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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究
荣府的马车里,莺儿和燕儿两个婢女面面相觑,只后悔教养嬷嬷这几日为什么不在。
荣念念自下午从碎嘴婆子那得知亦鸢侍卫今日在集市上突然多了个未过门的媳妇儿,就一直咋咋呼呼十分焦躁,怎么劝都不行,非要走一趟封府问个清楚。教养嬷嬷这几日都不在,两个婢女苦拦不住,只能跟着一起出来。
自家小姐是什么样子,这周围服侍的人是最清楚的。小姐生得好看,平素也被丫头们打扮得妥帖。不说话时自有那娴静优雅的贵族风姿,可一旦打开了话匣子那滔滔不绝地架势真是能惊掉人的下巴,有时更是热情得过分,昨晚的擂台赛结束后就差把亦鸢侍卫拉回自己家做客了,亏得周围的婢女婆子非常训练有素了,裹着小姐就离开了。不然老爷这边知道了,就免不得领一顿罚。
荣念念捧着脸自言自语道:“鸢侍卫又救了我一次哎。亦鸢侍卫不仅武艺高超,心肠还好。怕我磕着,竟然用自己做肉垫子。我离开前他还在揉肩膀,也不晓得现在还疼不疼。哎,我应该留下来关心关心他的,我怎么就跑了呢?”
“可是……”荣念念继续愁苦地自言自语道,“靖华君也很不错啊,今日下午虽然只穿了普通士子衣裳,但还是一派翩翩君子的卓然风姿。也没嫌我啰嗦,还一直对我笑。”
说到最后,荣念念双手捧颊嘿嘿地笑了起来:“我到底选谁做我的夫婿呢?”
小姐也是年纪到了,原来年纪小只晓得玩耍。自老爷提过一次要给她找个厉害夫婿管住她后,也开始关注这都城里的未婚公子们,有时还与婢女们品评一番,但都是在闺阁里,怎能让外人听到。
莺儿急得快哭了:“天呐,天呐!小姐您可千万别说了,您要注意身份啊。”
燕儿更是悲苦:“今日亏得我俩拦住雨芙,没让她听见。小姐您嘀咕的那些话,传到靖华君耳朵里,这像什么样子。再七传八传地传到老爷那里。婢子的命就保不住了,可得挨一番好打。求求小姐,可怜可怜奴婢吧。”
这几日教养嬷嬷害病休息,一众侍女中没有人能管住小姐,两个小小婢女整日里担惊受怕,过得很是凄惨。
荣念念瞪大眼睛:“难道你们不觉得靖华君和亦鸢侍卫都很俊嘛,而且也都很有本事啊。他俩比起父亲带我见的那些富贵米虫样的公子哥,都强太多了。”
“那倒也是。”燕儿赞同地点点头,成功被荣小姐带偏。莺儿气得用胳膊肘戳了她两下,慌忙道:“小姐,鸢侍卫确实武技高超又有侠义心肠,可他一届草民,身份在那里摆着,如何能够高攀的上九卿之一荣家的千金。况且鸢侍卫的面具从未摘下,谁都不晓得面具之下是什么样子,万一很丑很丑或者有先天缺陷呢?”
荣念念瞪大眼睛:“你不要咒他啊!万一、万一…很帅气很英俊呢,你看他没被遮住的半张脸,也是极好看的,想来面具下的应该也不差。不行就让他天天戴面具,别卸下来!”
“小姐,怎么能这样对人家啊……”燕儿嘀咕道。
“再者说了,”她坐直了身子,骄傲地说道,“我听父亲说,鸢侍卫已经进了廷尉府,是官身了。他本事那么厉害,如今入了仕途,又有封府在背后撑腰。假以时日定能扶摇直上,肯定配得上我!”
莺儿看着自家小姐不切实际的样子,忍不住想戳破她的胡想瞎想:“小姐您与其期待鸢侍卫,还不如想想靖华君来的实际呢。虽也是平民出身,但封家是四大商贾之一,靖华君本人现在已是昭国内史,这样的身份,才配得上您。”
荣念念愁苦的双手捧颊道:“所以,我到底嫁给谁比较好呢?”
荣念念沉浸在自己的纠结之中。她与亦鸢侍卫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每次都能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
上一次亦鸢侍卫救下自己的时候,还是在南邑城北边的王族围猎场里。当时也不晓得公孙烨存了什么心思,男子的狩猎活动非要拉着自己也去。她被晾在山脚下,整个过程及其无聊,除了看男子们从树林草地中窜进窜出、乱喊乱叫外,就没别的什么了。临了公孙烨还将那身上被戳了个血窟窿的兔子、狐狸往自己跟前送,还非要将这些血糊糊的东西绑在自己的马背上让自己带回家。
荣念念可没有其他大小姐那么高的涵养,会违心地夸公孙烨几句英勇。看着小动物被公孙烨抓着一条腿吊在半空中,还在轻微的痉挛颤抖。荣念念觉得这个人简直恶趣味,当即翻脸,一甩缰绳驭着马匹跑了,也不管公孙烨在身后如何叫她。
为了甩掉公孙烨,她驭着马左拐右拐专拣偏僻的地方跑,没一会就跑得不见人影了。王族的猎场荣念念基本不怎么来,不知道树林会有些什么东西,她以为只会有些兔子、老鼠、狐狸之类的小动物。直到她看见了两头狼,那狼本来卧在地上休息,荣念念骑马闯入惊起了两头狼。
两只狼褐色的眼睛盯着她,呲牙露齿发出威胁的咆哮声,分别从两个方向越靠越近,□□的马焦躁不安发出惊恐的嘶鸣声。随即一头狼飞扑过来咬住了马脖子,马儿剧痛挣扎中将荣念念甩下了马背。荣念念都顾不上疼,眼睁睁看着另一头狼一步一步向自己靠近,露出嘴中锋利的獠牙。
就在这时一只羽箭破空而来,钉在了狼的鼻子前,狼一声哀嚎,疼得就地打滚。原来是羽箭的剑簇划烂了狼柔软的鼻子。紧接着第二支、第三支箭就已经破空而至了,箭无虚发,两头受伤的狼夹着尾巴逃了。
荣念念回头看见从树枝上轻盈落下来的黑衣侍卫,那黑衣侍卫疾奔至她跟前说了很多的话,具体说了什么她不记得了,也许是因为惊吓过度吧。但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她记得更重要的事。
她清楚地记得他带着黑色的面具,她记得没被面具遮住的另外半边俊朗的脸,还记得他出神入化的箭术,就是这样的箭术让她狼口逃生。
这是她的救命恩人,荣念念呆呆的看着亦鸢,这样告诉自己。
随后马蹄声响起,一个围猎装束的公子驾着马飞驰了过来,这个人荣念念认得,他是中原有名的贵公子,昭王亲封的靖华君。平日里只见过几次靖华君文人装扮的模样,没想到换了围猎装束的靖华君也是一样的英姿焕发,骑马飞驰时的风姿更显潇洒。
她被二人百般呵护千般小心地送回了自家府上休养。后来从其他人的口中,荣念念知道了这个救了自己侍卫叫做亦鸢,是靖华君的影卫。
做人当知恩图报,她暗暗发誓一定要报答自己的救命恩人。同时她也立誓从今以后再也不理公孙烨了,再理他就让狼把自己叼走吃掉。
荣念念摇了摇头。
真是可惜,第一次遇见亦鸢侍卫和靖华君的时候自己灰头土脸狼狈的很,一定难看极了,好在秋收盛典和今天的到访自己都精心打扮过了,应该会扭转之前不好的印象。嘿嘿,今天靖华君特别温柔,自己聊了好一阵呢。今天亦鸢侍卫又救了自己一次,怕自己受伤还做人肉垫呢。他们俩人真好,自己到底选哪个呢?
沉浸在自己快乐中的荣念念双手捧脸,时而皱眉,时而发出吃吃的羞涩笑声。两个婢女见此状不禁面面相觑,无人敢言。
封府上下,要论武功没有人是亦鸢的对手。除了每日上下朝路途要护送公子外,回封府后她就在书房里候着。顾一离忙不过来她会搭把手。但更多时候,她就像个影子一样守在角落里。偶尔公子会问问她的看法,旁的人才惊觉还有个人在这里。
莞尔的师父要求莞尔每个月都得将自己所见所学写在符纸鸟上寄回去,亦鸢的师父差不多也是这个要求。但亦鸢一向勤奋自觉,师父就只要求入世试炼结束后,将所学所得整理好,一起带回镇凌崖来。
所以亦鸢在书房里守着的时光也没有虚度,这五年来跟着公子烜学了不少东西,回自己房间也会及时记录下来。有一次,所记的东西被公子发现拿来翻看,亦鸢紧张得很,没想到公子看完后还夸她条理清晰重点明确,拿起笔把几处遗漏补上了。从那以后,公子在天黑众官员散去后,会将一些文案交给亦鸢誊写整理,她呆在书房的时间就更多了。
自开始筹备秋收大典,亦鸢为夺擂台状元,终日习武基本不在书房。加之半月前在祁连琰处受了伤,更不会用琐事来扰她。亦鸢以为今晚还得在书房誊抄整理,公子却让她先回自己屋里了。
一到屋里才明白公子为什么这么早就放她回来。君上赏赐给武状元的诸般金银物品都摆在屋里,桌子上堆不下的就平铺在地上。雪荷和雨芙穿梭其中,盘点数目。
雨芙看见亦鸢回来,眼睛一亮,道:“鸢哥从公子那里回来啦,我去给你熬药。”说罢头也不回地窜出房门,一溜烟儿跑了。
雪荷抬起头,迷茫的双眼过了好一阵才聚焦到亦鸢的身上,苦笑道:“鸢侍卫快来帮忙吧,这里不止君上的赏赐,还有公子给的,都是祝贺你高升廷尉府。我和雨芙已经清点好久了。”
怪不得看起来这么多。亦鸢赶忙和雪荷一起清点整理。
亦鸢负责把东西分类搬进偏室,雪荷清点记录。一通忙碌后,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雪荷把礼簿整理好递给亦鸢,收拾了笔墨纸砚便告离开了。亦鸢坐在桌边翻看礼簿,发现除了君上赏赐的金银布匹之外,公子给的也不少。
雨芙此时端着药在门外探头探脑,被亦鸢招呼了进来。
喝过药后,亦鸢带着雨芙来到偏室,让她自己挑几件喜欢的东西,也给雪荷和其他婢女们捎带几件,作为忙碌一下午的答谢。雨芙开心抱着亦鸢乱蹭,口里不停地嚷嚷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姐。亦鸢担心她乱嚷嚷被外人听到,捂住她的嘴巴让她快挑,雨芙闹腾了好一阵才开心地捧着东西离开了。雨芙的离开,让小小的院子变得寂静,白日里的纷扰随之远去。
一轮弦月在夜幕中散发出柔和的银辉。亦鸢打开房门,木质的门发出吱呀地轻响,月华似水温柔地铺进房中。亦鸢倚在门口看了会月亮,顺势坐在门槛上,弓着身子蜷腿抱臂,脑袋斜靠着门框。
已经整整五年了,离开镇凌崖,离开师父,离开好友,已经五年了。这五年自己过得是完全不一样的另一种人生。今日看见莞尔,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莞尔没怎么变化,倒是自己应该变化很大吧。亦鸢将脸上的面具卸下来放在脚边,又将假伤疤一点一点揭下来,粘得很牢撕的时候还有些痛。假皮放在面具上,揉了揉脸。都说相由心生,一个人的经历和心境会改变他的外在相貌,不知道自己比起五年前刚入世时有什么变化没有,这面具在脸上也带了五年了,会不会半边脸都已经压凹下去了吧。
公子烜刚踏进院子里,就看见亦鸢坐在门槛上仰着头揉脸。在夜晚的掩护下,坐在自己小院子里的她不是一个冰冷凌厉的影卫,而是一个有心事的姑娘。干净的眉眼,秀气的脸庞,瘦削的身板,一个人坐在哪里,揉着自己撕红的脸颊。
公子烜径直走到亦鸢面前蹲下和她面对面平视,冲她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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