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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误会如寒雾
次日,下朝钟响,文武百官鱼贯而出。
凌云霜正欲快步离开这是非之地,却被一人含笑拦在了右掖门的长廊下。
此人正是清流派的干将之一,李文。
他官袍整洁,面容儒雅。
“凌将军留步。”李文拱拱手,声音不大。
“将军近日操劳,难得清闲。老夫几位门生在醉仙楼设下一场小聚,不过是文人雅士吟风弄月,谈谈诗词曲赋,绝无它意。不知将军可否赏光,也让那些后辈才俊一睹将军风采?”
凌云霜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
清流派与秦相一党素来不和,李文此举拉拢之意明显。
她不欲卷入党争,但清流派在朝中声望颇高,且多次抨击秦相贪腐,于公于私,她都不好断然拒绝。
李文见她迟疑,又笑道:“二次相邀,将军若再推辞,可是瞧不起老夫那些不成器的学生了?”
话语带笑,却暗含压力。
凌云霜权衡片刻,终究不好太过得罪,只得抱拳回礼。
她语气平淡:“李大人言重了。既如此,凌云霜便叨扰了。”
醉仙楼顶层雅间,确如李文所言,布置得颇为风雅。
窗外竹影婆娑,室内檀香袅袅。
案几上摆着清供与应季的时鲜瓜果,杯盏皆是上品。
几名年轻门生或立或坐,低声谈笑,一位姿容出众的歌伎怀抱琵琶,正轻拢慢捻,曲调婉转。
酒过三巡,话题渐渐从诗词转向了朝局。
一位白面书生举杯道:“凌将军,如今朝中有奸佞当道,贪腐横行,幸得有将军这样的栋梁,我等才不至绝望啊!”
凌云霜只是淡淡一笑:“公务在身,分内之事,何谈栋梁。”
另一位门生接口道:“将军有所不知,秦相一党近日又在暗中活动,不知又要算计哪位忠良。”
李文适时放下酒杯,语重心长地说:“将军手握兵权,正是社稷的定海神针。清流虽无兵无卒,却有一腔热血和天下清议。若将军与我等携手,何愁奸佞不除?”
凌云霜目光微垂,将杯中茶一饮而尽:“李大人,学生们年轻气盛,言语间难免偏颇。朝堂之事,自有法度。云霜一介武夫,只知保家卫国,不敢妄议朝政。”
席间,那位歌伎一曲终了,又换了支曲子。
她缓缓走到凌云霜席前,奉上新斟的酒:“将军,小女子敬您一杯。”
凌云霜侧身避开,只举杯示意:“多谢姑娘,我不善饮酒。”
她的心思早已飞回困凤邸,想着秦清漓此刻是否已安歇。
她并未察觉,这一切在旁人眼中,又是另一番光景。
困凤邸内,秦清漓正在窗前临帖,试图让自己静心。
一名小丫鬟急匆匆进来,脸上带着打听来的不安,开口道:“夫人,奴婢听前院小厮说大人下朝后,被李中丞请去了醉仙楼呢!”
醉仙楼?
秦清漓笔尖一顿,墨点滴落,污了宣纸。
小丫鬟压低声音补充:“听说席间还有醉仙楼最有名的几位姑娘作陪弹唱他们还在极力劝酒。”
话未说完,秦清漓手中的笔已“啪”一声落在案上。
一股冰冷的失望攫住了她的心。
原来,凌云霜所谓的改变,如此不堪一击。
她挥退丫鬟,重新拿起笔,却再也写不出一个字,只是死死攥着笔杆。
夜深,凌云霜才回到府中。
她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和一丝若有似无的胭脂香。
凌云霜踏入主院,却见室内灯火已熄大半,只留一盏昏黄的孤灯。
秦清漓和衣而坐,见她回来,目光冰冷,在她衣袍上停留一瞬便移开:“妻君回来了。宴饮劳顿,早点歇息吧。”
说完,她径直入内,关上了门。
凌云霜所有解释都被堵在喉咙。
看着紧闭的门,闻着袖间陌生的香气,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抓不住关键。
误会,如寒雾般再次笼罩在两人之间。
秦清漓这是生了气,气的是她出去喝酒了。
她坐在榻上,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耳畔似乎还回响着丫鬟的低语。
醉仙楼、名伎作陪。
那几个字像冰锥一样,一下一下凿在她心上。
她原以为,那些关于官员狎妓的传闻与她无关,可如今,这把火烧到了自己头上。
她想起凌云霜近日的些许温柔,像是冬日里短暂的阳光,此刻却被乌云彻底吞没,只余刺骨的寒意。
凌云霜知晓秦清漓这脾气,冷淡,她现在进去无非是雪上加霜。
她在门外徘徊片刻,听着屋内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噼啪声,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凌云霜却不懂风花雪月,也不会花言巧语,生怕一句不慎,又将两人的关系推向更深的深渊。
她不擅长哄人,就独自叫了仆人准备好浴房,她且要去沐浴。
她需要冷静,也需要时间思考。
或许,洗去一身酒气,能让她想明白该如何面对屋里那位正生着闷气的夫人。
秦清漓自个儿关在房里生闷气,半天也不见这人进来哄哄她。
她竖着耳朵,捕捉着门外的声响。
脚步声由远及近,她的心猛地一紧,随即又重重落下。
秦清漓等了半天,推开门出去询问门口的丫鬟。
丫鬟蠕动着嘴唇道:“将军让浴房那边准备了热水,去沐浴了。”
“她去沐浴了……”
秦清漓在心底重复着这几个字,唇边泛起一丝自嘲的弧度。
原来,她在她心中,连一句解释都不值得。
她原以为,她们之间的关系,至少比同袍要亲近一些,可如今看来,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臆想。
秦清漓灰心的关上门,她倒是一点都不在意她们之间的夫妻情分。
门扉合上的刹那,隔绝的不只是屋内与屋外,更是两颗心的距离。
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她努力说服自己,不在意,不期盼,可那股酸涩的情绪却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秦清漓瞅着自己琴案上的断弦,她前些日子是把琴弦都弹断了都不曾看见凌云霜进房。
现在,她还在期盼她什么?
是啊,还在期盼什么呢?
期盼她放下公务,为自己停留片刻?
期盼她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能递上一句温言软语?
这些在别人看来再寻常不过的愿望,于她而言,却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秦清漓径直入了床榻独自更衣睡下。
她熄灭了烛火,黑暗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
她蜷缩在床榻最内侧,将被子紧紧裹在身上。
凌云霜这个晚上没回主房睡,她怕又气着秦清漓,她再次选择了睡偏房。
偏房的床榻冰冷,凌云霜辗转反侧,眼前不断浮现出秦清漓那双清冷的眼眸。
她以为自己的退让是体贴,却不知,这份体贴在秦清漓看来,却是更深的疏离。
两人之间又出现了间隙,一连几天又是见不着对方。
困凤邸很大,大到足以让两个人在同一屋檐下,却始终错过。
清晨的脚步声,深夜的烛火,都成了彼此生活里无关紧要的背景音。
凌枫月瞅着长姐这几天又往凌府跑,她心里估摸着她跟嫂嫂又吵架了。
凌府的庭院里,凌枫月看着自家姐姐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愁绪,心中了然。
她这位长姐,战场上杀伐果断,可在感情这件事上,却笨拙得像个初入学堂的稚子。
凌云霜这么一跟凌枫月一说,凌枫月捂嘴笑道:“长姐,你也太不懂女子的心思了。”
凌枫月笑得狡黠,她太了解秦清漓那样的女子了。
她们看似冷淡,实则内心柔软而敏感,需要的不是大张旗鼓的示好,而是细水长流的陪伴与被在乎的感觉。
凌云霜皱眉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哄她?”
凌云霜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赢得一场战争容易,读懂一个人的心,却如此艰难。
凌凌枫招手让凌云霜附耳过来,她有个法子。
凌枫月将自己的主意低声道出。
凌云霜听后,点点头,允诺了凌枫月的法子。
凌云霜沉默良久,最终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一次,她不想再退缩,也不想再错过。
她要主动出击,用自己的方式,去赢回秦清漓的心。
凌云霜在院中踌躇了片刻。
那日醉仙楼的误会如同冰刺,让她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过去行为的混账和如今沟通的艰难。
若自己不再做点什么,那刚因凌枫月建议而升起的一丝希望可能也会熄灭。
她看到秦清漓正独自坐在回廊下的长椅上,看着院中几株将谢未谢的花,侧影单薄而安静。
她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
脚步声惊动了秦清漓。
她抬起头,见是凌云霜,眼中立刻浮现出惯有的、下意识的疏离和戒备。
秦清漓站起身,微微屈膝:“妻君。”
凌云霜在她面前站定,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带着些许尴尬。
她顿了顿,声音比平日低沉了些,开口道:“枫月前日来说,城中的春和景明戏院,新请了江南的戏班,唱得极好。”
秦清漓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但很快掩去,只是静静听着,没有接话。
凌云霜观察着她的神色,继续笨拙地说道:“她说你或许会喜欢。”
她把妹妹推了出来,试图让这个邀请显得不那么突兀和带有自己的目的性。
“你若若近日得空,不如一同去看看?”
她说完,目光落在她脸上,踌躇不决。
秦清漓垂下了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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