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与山羊

　　裴倾玉接上刚考完试的乔朗就开车去了浙江，乔朗看裴倾玉一边开一边打哈欠。
　　“我驾照快下来了，以后我开就好了。”
　　裴倾玉斜了他一眼“车是我买的，你开？天下便宜全是你一家的。我就是昨天没睡好，启星想收购我的品牌。那么厚的一沓合同，全是字。”
　　“你不是说过一年再卖吗？启星？那不是之前挤兑你的公司，怎么卖给他们？”
　　“有一搭无一转的，卖给谁不是卖。这个的条件给的不错，就先看看，要真签，和这种大公司要很多流程呢，磨磨唧唧的真得明年。”
　　“我也帮不上忙。”裴倾玉看了一眼低头的乔朗。
　　“你是我男朋友，又不是我的法务。”
　　到了市区，裴倾玉下车给乔朗买了两个桂花米糕，“这个好吃，我在这的时候总吃，你尝尝。前面转个弯就到店了。”
　　他们来前打了电话，没接，忙活起来忘接了很正常，裴倾玉就直接去店里了。虽然她老师年纪大了，但还喜欢在店里呆着，事事喜欢亲历亲为。
　　店里的面点师傅跟她打了声招呼“小玉，你来拿师傅的东西吗？”
　　“啊？师哥，我以为师傅在。”
　　“啊，师傅好几天没来了，上次我看见他和你打电话，我想这几天招待你呢。前一阵子，每天都吩咐做柚子蛋糕，说吃最新鲜的，那一箱柚子天天看着，我们都不能碰。要我说只有小玉你有这福气，老师的关门弟子，我给你拿上啊。”
　　“哎，谢谢师哥。”裴倾玉接过蛋糕，有些心不在焉，没说几句，就告辞了。
　　“我们去家里等吧，可能出去遛弯，忘带手机了。”
　　裴倾玉兴致不高只嗯了一声。
　　敲门半天没人应，倒是把隔壁敲出来了。
　　“程阿姨？”
　　“哎，小玉噻？找老李。他前几天住院了，儿子都从国外赶回来了。”
　　裴倾玉道了声谢，走出楼道，才反应过来。拿出手机给李存打电话。
　　“喂，好。”
　　乔朗看她挂电话的脸色难看至极，忍不住叫了她一声“倾玉？”
　　“啊，我没事，走，在市医院。”
　　“打车去吧，你现在不太适合开车。”
　　裴倾玉抬头看了眼天“好。”
　　都到了医院了，裴倾玉的战栗还没有结束，虽然她表现得平静。乔朗从来没见过她这样，让司机在门口停了好一会，两个人才下车，乔朗牵住裴倾玉冰凉的手，还能感受到颤抖的余震。
　　在病房门口就看见了李存，他穿着黑呢子大衣，瘦了很多，看起来也比前几年成熟了很多。看到裴倾玉的时候，他甚至挑了挑眉。“裴姐，你居然来了？”
　　“老师怎么样了？师母呢？”
　　“我妈啊，没回来。”李存吐出一口烟，舔了舔嘴唇，语调上扬。
　　裴倾玉懒得跟他计较，透着玻璃看ICU里面的医生正在换药。
　　医生很快就出来了，看见了这两个新面孔，不过也没在意。冲李存呵斥“李先生，这里不许抽烟！”
　　裴倾玉追着医生询问“您好，患者现在什么情况。”
　　医生看了一眼李存，神情有些奇怪的问“你们是病人什么人？”
　　“他是我老师。”
　　医生想了想，可能觉得他俩比李存靠谱。说了一下李蜚声的病情“不太好，是脑部的血管瘤，来的时候就破裂了，这还算及时的，有些来的路上人就走了。借一步说话。”
　　裴倾玉跟着医生去了办公室。
　　“你坐，饮水机里有热水。”
　　裴倾玉勉强的笑了一下“不用了，您说吧。”
　　医生点了点头“这个病，说不好听的，走得快，不痛苦。他儿子在这呆了好几天了，都给用的进口药，就是不去看看。虽然icu没有陪护，但我们每天都有一个小时的探视时间。你们一会儿可以进去。要进吗？”
　　“进，进。”裴倾玉重重地点了点头。
　　李存隔着玻璃冷眼看裴倾玉握着他爸的手，不知道在说什么，不过李存知道说什么也不会有反应。他又把目光放在那个裴倾玉带来的小男孩身上，不礼貌的扫视着。
　　裴倾玉把那副画放在了床边，回头看了好几眼才走出来。脱了防护服，乔朗拿出纸巾，想给裴倾玉擦擦眼泪。结果仪器突然响了，护士连忙按铃“14床心跳停了！没有呼吸，准备起搏,1毫克肾上腺素注射，快去叫王主任。”
　　里面的护士脚步飞快，外面的护士飞奔着去找王主任，他俩都愣在了原地。看着这一场慌乱。李存也是愣了好一会儿，随即轻声嗤笑“你一来，他直接激动死了。”
　　裴倾玉转过身，飞快地摔了他一个嘴巴，力道大的整个楼道都听得见。李存吃惊的看向裴倾玉，刚要开口。裴倾玉冷漠的咬着后槽牙，碍于医院不能喧哗，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只有口型警告“闭嘴。”
　　王主任出来了，摘掉了口罩，他的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抱歉，我们尽力了。”
　　裴倾玉垂下眼皮，站在原地，突然腿软，坐回了椅子。医生出于职业道德，和李存说：“您节哀。”
　　李存却在这个时候想和裴倾玉谈店铺的转卖问题，裴倾玉皱了皱眉，怀疑他是不是脑子有什么毛病？李存看了看乔朗：“裴姐，我想只和你谈。”
　　乔朗只能知趣的走了。
　　等李存办完手续，裴倾玉也从医院出来了，乔朗等在门口，觉得裴倾玉的表情很怪异，他合理怀疑应该是被恶心到了。李老师这个他尸骨未寒就卖家产的儿子也确实挺让人恶心的。
　　“我们明天还要跟着去那个殡仪馆，我看附近有个酒店，你今晚休息一下？”
　　裴倾玉开车门的动作一顿“不去。”
　　“啊？”乔朗有些惊讶，但也没办法。跟着上了车。他不解的看向裴倾玉，却发现裴倾玉扣着方向盘的手在抖，她整个人都在抖。“倾玉？不行！你这样根本不能开车。”轮胎在地上发出巨大的摩擦声，掩盖了乔朗的那句话，但裴倾玉刹了车。
　　乔朗心有余悸的握着把手“咱们在这住一晚吧，无论去哪儿你现在都不适合开车，好吗?我知道你难过。”裴倾玉慢慢放开方向盘跟着乔朗打车去了酒店。安顿好裴倾玉，乔朗出去买了两碗大馄饨，还有一包棉签。刚刚乔朗就看见，裴倾玉下眼睑出血了。裴倾玉故作轻松的笑了笑，接过馄饨，舀了一个，要喂乔朗。
　　乔朗担忧的看着她，吃了第一个馄饨“你先吃着，我一会儿帮你看看眼睛。”
　　“之前这样过吗？”
　　“没事，就是揉破了，你也吃。”
　　不知道怎么弄的乔朗也不敢乱上药，只是用湿棉签沾了沾血渍，弄了热毛巾让裴倾玉敷上。裴倾玉平躺着，抓住了乔朗弄毛巾的手。
　　“乔朗。”
　　“怎么了？”
　　“我害怕。”裴倾玉露出的鼻子红红的，人中连到嘴唇也是红的，这是眼泪蛰伤了脸。裴倾玉没说过害怕，也没这么脆弱过。乔朗握住她的手，安抚的吻了一下她通红的脸颊。准备静静的聆听她的不安。
　　“怕什么？”
　　“不知道。”
　　乔朗听着裴倾玉变调的声音，轻轻的拿开了毛巾“别怕。”
　　裴倾玉闭着眼睛，脸湿了一片，哭的直抽噎，把头拱进乔朗怀里。
　　“嗯。”
　　乔朗被她感染的也想哭，当然不是哭李蜚声，是提前对亲人死亡预设的悲伤。乔朗拢了拢裴倾玉哭湿黏在脸上的头发“洗洗脸，别哭了，明天眼睛肯定疼。”
　　裴倾玉爬了起来，摸了一把脸，看见乔朗也哭了，一愣。
　　乔朗微微偏头“走吧，一起洗脸。”
　　裴倾玉根本没睡好，乔朗也是，后半夜裴倾玉直接发烧了。接到电话的时候，裴倾玉正在输液。
　　“拿着合同来医院。”乔朗正在削苹果，听到这句语焉不详的话，也难免不联想，这句话在乔朗心里回响了一遍又一遍，一遍比一遍冷，冷的怪异，扭曲，以至于他有一瞬间恍惚的感觉裴倾玉因为生病而苍白的脸有一种不像人的石头一样的冷硬。他晃了晃头，告诉自己她不是这样的人，她昨天还哭得那么伤心。
　　裴倾玉注意到了乔朗削苹果的刀定了很久，“怎么了？是不是昨晚没睡好，一会儿我看完合同，咱俩躺一会儿。”
　　一句关切的话让乔朗的心稍微平静了一点，但还在隐隐猜想合同的事。
　　病房的床很小，但裴倾玉还是让乔朗抱着她睡，两个人都只能侧躺，挤在一起。很早之前，乔朗的味道就带有这种安眠的魔力。这个病房窗户很大，太阳照进来很暖，裴倾玉眼皮火辣辣的疼，埋在乔朗怀里，闻着那股淡香，最终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住了三天院，裴倾玉才想起来乔朗还有考试，赶忙开车回去。乔朗坐在副驾，心里梗着一根刺，裴倾玉没有去看她的老师，如果是怕和李存撞上，她后来可以去墓园的，但她完全没提，一直在忙那份合同。
　　裴倾玉本来坚持让乔朗回学校复习，但乔朗不放心她一个人。晚上乔朗起夜上个厕所，裴倾玉都会醒，她不会表现出来，乔朗却发现了。
　　裴倾玉先开车送乔朗回学校，第二天就考试了，他还没去答疑，要找同学划重点。乔朗目送她的车方向应该是店里。
　　裴倾玉抱着那几颗大柚子回了家，这个柚子蛋糕是裴倾玉最爱吃的，她不喜欢甜的蛋糕，这种清香不腻的小蛋糕她第一次吃，吃了一盘，缠着老师要配方。
　　家里的烤箱使用次数不多，裴倾玉趴在玻璃前看膨起来的绵软蛋糕体出神。刚拿出来烤盘，乔朗就打来了电话。
　　裴倾玉接电话就忘了烤盘是热的，手烫了个泡。
　　“怎么了？”
　　“没事，烤蛋糕呢，复习的怎么样？你这学期有这门课吗？算了，别回来了，不差这一天。好好复习。”
　　乔朗不放心嘱咐她睡不着就打电话。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