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砚山手札

作者:荷二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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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王会·第七



      “穆天子西行,于邓林折桃花一枝,做定情信物赠与西王母。”
      “可穆天子再也没回来。”

      “西王母一怒之下将桃枝掷回瑶池东行百二十里的邓林。”

      “忽有一日,西王母莲座前青灯灯芯功德圆满,炼为人形。行至邓林,折花一枝,遂化桃花妖。”

      “这桃花妖,便是过儿所说小修士的道侣了。”

      “娘娘说可以满足这灯芯一个愿望,灯芯立刻俯身叩拜天地,虔诚又圣洁,嘴中念着:‘此后千年万岁,桃花颂声’。”
      ·
      尚义迷迷糊糊抬起头,道:“花枝渐吹落,南燕终北飞;醉浓意阑珊,松柏冢累累——这桃花仙,并不是四大憾事中最悲伤的那个。”

      烛西也是叹惋:“只是……竹秋桃花雪这一喜事,对应的是憾事,到底是花枝渐吹落,还是松柏冢累累?”

      何秋行随意坐在地上,一腿伸直一腿屈立,身后的高拔三千丈的朗朗明月。
      他拿着酒的手搭在膝盖上,看着怀里喝得脸红扑扑的宁礽,很想捏一捏,但还是忍住了。

      堂宛却在此时喃喃道:“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
      “穆天子哪里是不回来,他回不来啊。”

      ·
      莫名其妙的,何秋行忽然想起多年前的一天,自己出关后得知宁礽同何言过打赌,跑下山去喝花酒点花灯了。

      当时,何秋行从未想过一个人竟可如此恼怒。

      那时他因血煞反噬重伤未愈,裹着带血的绷带,一家挨着一家,终于在犄角旮旯里找到喝得一塌糊涂,却身无分文被掌柜的扣押下来的宁礽。
      何秋行把那净会惹事生非的小鬼从软香红玉里赎回豆砚山后,半个月都没理过他。

      但没过多久,宁礽再次不管不顾,强行叩响他的门扉,翻过他的窗棂。
      那一刻,天光乍破,宁礽带来了满身的温良月色与雪意。

      也许就在那时,或者更早。
      在何秋行决定不用宁礽的灵墟血脉净化血煞时,将宁礽的灵墟换到自己身上的刹那,宁礽于他而言,就不仅仅是是从坑里捡回来的小屁孩了。

      何秋行垂眸,苦笑。

      当时,哪里是不理宁礽,他是舍不得不理宁礽的。
      他是不敢理他。

      他怕一开口,所有的情愫,都要暴露出来。

      ·
      如果宁礽再看见哪个好看的就贴上去,该怎么办呢?
      何秋行盯着宁礽苍白的嘴唇目光深沉。

      酒后总是想做一些疯狂失礼的事情。

      就比如狠狠咬住那薄唇,把它咬红咬破,看他哭着喊疼,让他不住地颤抖,将他手腕掐出红痕,或是舔吮着他微微凸起的喉结,在修长白皙的脖颈上吸出紫印,听他哑着嗓子说“不要、不要”……

      你看他还敢不敢玩得花。

      自相识,何秋行就发现宁礽向往一切“美”的东西。
      哪怕是一条致命危险的毒蛇,只要它身上的花纹符合宁礽心意了,他也会千方百计将这毒蛇留在自己身边。
      哪怕被咬了一口,哪怕是只剥下皮,也要把他挂在自己房间的墙上。

      就好比宁礽整日缠着的堂宛和檀盈,都是一点瑕疵都挑不出的绝世美人。

      一些不可言说无法启齿的想法不断滋长,折磨心神,随时都能控制自己。
      可这小鬼,竟然天真无邪地投怀送抱。

      他必须小心再小心,不然哪天爆发出来,吓着小鬼了,这可如何是好。

      恍然间,何秋行觉得他有点压不住身上的血煞业障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吃一只狐狸的醋,还是自己亲手捡回来的狐狸。

      “终身相守的桃花醉”么……

      何秋行仰脸灌下一碗桃花醉,斟满,送到宁礽嘴边。
      宁礽迷迷糊糊地就着呷一口,又钻回自己怀里睡觉了

      何秋行垂下眼眸,将剩下的一口闷完。把隐秘黑暗的想法咽下去,杨妃色的桃花醉沿着他明细深刻的下颌骨流入衣领,染红雪白的内里。

      宁礽虽说总是黏糊着堂宛,模模糊糊分辨不清明,但还能看出他更喜欢檀盈女身那样的漂亮姑娘。

      何秋行强迫自己将目光从宁礽脸上移开,否则真的怕自己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于是啊,那些关于爱的字眼,是无法,也是不能讲出口的。

      ···
      最后一道点心上来时,大家差不多都趴在桌子上了。宁礽耸耸鼻子,猛地弹起来,道:“梅!酱!糕!”
      何秋行伸手把他按下去搂在怀里,不让他把盘子打翻了。

      堂宛懒懒地眯眼抬头,双瞳剪水迷朦,犹如醉玉颓山。

      “是了,这里是若皎楼。”

      与何秋行低沉的声音还不相同,大师兄堂宛声音清朗,声线却极为低压,众人齐声说话时总堂宛的声音总在最下面托着他人的。

      加上醉酒,慵懒温柔的气质更加突出,让人恨不得在他怀里滚两圈,耳朵贴在他胸膛上感受奇妙的震动。

      “难不成……这……这不是、不是若皎楼?”二师兄尚义凑过来,歪在堂宛腿上。

      堂宛一手将他推开,喃喃自语:“洛城的若皎楼和旧都长安的若皎楼,是同一张牌匾。”

      尚义趴回桌子上,道:“嗯……你本是长安人士。”
      “那这、这怎么……也有嗝,你家的梅酱糕啊……大、大师兄……”
      宁礽大着舌头,也不知道他到底知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突然清醒:“不会吧!它偷了大师兄的秘方!”

      得亏何秋行搂按着他,不然又要蹦起来。

      他的大师兄沉沉地笑了,摇着一根手指,笑道:“非也非也……梅酱糕的方子是我给若皎楼的老东家的。”
      “这若皎楼的老东家……”
      宁礽也摇着指头学着舌:“这若皎楼的老东家……”

      堂宛突然不笑了。

      笑也无法掩饰枯竭落寞。

      他看上去很难过。

      堂宛舀起一小口梅酱糕,送入口中,细细品尝着,声音都开始微微颤抖,慢慢道:“是我一位故人啊……”

      这是今日第三次想到那人了。
      冥冥之中,堂宛一下子被一只冰冷的巨手扯回平瑞十八年。
      光阴无声,还带着锋利的棱角,重新割裂堂宛陈年伤痕。

      好像昨天他才弃了原本的名字,将先妣闺名“晚棠”颠倒翻转得了“棠晚”,又将二字改形,舍下父亲弟弟与百废待兴的若大家族,一个人跌跌撞撞踏过搁诐道长阶九千上了豆砚山,从此再也没有家。

      再直白猛烈的悲伤痛苦也比不过多年后吃梅酱糕时想起来他也喜欢。

      但堂宛很快掩盖过心中的苦痛,将尚义盖住脸的鬓发撩到耳后。
      他一时有些恍惚,记不得,自己到底是豆砚山万人敬仰的卓吾君,还是那个鲜衣怒马、宁鸣而死的长安少年。

      ·
      时间这把削人不留情的刀突然就钝了,一下一下,先把骨肉割开碾碎,再把血慢慢放光——

      故人故人,已故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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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龙王会·第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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