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未醒时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男人走上前，关切地看着秦雾。
　　秦雾垂着眼皮不着痕迹地打量他，他穿了件黑色圆领卫衣，健康的小麦肤色，戴着超界眼镜，眉目舒朗，很有亲和力的长相。

　　她摇摇头：“没事，只是蹭到了。”
　　他皱着眉又端详了秦雾一会儿，确认她是真的没事后才松了口气，却在看清她的脸时目光骤停。

　　陈峋想：这个妹妹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又觉得这种话说出口实在唐突，可眼前满脸倦容苍白瘦削的姑娘真的有点眼熟。

　　秦雾不动声色地任由他打量，表情平淡中透着些许茫然。

　　陈峋眯着眼睛思索了好一阵，突然灵光一现：“秦雾？！”
　　秦雾故作讶异地扬眉，停顿几秒后才略带试探地轻声说：“班长？”
　　“我的天，真的是你啊！”陈峋陡然瞪大了眼，又惊又喜地看着她，“真是女大十八变，我差点没认出来。”
　　秦雾扶了扶眼镜，扬起一个温顺和婉的笑：“好巧。”

　　“毕业后我们都没见过吧？之前同学聚会也没联系到你。”
　　“嗯，不好意思，那时候换了号码也没能通知大家。”
　　“没事没事。”陈峋摇着头，咧着嘴笑得有点傻气，一如既往的好说话，顺势问道，“那方便加你个微信吗？以后咱们老同学有什么活动就可以通知你了。”
　　“好。”

　　加完好友，陈峋也顾不上什么绅士礼节了，又来来回回地盯着她瞧：“学霸，你真是和以前太不一样了。”
　　秦雾礼貌地敷衍：“还行吧，倒是班长你又变帅了。”

　　陈峋一哽，暗自感慨：这社会啊，连秦雾这种实诚孩子居然都学会恭维人了。

　　“这么早是要去哪儿？出差吗？还是旅游？”
　　“去美国，有点工作。”秦雾面上流露些许歉意，“不好意思啊我同事他们在等我了。”
　　“哦哦哦那你快去忙，咱们有时间再联系！”

　　秦雾笑着点头，告辞离开。
　　背过身后笑容很快敛下，她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天蒙蒙亮航站楼空荡荡的时刻，碰到八年未见的老同学。

　　高中时她和大多数人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没有不合群，但也没有朋友。
　　这样一想，陈峋居然算是少数能说的上话的同学了。
　　但也仅此而已。

　　离开临海时她几乎和所有人都断了联系，这些年也只有每年清明节前后回去处理些事情，处理完就走。
　　现在看着好友列表里突然多出来个人，有点奇怪。

　　值机柜台近在眼前，秦雾没多想，托运完行李，过了安检口后抵达候机厅，才发现自己居然是到得最早的。
　　真是失眠患者的大胜利。

　　逛了一圈觅食，很快，她拎着一袋三明治和打包好的五杯咖啡，坐到靠窗位置。
　　时近破晓，明净的落地窗外天穹辽阔，幕布般铺陈在眼前，由深蓝到淡青逐层晕染，天边残星未熄，遥远的地平线上泛着微微的橘。
　　近处停着的几架飞机被暗色浸没，轮廓模糊而巨大，像沉睡的鸟类，偶尔不安分地动两下，发出隆隆的呼噜声。

　　太阳顶着蒸腾的薄雾跃出地平线时，她的三明治才啃了三分之一。
　　“你觉得现在的太阳像什么？”
　　秦雾觉得这个问题似曾相识，随口答道：“荷包蛋。”
　　成功打翻齐教授的雅兴，荣获头顶爆栗一枚。

　　她揉着脑袋，抬眼，时髦老头今天穿了件深色polo衫，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看上去还挺有学者气派。
　　“您精神似乎不太好。”
　　老先生比一般的年轻人还精力旺盛，平常这个点都起来晨跑了，所以她才奇怪。

　　他坐到秦雾身旁的位置，说：“这两天在试玩你们的新游戏，不错，就是时间久了有点吃不消。”
　　《雾月岛》系列虽然不是什么血腥暴力恐怖游戏，但整体基调偏压抑诡谲，剧情又烧脑，VR版更是进一步加强了感官体验。

　　秦雾笑得真诚和善：“那推荐您切换未成年版，会比较柔和。”
　　老教授顿时吹胡子瞪眼起来。
　　秦雾从袋子里掏出个三明治给他，眉眼一弯，带着点讨好意味地笑。

　　*
　　白色的埃尔法沿着宽阔道路疾驰，最终平稳停在鲸云大剧院门外。
　　久候在此的粉丝和记者蜂拥上前，尖叫迭起，如浪潮般呼啸而至，又被训练有素的安保尽数拦下。

　　车门打开，闻屿川长腿一跨走下车，白色短袖T恤和黑色工装裤，简单随性的装扮，一派清风朗日的少年气。
　　更夺人眼球的是他今天的发型，头发被刻意蓄长了些，上半部分扎成个小揪揪，两侧和下方的碎发微卷，风一吹，有种艺术家般的随性浪荡劲儿，昳丽的眉眼含笑，傲然不羁。

　　刚稳定下来的现场顷刻间炸了天：
　　“啊啊啊啊啊哥哥好久不见今天好帅！”
　　“妈呀给我打个120我要昏古七了。”
　　“呜呜呜呜今天的造型师加一百个鸡腿！”

　　呐喊声虽大，但现场还算有序，粉丝们挤在栏杆边不断挥手，不少小手直直地伸着递出礼物。
　　闻屿川走到近前时欢呼排山倒海，他把视野范围内能看到的信件都一封封接过，声音温润：“只收信，其他东西不用。”
　　“不用破费，留着钱买点好吃的，当作一起过生日了。”

　　“川川这是我自己做的毛毡挂件，扎了好久的！”
　　闻屿川看着那女生手指上的创可贴，无奈接过那只白色小狗：“谢谢，很可爱。”

　　“宝贝生日快乐！满二十五减七永远十八岁！”
　　“也祝你永远十八岁。”
　　“川川这个月有好好休息吗看上去又帅了！”
　　闻屿川低笑了声：“嗯，所以你们也不要太劳累，保重身体。”

　　近百场的世界巡演后疲惫是难免的，好在最后完美收官。从尾场结束到今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只出门拍了个杂志和广告。
　　现在是精神饱满容光焕发，一张素颜被高清镜头怼着也找不出半分瑕疵，琥珀眼眸在阳光下色泽莹润，像裹了层蜜的桂花冻。
　　前排粉丝惨遭美颜暴击，捂着胸口几乎喘不上气。

　　也有混入不和谐的声音：
　　“闻先生，我是xx传媒的记者，请问您和叶玫小姐究竟是什么关系可否正面回答一下？”
　　“闻先生，据传您和叶玫小姐已经见过家长即将领证，是否属实？”
　　“闻先生，上周叶玫小姐在直播中谈及你们二人的定情作《玫瑰眼》，对此您有何看法？”
　　“闻先生，昨晚叶小姐现身北城机场，是特地来为您庆生的吗？”

　　闻屿川面不改色，无视这些话朝前走。小海紧跟在他身后，不知从哪里掏出个袋子，装下粉丝的信。
　　很快闻屿川又折身而返，站在栏杆前，和身后粉丝拍了张大合照。
　　“川川我们爱你！”
　　“啊啊啊老公！”
　　他转过头朝四面挥了挥手：“等会儿1号口那边会发奶茶和咖啡，今天辛苦大家！”

　　*
　　剧场后台，外面粉丝震天的呼喊声被层层墙壁阻隔，只留下些许余音。
　　工作人员早一步各就各位，在总策划的调度下正井然有序地进行准备工作。

　　闻屿川顺着空阔的走廊拐过一个弯，眼前突然出现一个最近被提及频次过高的人。
　　他脚步一停，眉眼一压：“你怎么在这儿？”

　　叶玫被他沉冷的模样慑住，曼妙的身姿紧绷着，但很快又扬起一个略显羞涩的笑，像朵含苞待放的花：“正好来北城，就想着来陪你过个生日。”
　　上次闻屿川说了“不喜欢玫瑰”，所以她今天手里捧的是一束蓝色郁金香，还拎着一个精致礼袋：“之前去时装周，顺便给你带了点小礼物，云姨说你挺喜欢这个牌子的。”
　　说着便往前走了一步，像是要把东西塞进他怀里。

　　闻屿川手插着兜，面无表情地后退一步：“我好像并没有邀请你来，而且还带了朋友，你现在是越来越会自说自话了？”

　　叶玫的嘴角不自然地一抽：“……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躲在柱子后面的那个记者是你带来的吧。”

　　小海跟着闻屿川快三年了，默契十足，立刻窜了出去。
　　那边记者吓了一跳，转身就跑，但没两分钟就被捉住。
　　小海长得人高马大，揪着那记者的后衣领把人带下去：“拍到什么好东西了，也给我看看？”

　　闻屿川眼皮慵懒地半垂：“没记错的话，合约时间改成了一个月，昨天是最后一天。今天我好像就没什么必要配合你在热搜上当小丑了。”
　　叶玫深吸口气，眼眶微红：“那记者我不认识，我真的只是来北城办事，顺便把礼物带给你。”
　　“那他是怎么混进来的，你又是怎么混进来的？”闻屿川歪着头，神色疏淡，“你不会真以为我这里的安保那么好买通吧？”

　　这下再明艳的妆容也掩盖不住叶玫难看的脸色。

　　“你的团队应该已经准备好八百个话题，就等那记者的照片。”他的声音冰冷轻慢，像把磨人的钝刀，“我说过，你想要的已经拿到手，我们两清，以后没事别出现在我面前。”
　　他瞥向折返的小海，用眼神示意他赶紧把叶玫带走。
　　小海上前，伸手：“叶小姐，请吧。”

　　叶玫低着头，胸口微微起伏，沉默数秒后甩下手里的东西猛地推开小海跨步上前，一把攥紧闻屿川的手臂。
　　指尖下是有力的脉搏，皮肤温度灼人，与之相反的是男人居高临下的目光，冷然不耐。

　　叶玫被这种无声又凌冽的压迫感镇住了，不敢有更过分的举动，只能红着眼眶死死盯着他，嗓音涩哑：“我们认识快二十年了，距离我第一次和你表白都已经过了十年。闻屿川，你为什么就不能回头看看我呢，我到底哪里不好？”

　　小海吓得一愣，现在才反应过来，正想上前把叶玫拉开，却被闻屿川随意地抬手制止。
　　精致的樱粉色美甲狠狠掐进他的皮肉，他连眉毛都没皱一下：“是这次的结果你还不满意吗，又开始打感情牌了？”
　　“我之前警告过你，不要把感情和交易混为一谈。如果你所谓的喜欢是一个代言和一个角色就可以轻易买断的，那还真是……”他轻蔑道，“廉价。”

　　无形的刀刃瞬间刺穿了叶玫，窈窕的身姿轻颤，手上力道控制不住，直接在闻屿川的手臂上留下两道血痕。
　　小海忍不住上前把她的手拽开，她却像失魂落魄，连站都站不稳。
　　闻屿川看了她两眼，转身就要离开。

　　“你在生气是吗？”轻柔飘忽的声音传来，“很少见你那么生气，就因为我唱了那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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