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渡

作者:簪青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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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泉


      转眼入了十月,天气日益转寒,院里树木的枝桠上还零落着几片倔强的枯叶,空气中已有了初冬的味道。

      青云的伤势已完全恢复,早已能够健步如飞,就连天冬,身子也好了大半,时常会来将军府跟川乌他们走动走动,都是些正当年少的小伙子,身上无军务时,时常聚在一起喝酒瞎侃,连着南星,也被带上了道。

      这日,天冬带来几坛杏花酿,说是白檀前些日子亲手酿的,川乌一听立马来了兴致,“嫂子娘的酒,一斤扶墙走!青云,去军营喊南星来,姑娘家家的成天练兵成什么样子,快去!”

      “好嘞!”青云闻声赶去。

      等南星回府时,这二人早已喝的醉意上头,南星卸下佩剑,与二人相对而坐,“天冬,几日不见,又胖了不少,嫂子对你真好,成天给你做好吃的!”

      天冬脸上的幸福是藏不住的,“你还小,什么都不懂,你嫂子对我的好可不止这么多。”

      川乌看向天冬,“将军对你真好,这天上的地下的能够得着的都给你弄到手了,不像我,成天累死累活,自从决明那个小子成了亲,京城的所有暗桩都要跟我对接,我一个人恨不得分成仨,这一天天的,净给我添事儿!”

      青云怕了拍胸脯痛快的说:“川乌兄,我可以帮你啊,只要你陪我练刀,那些跑腿的活儿,我给你干。”

      “得,我可不敢跟您套近乎,一码归一码,咱俩还是保持距离。”川乌赶忙拒绝。

      楚青云一脸不屑道:“我楚青云哪点配不上你,主动给你跑腿你还嫌我,不想陪我练刀就直说,你们这些从二品武将有什么了不起,再给我楚青云几年的功夫,肯定比你们强!”

      “楚兄弟,咱有一说一啊,我川乌对你是没有任何的嫌弃,”川乌回头看了看周围,继而小声道:“我只是怕你姐,这个府上,任哪个男的跟你姐走得近了,都没好果子吃。”

      “我姐怎么着你了?”青云一头雾水,天冬和南星却默契的相视一笑。

      “慎言,慎言。”川乌提醒道,“说曹操曹操就到,那对冤家又来了。”

      不远处,秦桑与阿楚并肩走了过来,阿楚低笑,似乎听秦桑说了什么好玩的事儿,相视一眼,二人又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这场景被青云看在眼中,突然将川乌的话回味了过来。

      这些日子他一直一门心思的玩刀,没成想让秦桑钻了空子,怪不得好几次去东苑寻阿楚都不见人,心头不由得一阵酸意袭来。

      “参见将军。”正在喝酒的几人纷纷起身。

      秦桑玩笑道:“你们几个,偷喝好酒不叫我,怎么,本将军不配跟你们坐一起?”

      “哪儿的话啊将军,我们刚要让青云去喊你,我们也是刚到。”川乌解释道,说完又后悔话吐的太快,这一桌子的空坛子,下酒菜都吃了一半,还好将军没有追究。

      这时,护院来报,大内总管候在了将军府外,待将军前去迎接,秦桑笑了笑,自言自语道:“什么风把李公公吹来了,这太平日子过了没几天,不会又要打仗吧。”

      一行人,以秦桑为首,来到了秦府门口相迎,那李公公见了秦桑,先是恭敬的一揖,直截了当的说:“见过秦将军,陛下说秦将军常年在极寒之地领兵打仗,身上多半有些湿寒,特在华清宫为将军设了药池,明日未时还请将军准时赴约。”

      “还望李公公告知陛下,臣定会准时面圣。”秦桑又与那李公公寒暄了两句,将其恭送出去后,转身便没了笑容,谢广生性多疑,怕是前些日子自己私探天牢惹下了麻烦。

      众人见将军脸色不对,脸色均暗沉下来,只有阿楚,听到了明日秦桑要去华清宫泡温泉,兴奋的打起了主意。

      那华清宫背靠骊山,面上渭水,有天下第一泉的雅称,她从小就听姨娘说起过,如今机不可失啊。

      回到东苑后,便雀跃的吩咐两个姐妹:“喜鹊黄鹂,给我弄几身小厮衣服来。”

      “要小厮的衣服做什么?”黄鹂这个姑娘,从来不拿阿楚当主子,有什么问题从不憋着。

      “偷偷带你们去泡温泉怎么样?”阿楚也不藏掖,爽快道。

      “好啊好啊,什么时候。”黄鹂拍手称道。

      “不好吧,被将军知道可是要挨板子的。”一旁的喜鹊有些顾虑。

      黄鹂挑眉,“有楚姑娘挡在前面怕什么,再说了,能去华清宫泡一次温泉,挨个板子也值了。”

      阿楚拉起喜鹊的手,“哎呀你就放心吧,不会被发现的,这府里成天呆着太闷,我都快憋出病了。”

      这些日子阿楚的确快闷死,青云每日习刀,无心陪她,秦桑又忙于军务,很少能见,自己每天只能面对着黄鹂喜鹊,能聊的都聊了一遍,如今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喜鹊吃了阿楚的定心丸,当真给她弄了几身小厮的衣服,次日未时的时候,三人混在了出行的车队里。

      就当阿楚以为万事俱备,等待出发时,秦桑着一身黑色蟒纹官袍穿过队伍中的小厮们,来到了自己身前。

      阿楚抬头,见秦桑一脸玩味的打量着她,尴尬的笑笑:“将军,好巧啊,你也要出门。”

      “我去哪你不是比我更清楚?”秦桑背着手,一脸质问的看着她。

      阿楚欲绕过秦桑,却被他侧身挡住,阿楚翻了个白眼道:“不让去就不让去,挡什么路,喜鹊黄鹂,我们去千金台!”

      秦桑无奈的摇了摇头:“去行宫的路有些远,刚下过雨不好走,你随我坐马车吧。”

      阿楚低头偷笑,趁将军没有变卦,迅速钻进了马车中。

      “将军真是辛劳,要换我,一个字也读不下去。”马车上的阿楚百无聊赖,自从上了车,这秦桑就没搭理过她,一直在看身旁桌几上摆的一摞军务。

      “边关战事不断,百姓等不了。”秦桑抬头看了她一眼道。

      “没想到将军还是个爱民的好官,我还以为将军只会杀人呢。”

      “有能不见血的法子自然是好,谁也不是一出生就喜欢杀人的。”

      阿楚偷偷侧头看,他长长的睫毛垂下,骨节分明的手指翻看着一封封从边关送来的信笺,仔细批阅后,又将它们叠好放回信封之中,窗帐吹进的凉风将他的发梢吹起又落下,她很难将这张温润如玉的脸与杀人如麻的活阎王联系到一起。

      秦桑抬头,见阿楚呆呆的看着自己,不禁嘴角上扬,阿楚慌乱间随意抓起桌上的一封信打开看了起来。

      “朔州边境,北戎屡次来犯,敌方多火器,吾等多次击退,损兵三千余人,兵甲不足,望将军献策。”阿楚读完一脸难以置信地说道:“这个叫吕七的总兵是不是傻,都像他这么打仗得死多少人。”

      “那你觉得该如何打?”秦桑饶有兴趣地抬头,对这丫头的反应颇为好奇。

      “呵,这北方戎族一辈子呆在草原上,哪来的火器啊,只有□□的黑矿才能产火药,那北戎的火器定是从□□私运出去的,只要断了他们的火器来源,让他们单靠长刀和快马是打不赢我们的。”阿楚顺畅地答道。

      秦桑脸上划过一丝诧异,“说得倒是容易,□□与北戎的商队成千上万,你要如何查出火药源头。”

      阿楚凑近道:“你想啊,火药最怕什么?当然是水啊,这种私贩火药的死罪,当然要偷偷摸摸的干,要查就要查最不可能走的路,商队成千上万,可水路只有一条,尤其是夜里的船商,排查仔细了,瞎猫撞上死耗子也不一定啊。”

      “没看出来,你这丫头还挺机灵,我当只是个花瓶呢。”秦桑漫不经心的笑容里透出一丝惊喜。

      “我只听半句,就当你夸我好看了。”

      “一会儿到了不许乱跑,女眷的汤池离得远,闯了祸我可顾不上你。”秦桑嘱咐道。

      “求人不如求己,就算闯了祸也不劳您费心。”阿楚无聊的看着窗外的风景不忘顶嘴。

      “若是现在让你下车,估计走回去天也黑不了。”秦桑故意说道。

      “别别别,我肯定不乱跑,也不会乱说话,找个没人的汤池,过把瘾就回来。反正行宫那么大,他们也不会注意到我。”阿楚最终还是服软。

      他见她无聊的很,心想秋高气爽,又有佳人相伴,而自己却一直批阅军务,确实有些不解风情了。

      于是秦桑在桌前支起下巴,慢悠悠地问道:“我带你出来玩,你是不是应该报答我一下。”说罢,竟将隔在自己和阿楚之间的小檀桌挪到了一旁,起身挪到了阿楚身边坐下。

      “这么大的马车,你挤我干嘛?”阿楚见他坐了过来,忙欲起身坐远一些,不料郊外刚下过雨,道路泥泞,不时有石块硌到马车轱辘,马车一抖一个步子不稳,居然踉跄的扎进了秦桑的脖颈里。

      她的唇碰上他略带凉意的耳垂,他指尖冰冷,忙稳住了她的身子,这个举动让阿楚和他之间有了片刻的沉默,之后阿楚慌乱的后退,一头扎进马车的窗户,朝外看起了风景。

      秦桑咽了口唾沫,顿了顿道:“楚灵修,别得了便宜还一副吃了亏的样子,高兴就要笑出来,本将军知道你现在得意的很。”

      “将军没事吧?”马车外的川乌见车身巅的厉害,忙问了一嘴,“这一段不好走,将军忍一会儿。”

      “本将军好得很。”秦桑盯着阿楚,目不转睛的微笑着,阿楚只是一瞥,便移开目光,心想这个男人笑起来,真的可以乱人心神。

      华清宫。

      秦桑裸着半身倚在温泉中,将池壁的石块数了一遍又一遍,谢广才慵懒的出现在温泉池旁。

      “臣参见陛下。”秦桑点头示意,身子却未动半分。

      “你来了,这些日子后宫之事闹得朕头疼,好不容易得了闲,来跟你聊聊天。”谢广的声音里透着些疲惫,可眼中不经意间透出的精明让人不敢放松。

      他微仰着头,闭着眼睛泡在温泉水中,叹了口气,对对面的秦桑道:“这太平日子过久了,开始怀念起马背上的日子,十五岁的时候,有个和尚给我算过命,说我本是小小池中鲤,一身逆鳞,就算越过了龙门,也活不过五旬,如今我四十八了,当年龙兴寺的和尚早被我杀了,那些欺负过我的,亏欠过我的,也被我一一讨了回来,死在我手上的人,都能填满几座城池了。”

      秦桑只当谢广无意说起从前,没有放在心上,直到他听见谢广接下来的话:“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唯一有所亏欠的,就是当年的楚相,我一把刀一匹马杀了一辈子,才有了如今的疆土,百姓才得以安居,免于战乱之苦,他却穷极一生跟我唱反调,一句攻城不如攻心便当着群臣的面驳了我所有的功绩。”

      说到这儿谢广兀自低沉笑了起来,声音不大,却让对面之人抬起眼皮不得不警惕起来,他带了些许自嘲继而道:“他楚崇藩吃的穿的哪一样不是我谢广马背上打下来的,到头来跟我掰扯什么才是天子该走的路,我一怒之下,杀了他,可这一路走来,也只有他楚崇藩敢指着我的鼻子对我说德不配位情不胜欲了。”

      谢广缓缓睁开眼,眸光暗沉下来,音色也变的缓和了许多,“当年我将自己的近侍海棠硬塞给了他,可千算万算没算到这海棠背叛了我,”他抬手指天,“那楚崇藩到底有什么能耐,能让跟了我十几年的近侍背叛我,不过我如今开始庆幸,海棠带走了楚崇藩的女儿,将她养大在四海山庄,楚崇藩能留后,我的罪过也算是减轻了。”

      秦桑终于明白了这趟华清宫的目的,虽然已在自己的预料之内,可他还没想好万全之策,谢广这个老狐狸,满脸的仁义和真心,到头来很可能是一场玉石俱焚的阴谋,不过有一件事秦桑算是确定了,就是谢广已经知道楚灵修在他府上,而且他想见她。

      “不知朕的意思你明白否,过些日子是太后的生辰,借着生辰宴的由头,带她来见见朕,见她安好,朕也就放心了。”谢广睫毛微颤,眸底似有雾气,任谁看了都觉得这个老头是个重情义的。

      可秦桑毕竟不是在朝前长大的,他见过的都是谢广影子里的东西,于是他给自己也给阿楚添了些筹码,道:“毕竟是罪臣之女,为避免朝臣之间妄议猜论,就让她扮作男子,以臣府中侍郎的身份赴宴吧。”

      “你看着办,这药池燥热,朕有些乏了,先行回宫,秦将军请便吧。”果然,演完戏的谢广即刻起身,没有任何留恋的离开。

      “臣恭送陛下。”谢广走后,秦桑沉默良久,这个局他既不能干脆利落地拒绝,又不能任由谢广摆布,他要想一个让阿楚全身而退的法子,毕竟,谢广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可是他曾试探的问过,那清风诀定是不在阿楚身上的,可那谢广却不会这么想,听说那冯征呈上去的是本赝品,谢广更不会放过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就算楚灵修身上没有,只怕也要扛一遍那天牢的三十六刑。

      “你们听说没有,皇后娘娘想将长平公主许配给抚远将军。”阿楚本来在女眷池中泡的好好的,被这突如其来的议论声搅乱了心神,她侧耳凝听,是旁边那个池子传来的声音,貌似是几个后宫中跟来的女官。

      “消息可靠吗?”

      “千真万确!听说那谢长平早就心悦于秦将军,这些日子都在凤阳阁专心练舞,打算在太后生辰宴上跳给未来夫君看呢。”

      “这下那些丞相侯府的千金可要伤心喽。”

      “这抚远将军早就到了娶妻的年岁,只是前些年一直在西北平乱,无心儿女情长,如今能得长平公主青睐,也是美事一桩。”

      “真羡慕长平公主,要是我能嫁给秦将军那样的俊美男子,就算花光下辈子的运气都值了。”

      “像抚远将军那般的男子,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只是远远看一眼都要花些运气呢。”
      ……

      那些女子的声音不大,却极有穿透力的落入阿楚的耳中,黄鹂和喜鹊在阿楚的对面聊天嬉戏,并没有注意到阿楚的一张脸,由先前的满足变得有些半死不活。

      回去的路上,阿楚与秦桑二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言。

      “怎么,泡了个温泉把自己泡哑了?”秦桑见阿楚脸色不好,有些担心,装作玩笑的问道。

      “将军今年多大了?”阿楚突然冷着脸发问。

      “大你三岁。”

      “二十了,早就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为何一直不娶,不要跟我说什么山河未定何以家为的废话。”阿楚这问话的风格快赶上秦桑在尸娄问刑时的架势。

      秦桑觉得奇怪,怎么几个时辰没见,这丫头说话都带了几分火药味,“你倒是挺关心我的终身大事。怎么,怕我孤独终老,所以想以身相许?”

      “将军有喜欢的女子吗?”阿楚眸光颤颤的看着他。

      秦桑低眸一笑,“有倒是有,就是太凶,没敢告诉她。”

      “怕什么?若是她也心悦与你,不说岂不错过了一桩姻缘。”阿楚的眼底似有燃烧的火苗。

      “只因她身份敏感,想等一切尘埃落定再说。”秦桑沉默片刻,突然郑重起来。

      听到秦桑的回答,阿楚竟联想起了刚刚女官们说的长平公主,便追问道:“她父亲权利比你大吗?”

      “她父亲是我一直敬仰的人。”秦桑突然满眼温柔的看着她。

      可在阿楚看来,这件事情里所有的人物都对上了号,自己竟成了局外人,那这些日子他对她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又算什么,阿楚心头突然燃起一股火,朝秦桑喊道:“我要下车!”

      “怎么了?”秦桑就像看一个不开窍的木头一般看着她。

      “吃多了,胃里不舒服。”阿楚头也没回的跳下马车,去寻黄鹂喜鹊了。

      秦桑无奈摇头,拿起书却又看不进去,想去喊那个让自己心烦的死丫头又拉不下脸,一路闷声儿回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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