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止止

　　临淄王龙子王孙，天潢贵胄，仪表非凡。

　　通身气度是一方面，他长的也是俊美非凡。

　　只是可惜，有宋知衡这么个侄儿珠玉在前，若是二人相对而坐，只怕这王爷要黯然失色了。

　　啧啧啧。

　　完全不知道宋霜愔时而高冷时而怪诞的性子是如何养成的。

　　若是让蒋葶得知她内心所想，恐怕会淡淡一句“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简单说成白话就是，压抑的久了，反弹的太厉害。

　　“都说临淄王殿下龙章凤姿，今日荣幸得见尊颜，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哦，这是真心话，还是场面恭维小王的？”

　　宋霜愔蹙起峨眉，却没有那柔弱不胜衣的引人怜惜的姿态。

　　临淄王却觉得她更吸引人了。

　　他是贵妃所生的五皇子，又得圣心。那些个胭脂水粉他早都看厌了，偏偏此女能入他的眼。

　　此浪荡者生平所好唯二，一劝风尘从良，二哄烈女柔肠。

　　可这宋霜愔明显二者都不符合。她更像是圣女、神女，他光是想一想，都怕玷污了她。

　　“若贫尼没看错，王爷佩戴的小叶紫檀手串隔珠似乎是我华阳观下的红酸树磨成？”

　　宋霜愔故意转移话题，临淄王含笑顺着她的意思，不提方才的刁难。

　　“观主当真好眼力。”
　　————

　　宋知衡是想追着蒋葶说些话的，可谁知心尖上的人见了他就跑，他也是无计可施。

　　况且，祖母这几天也在提防着他。宋知衡生怕自己亲近蒋葶时，被祖母发现，是以诸多克制。他害怕，蒋葶被祖母送到哪一处隐秘庄子上，凭借舜华大长公主的权势让他找不到一个人，那不是什么难事。

　　这对祖母其实很好办，只是她狠不下心。就连宋知衡都知道，只要把蒋葶送出京城，再找个人看守，等风波平息了，他再想找蒋葶，无异于大海捞针。

　　况且他也不想将自己喜欢之人是男子这个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他不想污了宋府的声誉。断袖之癖，这四字如果从宋府流传出去，他将会被全天下的人戳脊梁骨。不管是士子，还是平民。不管是世家清流，还是贩夫走卒。他们或许都会用异样的眼神看待他，看待宋府。

　　他总是想着，再等一等。

　　等到他软化祖母的态度，再扶持起自己的势力，父亲不能掣肘自己的时候。他就能真正的拥蒋葶入怀抱，亲昵的哄哄他，告诉蒋葶他们早已经两情相悦，安慰心上人收到的冷落委屈。

　　宋知衡还在郑重思考，忽的来了一行人。领头之人赫然是一身朝服还未来得及换的父亲，宋知衡凛然，想必父亲看到自己不在，替自己招徕进来的。

　　想到此处，他更加愧疚。

　　宋知衡收敛发散的思绪，上前道：“烦请各位随凌韶来，书房上座。”宋知衡将这些大人请到自己的书房，安置好一切后，侃侃而谈。

　　宋相虽是居于首位，始终是含笑看着站在场中意气风发的独子。其余官员，诸如侍讲学士、光禄大夫、太常少卿等都是予以高度肯定，纷纷夸赞“江山才人辈出”“后继有人”之类。官职较高较为尊荣的，太子少师、大学士的眼神也是如同看待自家出息的晚辈。

　　等到散了，宋知衡恭谨的送走各位大人。

　　礼部尚书别有深意的夸赞宋知衡一番，临走时又与宋大人道：“我有一爱女，虽然天资拙劣，不堪雕琢。虽不是月里嫦娥、海棠醉日，但也是从小爱护着娇养着长大，容貌可人，秀外慧中。若凌韶不弃，老夫愿将小女许配给他。”

　　宋知衡素来波澜不惊的冷静被掀起涟漪，他几乎就是下意识道：“小侄还未成就一番功绩，如何能得令爱垂青。”

　　“唉，此言差矣。凌韶你风华无双，正得圣上赏识，才立下一桩功绩。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圣上是在压着你，但是这不是打压，而是拳拳回护之心。虽不敢妄自揣摩圣心，但也能多少猜出点，那位压着你的升任，是为了积累资历，到那时再委以重任，想必朝堂上再没人置喙。”

　　江尚海抚摸蓄起的长须，像看待自家最出息的晚辈，敦敦教导：“老夫看你着实不错。我家虽比不上你家是皇亲国戚，但是也是书香门第，老夫的官职也是一步一步靠着自己的功绩得来的。”

　　看宋知衡仍是沉默不语，他不虞道：“难道你是看不上小女？还是……看不上老夫？不愿与我江家姻亲？”

　　宋大人说：“这是哪里的话？是衡儿不识抬举。老江你切莫多虑！衡儿，你还不与你世叔道歉！”后面几个字特意用了重音，意在提醒宋知衡。

　　宋知衡身形僵住，又看父亲老神在在的安抚道：“老江，你闺女我也是见过的。不如我们二人先口头约定，来日让他二人相看一面，多了解对方的性情，说不准到时候就该这混小子求着娶你家闺女了。”

　　江尚海大笑道：“好好好！还是你这老小子可靠。是老弟我操之过急了。也是该让他们多见见，咱们也不是那老古董似的父亲。男男女女见过一面，就跟前朝一般要打要杀。”

　　宋知衡手心冒汗，但是也知道此时不能说死了。不然这姻亲不成反成仇家，结局不美。他想着只能私下与方才在席上见过的江柔说清，此事才能圆滑解决。

　　世事总是凑巧。

　　宋知衡在面对一桩为难的事宜的同时，蒋葶也意外撞破此事。

　　城北布庄，不缺银钱的子弟玩弹弓斗鸡之余，也喜欢来此娱乐。以谁的衣物料子是最新从南方运来，谁的衣物最贵，展开了疯狂的攀比活动，各家的公子哥都希望自己能引领京城的衣物风尚，成为一时的销金话题。

　　蒋葶浑浑噩噩的抱着几匹布，从布庄门口出来，上了宋府的马车。

　　回想老夫人的吩咐，他不禁苦笑。

　　“阿葶，中午去买些鲜亮些的料子回来。”

　　他以为是六姑娘哄着老夫人给她做衣物，没想到老夫人说：“是给衡儿的。”

　　蒋葶不解道：“可是公子不爱这鲜亮的颜色啊？”反倒是更像在外面游山玩水四爷的风格。

　　老夫人幽幽叹道：“今时不同往日喽，是该替他张罗着娶亲。这孩子从小样样拔尖，从不然家里人担忧。唯独他的终身大事，却始终避而不谈。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该多替他操劳。”

　　蒋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牵强笑出来的，只是他觉得他那一刻的表情指不定比哭更难看。

　　他忽的想到宋知衡少年时在窗下读书。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他茫然的喃喃道：“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宋知衡要娶夫人了，他那样优秀的才子，所娶的当然是高门嫡女，二人琴瑟和鸣，宋知衡也会有如诗句中因为没见到心上人而辗转反侧，而自己要留下看着这一切吗？

　　不！

　　蒋葶怯懦了，忽的又想起裴管事前些天告诉他北方有个日用庄子缺个管事的。他看起来好像是无意中说的。蒋葶想，如果他去求老夫人，老夫人一定会同意他离开的。

　　思及到这里，蒋葶奔至湖边，看了眼四周天色昏暗、没人会路过这里。他脱了鞋袜，就直接淌水进去，莲蓬经过一天的炙烤，无精打采的耷拉着。他扒拉着未开花的莲，踩着湿润的淤泥，手在里面胡乱的摸索着。

　　蒋葶披头散发，看上去仿佛大病了一场似的。他痴痴的在湖里寻找，终于将记忆深处埋放玉佩的地方与湖水中的景象重合，从荡漾着景物的小湖水位最浅的地方，挖出来熟悉的盒子。

　　他颤抖的伸手打开盒子。里面赫然躺着一枚玉佩。在昏暗的时刻，它似乎带着点温润的光泽，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是宋知衡送他的，双鱼玉佩。

　　青绿色的玉佩，巧夺天工的雕刻，简直就是工匠的炫技之作！鱼儿的眼睛也被完整雕刻出来，甚至还能在玉佩中旋转。密集的纹路是鱼儿身上的鳞片，难以想象雕刻者的用心程度。这一切，都使得这鱼儿仿佛活了一样。

　　蒋葶眼眶湿润，抱着玉佩。

　　就是要走，他也要把玉佩拿走。

　　才不会把玉佩留给这家伙以后的夫人。

　　看他怎么交代母亲传下给媳妇的玉佩丢了这事！

　　蒋葶觉得这仅仅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恶作剧，但是想到能给后面嫁过来的夫人添堵，他就生出报复而来的窃喜感和一点点明知道自己是错的愧疚感。

　　笑着笑着，泪流满面。

　　蒋葶已经打定好主意去那处胭脂庄子了。

　　想到此，他突然觉得放下没有那么难。与其一直被宋知衡不上不下的吊着，不如自己退一步海阔天空，这世上他就不信找不出一个比宋知衡更值得他爱的人了！

　　再没有一个比宋知衡更坏的人了。

　　也再没有一个能让他如此爱恨不能的人了！

　　夜里，宋知衡去到了父亲的书房。

　　“父亲。”

　　“你来找我事打算拒绝这桩婚吗？”

　　“是。”

　　宋大人道：“不隐忍了？想与为父掀牌？”

　　宋知衡隐忍道：“孩儿知道这一切都是父亲的安排，求父亲高抬贵手。”

　　宋大人道：“你想的倒挺美，可若这世事皆如你意，又谈何遗憾和缺失？有本事就靠着自己去解决，既不让你世叔与宋家产生罅隙，又能完美躲过这场婚事的。这样吧，我给你这个机会，在此期间我不会动你的心上人，如何？你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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