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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夜半的刺骨寒风,将康熙的身心都几欲冻僵。
他直直逼视着双满溢哀伤的眼,不知用何种方法令她清醒过来。
也实难理解,分明在不久之前。
这双眼还极为清醒地对他说了些,震撼了肺腑之言。
究竟又是何种原因,致使她变成了此般模样?
莫非真如她方才口中所说,是夹在他与赫舍里之间太过于苦痛所至?
好几年前,他在朝堂上见过犯错,被君威吓得遁入疯癫之人。
据说那些人在往后余生里,都无可能再恢复从前。
会一直维持着个疯状,胡言乱语与臭气熏天的到处乱跑。
所以,这个经由他之手,养过数年的小姑娘。
也会变成那副颜面跌尽的模样?
康熙头颅巨痛的不愿去想像。
深吸了口气后,抬掌抚上她满是泪水的脸颊。
方才她之一言一行,拉出哪条来都是万死不赦。
可他满脑子里浮上的皆是她先前,对他说的那番刨心之言。
整座紫禁城里,没有一个女人给说过半句恐他为难的话。
她们受着他的衣食供养,却偏偏个个都贪婪地想从他掌中索求更多。
包括老祖宗的科尔沁,包括那蒙古的四十九部。
或许从前,在赫舍里第三次送女入宫时,他想过绝了她性命。
在她跳着脚的于他书房内,说不愿意给个可做她阿玛的男人为妾时,他想过要摘掉她的脑袋。
在她动手挥了他一巴掌时,气恨难消地想将她毙命当下。
但在这种大不敬之下,他反而迟疑了。
因至今为止,不论出身贵贱与否。
他不喜某个女子,至多是冷待。
却从未似待她这样,表现得如此苛刻凉薄的。
所以,是他的作为,才引得她如此痛苦得满目含泪吗?
若她不是姓着个赫舍里,大约也就不会在他手中遭受这么多的罪。
康熙不忍再看地仰头吐出口浊气,未免她会当着人前,说出更多的胡言,做出更多的疯状,就着只抬起的手劈向她后颈。
一道重击之下,身前副绝望面孔与哭声,终于熄灭的朝下倒去。
因她姓着的赫舍里氏,与她的一番大不敬之举,康熙甚至没有伸手扶一把。
却在阵群起的脚步火把逼近,想要将她拖走时,发出了声音。
“赫舍里氏于大清立国,立下了汗马功劳。储秀宫妃,不过是病糊涂了,尔等皆退下吧。”
说着,闭上了双眸,脑中又浮现起胤礽对着她时会扬起的那张笑面。
养过一场与没养过的,终究是有区别的。
可不论什么时候,脚下所踏的这片万里河山,都是摆在他心底的第一位。
是以,康熙暗暗紧了紧指骨,朝身旁梁九功吩咐:“把人抱回屋请随行的太医过来,余下人开始整顿东西回宫。今夜之事,朕不希望有半个字流传出去,都知道了吗?”
齐齐跪地的应声中,康熙低头看了地面人一眼,便调转身形朝回屋的方向大步而行。
梁九功只得弯腰抱起昏厥之人,快步跟上了那道步伐。
进屋把人安置在火炕上后,又给独坐于右稍间的康熙请命。
“格格身上有伤且污脏不堪,奴婢想着是不是命了那老嬷嬷带着仆妇们先来做番梳洗之后,再请太医来诊脉?”
康熙没言语,只抬手挥了挥。
梁九功得令,赶紧退出屋外,足下生风地找着了还在整顿一切的隆科多,张嘴就要人:“快点把玉嬷嬷给我。”
隆科多有点生气,语气不善地踢了个不知什么的物件,骂骂咧咧道:“娘的,大半夜的这是弄得个什么事!”
梁九功不惯他这暴脾气,也提高了声音:“快些把人给我!”
隆科多阴沉着眸子看了看面前之人。
虽说是个无根的,但他们这类大伴,却是伴驾最长,极为亲近之人,也不好得罪。
既然连爷自己都想抹过去,他们这群人又能做个什么呢,于是朝名侍卫喊话:“把那老嬷嬷提过来给梁总领。”
梁九功立在寒冷夜风中等了小片刻,便见两名侍卫压着个人走过来。
被人松开时,玉嬷嬷忙整了整发髻衣裳,并挺直了背脊。
梁九功的心境也格外复杂,却面色不显:“格格需要梳洗一番,跟我来吧。”
至圣上带着大批人马踏入这皇庄的那日起,灶头上的火就不曾灭过。
梁九功很快就吩咐几名仆妇抬来热水,又令她们进屋帮着一起清洗。
玉嬷嬷原本以为再见到格格时,会忍不住撕心裂肺的哭上一场。
然而,她低估了自己的气量。
她半滴眼泪也流不出来,还涌现出无限的力量。
因为她是格格在这深宫里,最后能有的抚慰。
若她不能挺起来的给她做支撑,又有谁还会为她奋不顾身!
身后所倚靠的家族,为的也不过是他们的荣光继续。
连带着血脉的太子殿下,又岂能为个外人,真与自己的阿玛产生争斗。
她照顾抚养了十多年的娇娇。
不过是个谁也够不着,被弃在夹缝里艰难生存的可怜人。
但在这之后。
她们谁也不求了,谁也不为了,只为自己活一场。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条命罢了。
如果真到了那天,她自会陪她一道。
便也是含着这口愤恨之气,玉嬷嬷很快就伙同一帮子大气也不敢喘的仆妇们,把个人收拾得干干净净。
只是那不同于以往的汹涌月信,让她寒了心的终于滑下泪来。
那个该死的阉货,还想瞒骗于她!
作为个在后宅深宫里活了几十年的老骨头,又怎能猜不到那药是何物。
她刚恨恨地抹了把泪,就听见屋外响起那阉货的声音:“玉嬷嬷,格格梳洗妥当了没,太医还等着入内诊脉呢。”
玉嬷嬷赶紧收敛了一切异样,巡视了一遍房内无任何杂乱,才转身走去拉开了屋门。
而几名埋头的仆妇,也趁此机会抬了水出去。
年约四十的张太医,是养病圣旨下达的同一天,跟随着来到皇庄上的。
先前屋外那阵喧天的动静,他也有披衣出来瞧过几眼。
但人想要活得命长,就得少看少知道些东西。
是以,他先给双目紧闭的娘娘上药包扎好左掌的伤口,才开始认真诊脉。
一阵后,正当他收手想去西稍间回话时,却遭人跪在足前的拉住了手腕。
他大惊了瞬,赶紧要拉人起来。
玉嬷嬷却哽咽着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道:“求求您再多给我们格格看看吧!这回的月信出红,好像很不妥,麻烦您再给看看吧,或给点药吃?”
张太医看了看眼地面比他还要年迈的嬷嬷,深觉受不起这样的跪地哀求,却又无法地朝西稍间那边看了看。
作为个医者,他只愿天下无病。
但作为个人臣,他总要揣摩上意。
是以,在那拉着他的手臂上安抚性地拍了拍,也将声音压得极低道:“你莫急,容我先去回了皇上的话,再来给药。”
说着,丢开人朝另一边走去。
只是等他跪在地面禀了病情好一阵,坐在圈椅内的人都没个动静。
张太医忐忑了下,将视线调转给椅后的内监总领。
梁九功接受到这道目光,这才弯腰凑在人耳边低喊了声万岁爷。
“嗯?”康熙被惊扰回神地应了这声短促,后又拢了拢灰鼠大氅地看下去。
“情况如何了?”
张太医斟酌了下,方道:“掌上只是些皮肉伤,倒是无什么大碍,臣已上药包扎好了,不出几日便可痊愈。据伺候的嬷嬷说,身上其他地方也无有外伤。”
既然没有再多的外伤,那就该问问那个胡言乱砍的疯症了。
但这真是个不好展开的话题,康熙忍着心烦意乱地揉了揉眉头。
思虑了良久,才对上那低着的头顶,道:“那这夜游之症,可有法调理?”
张太监对君心有了份了然,便道:“此症为多思多虑诱发,并不是什么太严重的病症,以安神药辅助,日久当可自愈。”
其实康熙格外想问,若不是夜游之症,而是疯症又当如何。
但他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
如果真是,叫他如何回应赫舍里氏。
人家好好个闺女送进宫来,却成了这样。怎么说,都是接收那个人的错吧。
若是寻常人家,只怕会倾全族之力上门打砸一顿。
康熙为此想象,忍不住扬了扬嘴角。
但就算抛开这些,他也盼着她不是真的疯了,还想保住他们共同的这份体面。
可若真是疯症的再难清醒,他也要想好应对之策。
头颅为此大痛地挥了挥手想令人退下时,却见人并未起身,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你还有话想说?”
张太医不敢直视那双眼,闭了闭眼的叩拜在地。
“……娘娘月信有异,若长此以往下去,恐子嗣艰难。”
康熙由大氅里伸出只手来,想制止他将这话说得太过明显。
意识到失态后,又在虚空里掩饰地滑动几下,做出副关切语气道:“那什么,可能是天寒导致。这皇庄上终究不是个养病的好去处,朕已下令起驾回宫。等回去后,你们定要不惜代价,将小格格的身子调理到从前那样,知道吗?”
张太医道了声是的退走出去,昏暗的室内又归于片寂静。
康熙无声笑了笑自己先前那番想要掩饰的作态。
他如今身在高位,就算有错又何须掩饰。
哪怕卸掉了赫舍里这条臂膀,他也可以找到大把的代替者。
但毕竟至今为止,他们还无什么明面上的大错。
他还念着他们的功劳,不忍做到最狠手的地步。
想着,又是重重呼出口气,朝身后人淡道:“你身上的伤呢,要不要紧?”
梁九功忙躬身回应:“格格养尊处优的没什么力道,不过是些皮肉伤罢了,涂两天伤药就好。”
康熙又是笑了笑,但笑罢过后,却仰头望着黑漆漆的房梁,道:“若她真造下了人命,今夜朕也就不能让她活着了。梁九功啊,你觉得朕待她,心狠么?”
梁九功不敢应这话,赶紧跪在地面一言不发。
康熙却又是嗤笑了声,然后揭落了大氅起身。
“更衣回宫吧。”
在外不是宫里的那套繁复行头,梁九功很快就拿来东西替人更衣完毕。
只是当康熙走在了那联通左稍间的过道里时,却驻足朝里边望去。
摇曳灯火中,太医正拿着个鼻烟壶凑在人鼻下。
又命了那老嬷嬷使劲掐人中。
如此不过片刻,那昏厥的人就一阵咳嗽的清醒过来。
好的是终不再胡言,坏的是仍旧在哭。
“疼……好疼啊……嬷嬷……我肚子疼……”
康熙动了动脚又停下,眼看着那老嬷嬷一脸心疼地抚了抚她的脸,哄着:“乖乖把这颗药吃下去就不疼了,来……”
看到老嬷嬷强硬的将颗药丸喂了进去,又搂着人灌了口水进去后。康熙就收了脚步,转身朝黑暗里大步而行。
他至小受了先帝的弃之不顾后,就曾暗暗发过誓。
这辈子,宁可他负人也不可人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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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笔有限,看得不太懂就瞎看吧,反正是个自割腿肉的消遣东西。么么宝子们,哈哈……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