矛盾。”
他一愣,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抚上自己的心口。
“一边说要狠心,一边却在说宽恕。就像在拔河,心理天平稍微倾斜一点,就向哪边去了。”
但伟不语,沉默下来。
对他的缄默,黄洛一仿佛没有察觉到,反而笑起来,似在自言自语:“有时候,人真的很奇怪。就像很多事,似乎并不愿意在有生之年解决,偏要等到有一方去了之后,才会蓦然发现,一切不过是自己在作祟。”
“你胡说什么!”但伟下意识地接话,脑海中却想起若干医院画面的片段,令他突然不舒服起来。
什么有生之年,什么在了去了,活得好好的,干嘛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电影里不都这么演的吗?”黄洛一也不恼,倒是给了他合理的佐证,口气还带些调笑,“你瞧,最近的电影,都是这么演的,像什么家族恩怨,兴衰百年,家破人亡之后,一朝宿醒,恩怨泯散,但绝对会有人在冲突中死亡,或者夫妻子女,或者兄弟姐妹……”
“别说了。”但伟打断他的话,他拒绝想那样的画面,没发觉自己的嗓音微微有些发颤,“我不喜欢听这些。”
“很多人,都不喜欢听。可偏有很多人,喜欢看呢。”
但伟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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