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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箭
何靡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却被苏野宁拉住。
何靡去看他,依旧冷着脸,依旧淡漠无波的神情。
“越是心虚,越是漏洞百出,还不如不动。”
“你……”
苏野宁侧过头,乜了她一眼,笑道:“静观其变。”
“他看见我会让我给你陪葬的。”何靡言语倒显得冷静。
“哦?”
那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步履维艰气场却又异常遒劲的老人,他拄着拐而来,不像行在平坦的石板路上,而像是行于森森白骨之间。
到底是从刀剑无眼百战死的战场上杀出来的,千万条血路,无数无名白骨之中存活,那不亚于和阎王结了兄弟才给生还的情分。他身上的杀气戾气之重倒像是荣耀,年迈也无法剥夺他的功勋。
老爷子行到萧子延面前,虽已年老,然而身形却不见萎缩,他依旧高大,威猛得犹如一座万年的山。
他锋利的目光与萧子延冷淡的目光交接,最终他还是退了一步,朝皇子见礼。
萧子延言免礼,十分谦卑恭敬地上前去扶住老爷子的胳膊,慰问他近来状况,又解释道:“此是为阿宁讨说法,子延不允挚友遭奸人害之,乃至于尸骨无归宗冢啊。”
老侯爷道:“老臣明白。老臣忠大梁之心大漠黄沙昭昭可见,忠君主之志以百战金甲可表。只是老臣惶恐,野宁鲜少在京中,幼时陪同殿下前往赵国,足五年,而后又同之往俞州,又足五年,其母病逝亦未返之。而后数年,野宁披甲戴胄战袍加身,往来南北东西,抵御外敌平内乱,征战各地不曾有过丝恨,不曾言过句悔,便是不知如此,为何我野宁还尸骨不宁?”
“侯爷,你可知家中内斗凶残?本殿下今日之所为,是为见证,并非要扰阿宁清净。况且,”萧子延笃定道,“那棺木中并非阿宁尸首,我不忍心,亦不甘心。侯爷,你忍心得了,甘心得了?”
“……”
老爷子不说话了。
他见其的目光略显凄索,再次点道:
“苏侯,鱼烂河决啊。”
这话令老侯爷更哑口无言,他缓慢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几个孩子。
狼狈不堪,跳梁小丑似的,浑不像四五十岁的人,皆气急败坏又是落了下风被看笑话糟践的人。几房人见老侯爷面色如铁,一时心眼也没了,骨气也没了,好不委屈地叫着:“父亲!”
老侯爷挥袖,他并不想为他们收拾这烂摊子,他开口发令:“把棺木撬开。”
这头难得兄友弟恭,四房扶着方才被踹了好几脚的三房,叫着:“不可啊父亲!”
“有何不可?!非叫天下人看笑话,说我苏氏一族溃于内蚁,尽生自相残杀的腐虫吗?!”
“父……”
四房还准备说什么,却被三房拉住了。
自然他们百般阻拦确实有鬼,四房同三房横眉竖眼,三房却坚定地将手握住他的手拍了拍。
带着安抚意味。
四房心领神会,让出来道路由老爷子带来的人上前去。萧子延见状,也挥手示意让自己的亲兵让道。他要给老人家自己看清楚真相的机会。
“阿宁……阿宁……”
苏野琪摇摇晃晃,人魔怔了,嘴里就这两个字,他适才于混乱中被伤得严重,鼻青脸肿,还擦着血,又是流口水又是流鼻涕的,他含着食指准备跟着那些人一起过去,却被自己老父亲给拉住了。
“阿宁阿宁……”
【撬开能看见什么?】
何靡也想知道,撬开能看见什么,且不说当初抬回来的是不是一个完整的人形,就那日柳渃和沈淮把灵堂炸得惊天动地的情况来说,也不可能是个完整的“东西”。
所以他们动没动手脚?所以里面到底是不是有一具面目全非的尸首?
所有人都翘首以盼拭目以待。
“你期待看见什么?”
何靡总觉得心莫名闷沉沉的,但她说不出来从何而起,苏野宁的话问得很玄妙。
期待,看见。
她答道:“若是苏家几房真的动了手脚,他们会坐以待毙么?”何靡看见那些人已经撬动了棺材盖,仿佛只差最后一步,大家期待的糊涂真相就将破土而出。
何靡把目光移向四周,去搜寻着。她想如果如今她再写到眼前这类似剧情,她必然要给反派安排一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这茂密的枫林,其实很适合藏匿某些暗潮涌动的杀机。
会有吗?
当时是这样写的吗?
何靡期待的是这个。
“他们……”
苏野宁拖长尾音,手忽然靠上了何靡的肩:“自然会有,但是我想,老爷子说得对。”
何靡回头,不解道:“什么对?”
苏野宁顾左言他,手游走往下去到她的背上,他稍稍俯身在她身侧,轻言道:“你去帮我查查。”
话语一落,甚至于何靡还没反应过来何意,苏野宁就一把将她给推了出去!
“啊!!”
她这一叫,先是踉跄了几步,然后又撞到了前头人的背上,前头人惊得往旁边一躲,她就又没了支点再次朝前头倒去。
直接趴地上了。
看起来滑稽极了。但实际很惨,身不由己,苏野宁的力道叫她没有说“不”的机会和权力。
何靡嘴里发出痛得变了味道的声音,她嘴里咝咝地抽叫着,终于那股劲儿缓了过来,她掌着地从地上撑起半边身子,跪着去揉自己的手肘,边揉边还哀怨地朝后去看那罪魁。
然而哪里还有什么苏野宁?
他早已经消失在人群中。在将何靡推出去的一瞬,隐匿进那一片枫色中。
【你找他没用,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系统提醒她。
何靡旋即反应过来。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连那边撬棺材盖的都停了下来。
何靡深感不妙。
果然,苏拓拄拐朝她走来。
萧子延亦如此。
苏氏几房老爷就跟松了一口气似的,疯狂给自己手下使眼色,叫他们把那棺材给合盖好。
“湄儿。”
老侯爷唤“她”。
萧子延锋利的目光也刮在何靡身上。
何靡突然意识到苏野宁那句帮他查查是什么意思了。
“湄儿也是舍不得阿宁,对吗?”
何靡想摇头,可是还没来得及摇头,就被老爷子的人左右夹攻从地上给带了起来。
他并没有给何靡回答的机会,手朝后挥了挥示意把人带往那边——苏野宁的棺木。
何靡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知道老爷子铁了心要“柳湄”为苏野宁殉葬,她被强制带往金镶玉嵌的棺材。
“那你就去陪他吧。”
说着他转过身,叫着:“把夫人‘请’进大将军灵柩。”
棺木已经被撬开,他们打开了棺盖,但只推移开了一条约摸半尺宽的缝。
其内散发出一股奇怪的味道,是腐臭与药香交织缠绕的味道,谁也没有略高谁一筹,谁也没能压盖谁一头。
这味道显得极其恶心。
“不要……”
何靡已经被拖拽到了棺材边,她挣扎出一只手,死死地攀住那抬棺的桐黑木架,她摇头,又说不出来其他的话,只喃着:“不要……”
但她的“不要”毫无重量,没有人尊重她的意愿,没有人在意她的抵抗。他们按住她欲把她往棺材里塞。
“嗖”一声,穿破风,穿过叶,一支利箭从枫林深处射|出,又快又狠,直插进棺木一寸深。
所有人齐怔。
何靡心是猛一震,因为那箭带起的那股强风力道大得仿佛是撕破了空气,擦在她脸上过去的。
瞬间,又一声,破空而出的箭羽再次嵌进棺木中,但伴随着那深入的声音还有何靡的一声痛叫,以及从她小臂顺流而下的血。
后头这一箭是生生刺穿了何靡的小臂,于桡骨与尺骨之间的空隙中,最后钉在了棺木上。
血顺着她的手臂流下,她本是半跪在地,此刻一点也动不了,就看着那殷红的血从那血肉模糊的口子里往外冒,顺着那些沟沟壑壑的疤,像是山洪爆发在峡谷山川。
“谁!?”
萧子延最先反应过来,亲兵闻声而动,朝那箭射出的方向追寻搜索而去,无论是周遭还是整座山岭却都毫无结果。
他回过头来。
萧子延看何靡的目光从一开始就无比冷漠,此刻情况危急他也没有太大波澜,反而是觉得这闹剧扫了他的兴致,但他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他表示依旧要开棺验尸。
老爷子这头的人上战场的居多,自然就比萧子延的亲卫兵要硬些,他们不肯让行,这叫萧子延有些恼怒。
“湄儿先陪宁儿去,我等再向殿下交代。”老爷子只道。
何靡动弹不得,人已经有些意识不清了,可却清楚地听到了这句话,她看见那些人朝她而来,不顾她的反应直接将箭从棺木里拔了出来。
但没敢去从何靡手臂里拔|出来。
于是她那只还插|着箭的手惯性往下垂去,像是已经断了,她浑身冒冷汗,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第三支箭羽射出,封喉于把何靡从地上拽起来往棺材里带的人。
那人就倒在何靡眼前,愕睁着眼,倒在已经无力地靠在棺材上的她的脚边。她的手血淋淋的,每一滴落下都擦过那人的脸。
老侯爷眯起眼睛,盯着第三支箭射来的方向,他的目光像是捕捉猎物的鹰隼。
猎物与之对视了。
但猎物依旧藏匿在枫林深处,层林尽染中。
好像是某种心照不宣的决定,老爷子没有过多纠结,而林子里的人也退走了。
老爷子回过头,看向再一次靠着棺材瘫倒下去在地上一言不发的何靡。
刚准备说什么,一个稚嫩的女声响起。
“谁要见苏野宁!!”
何靡听出了这个声音,是柳渃。
但她倒在地上,没有动弹的力气,血已经流出了一小滩,她感觉头晕脑胀,只痛苦地闭上眼睛。
这丫头疯,几房人都不敢招惹,只见柳渃手里捏着火把,那火焰子窜得老高,燃得十分热烈。
众人不解这分明是大白天,她拿个火把做什么?可柳渃的名号在京城响亮,她行事向来癫狂无章法可言,只见她启步靠近,却越过与之一条直线的老爷子。
她单手将何靡从地上半扶半拽了起来,她看见何靡手被箭刺穿,仿若刺在她血肉心坎之上,便是再无理智可言红,着眼泛着泪,无比愤慨坚定道:“我要让苏野宁死也不得安生!”
说完,她就将手中的火把从那原本开着要塞进殉葬人的口子里丢了进去。
与此同时,柳渃抓着何靡的另一只手带着她逃离此处。
突然“轰”的一声,一股强大的气流从她二人身后炸开,像是扑来的一样。
两个人被那力道打到地上去,可柳渃咬着牙,又勾住何靡的腰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再次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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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利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