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季

　　脚没什么大事，省三院浓郁的消毒水味却熏得人头疼。

　　林清嘉拿着新出炉的片子使劲扇风，薄薄一张吃不上劲。
　　还是骨病科的片子比较好，厚实。

　　林建业心疼女儿，给她请了一天假，回去路上买了二斤排骨晚上补身体。

　　家里仅有的学习资料是古诗文和政治小册子，她背了背。
　　觉得好烦。

　　躺在床上，脚上喷了药，以一个不太舒服的姿势翘在垫子上。

　　高三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她已经开始感觉压抑了。

　　方方面面，无孔不入。

　　林清嘉睡了两个小时，睡醒之后，发现闻煜迦发了Q.Q消息。

　　. ：【怎么样了？】
　　. ：【脚还疼吗？】
　　. ：【好好休息，不用着急来上课】

　　很正常的同学间问候。

　　她却有些多想。

　　男孩子，会抱不喜欢的女孩子吗？

　　她不清楚。
　　上高中之前，她一个异性朋友都没有，上高中之后，她想和闻煜迦关系好点。

　　不得不多交些异性朋友，这样他混在其中，看上去也不会很突兀。

　　可是本质上，她并不了解那些朋友们每天在想什么。

　　就像他们不清楚她的那些少女心事。

　　思来想去，给安千虞发了条消息。

　　清：【脚崴了呜呜好痛】

　　安千虞是她小学同学，在走读制学校，放学才能回消息。

　　林清嘉又拿起手机，敲敲打打回了闻煜迦的消息。

　　清：【没什么事，谢谢哇】
　　清：【今天的事真的超级感谢哇】
　　她配了张小猫拱手的可爱表情。

　　闻煜迦几乎是秒回——

　　. ：【没事就好】
　　. ：【早点休息】

　　清：【好哒~】

　　聊天就此结束。

　　林清嘉又睡觉了。
　　高三真的好累，她达成了闭上眼就能睡着的成就。

　　而且还做了一场清醒梦。

　　这梦接着上一场，还是在教室里，宴析飞坐在她旁边，拧开瓶可乐问她：“喝吗？”

　　林清嘉礼貌拒绝他。

　　宴析飞叹息：“也是，骨头不好的人喝这个不好。”

　　林清嘉：“……”
　　骨折其实和骨质疏松还是有一定区别的。

　　宴析飞朝一个方向指了指：“他们好像还有一个节目。”

　　“嗯？”她顺着那目光看过去，闻煜迦恰好也望过来。

　　他漆黑的眸在灯光下点缀出不同的颜色，眼尾懒懒勾着，笑意浅薄。
　　林清嘉魂都快被勾走了。

　　宴析飞却撇撇嘴，语气不满：“什么玩意。”

　　林清嘉好奇问道：“你和他关系不好吗？”
　　很久之前她就想问了，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宴析飞扭头望向她，笑容慑人：“你觉得呢？”

　　林清嘉愣住，连忙摆手，紧张道：“我，我不知道啊。”

　　宴析飞转而温和道：“不知道就好，不知者无罪。”

　　林清嘉：“……”

　　宴析飞在梦里的状态实在不太正常，没一会儿功夫他竟然还开始落泪。

　　太不合理了，认识宴析飞两年半，林清嘉就没见他哭过。

　　结果在梦里竟然有幸看他抱头痛哭。

　　他边哭边发出嘶哑的叫声：“清嘉啊，你得帮帮我，我太可怜了呜呜呜。”

　　“？？？”
　　这梦太不合理了。

　　宴析飞嗷嗷拽着她胳膊擦眼泪：“我要呼吸不上来了，我快死了林清嘉！”

　　林清嘉本来应该嫌弃他那鼻涕混着泪的，
　　可他一抬头，是满脸的血，大片的深红色几乎溅到她脸上。

　　林清嘉被吓醒了。
　　发现是自己别着了伤到的那条腿，撕心裂肺的同传达到梦里就变成了不太舒服的场景。

　　她叹息，觉得自己实在愧对于宴析飞。

　　看了眼表，已经下午五点半，没一会儿，林清晓从图书馆回来，开门急切问：“清嘉你没事吧？”

　　林清嘉扯着嗓子回应：“没啥事。”

　　除了心里烦，一切都好。

　　吃完排骨整个人都舒服了。

　　安千虞回了她的消息——
　　【宝哇，没事吧？要好好休息呀，抱抱】

　　清：【呜呜没事，抱抱】

　　她想了想，还是切入正题。

　　清：【最近感觉有点喜欢一个男孩子怎么办呜呜】

　　千崽崽：【很正常哒宝贝~】
　　千崽崽：【宝这么好，他肯定会喜欢宝的】

　　清：【呜呜呜只有你觉得我很好，我很失败呜呜】

　　千崽崽：【抱抱，一切都会变好的】
　　千崽崽：【给你看我最近的成绩单，有进步啦！】
　　千崽崽：【图片】

　　两人又聊了点别的，安千虞让她早点休息。

　　林清嘉回复好的，关上手机要睡觉。

　　忽然犹豫，扣了好几遍手机屏幕，还是没忍住重新打开手机，打字，发送——

　　清：【晚安哇】

　　又是秒回——

　　. ：【晚安[月亮]】

　　月亮助长了死灰，让死灰复燃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但如果野火尚未熄灭，那就简单得多了。

　　只需要一句话，一个字，就能重新被点得轰轰烈烈。

　　林清嘉指尖顿在屏幕上好久。

　　关灯睡觉，
　　一夜无梦。

　　·

　　第二天一瘸一拐上电梯，好巧不巧撞上了抱早读卷子的宴析飞。

　　她无颜以对，不敢直视他。
　　宴析飞主动打招呼：“哟装不认识呢？脚怎么样，好点了吗？”

　　林清嘉：“嗯，没啥事，就是这几天得用拐杖。”

　　“那还行呢，我以为你得请几周假。”

　　电梯环境幽闭，她甚至能听清宴析飞的呼吸声，心里不由煎熬万分，生怕一抬头就自动给宴析飞打上血淋淋的滤镜。

　　电梯在二楼停驻。

　　闻煜迦倦冷的面容出现在门外，他目光淡淡扫过电梯内两人，抬腿走入。

　　林清嘉竟久违地松了口气。

　　宴析飞对闻煜迦一向没什么好脸色，他语气很冲：“二楼到五楼，不够六层吧？”

　　二中有规定，身体健康的学生超过六层才能坐电梯。

　　闻煜迦：“哦，我有病。”
　　宴析飞：“看着挺健康的。”
　　闻煜迦：“内伤，脑子有病。”

　　宴析飞：“……”
　　他被堵得闭上了嘴，事实证明，和闻煜迦讲理还不如和狗讲。

　　至少狗会汪汪回应。
　　闻煜迦只会气人。

　　林清嘉努力憋着笑，电梯到五楼开门，宴析飞还得去六楼办公室抱卷子。

　　她拄着拐往外走，闻煜迦不紧不慢跟在她后边。
　　脚步声保持在正常距离内的轻微。
　　一下一下，敲得人心头发麻。

　　这样不行。
　　迟早被逼出毛病。

　　林清嘉站定，吐出一口浊气，仔细组织语言。

　　扯出一个如丧考妣的笑容，她那双水汪汪的杏眼这样蹙着显出几分好笑。

　　闻煜迦很给面子地没笑，扫过她左脚，问：“还是脚疼，不能走？”

　　林清嘉摇头，下决心要摊牌。

　　她得让他清楚，她是他的暗恋者，他老这样不清不楚，很容易让人不上不下。

　　他应该尊重一位花季少女的心事。

　　“我……”
　　刚说出一个字，她就遭遇一阵猛烈的冲撞。

　　头晕目眩的半天缓不过来。

　　“嘉嘉哇你没事吧？”
　　眼神稍微清明些，入目的就是李斯清冒冒失失的表情。
　　他是冲过来的，撞得她头皮发麻，好容易缓和点，还被使劲摇晃肩膀。

　　“……”
　　她真想和这个玩意绝交。

　　她麻木地抬手推他：“李斯清！我头疼，别动别动。”

　　李斯清却眨眨狗狗眼，嚷嚷着要搀她回教室。
　　林清嘉叹息，抬眸。
　　闻煜迦又变得遥远，高挑清瘦的身影拐进教室，再看不到。

　　心脏尖处忽地被揪了下。
　　她生出一种庆幸，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凭意气做事。

　　至少现在还能看他的背影，
　　如果刚才真的脑子一热干出什么蠢事，恐怕以后连普通同学都没得做。

　　勇气只是一瞬的，
　　因为喜欢越多，顾虑更加一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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