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鲜花，动物崽崽和大米而奋斗

　　Chapter 18
　　“从这里出去可以去海潘家吗？”
　　“可以。”

　　沈上将于是懒懒点了点头，看了看夜色，随口胡诌：“话说逃跑这种路线不是应该需要问我吗？如果可以，去外星球看看可以吗？”
　　执行官并没有指责他的异想天开，反而嘴角淡淡含笑：“如果你能逃得出去。”
　　“当然。如果没有执行官大人的贴身保护，我肯定立即就跑走了。”

　　他们两个互相打趣着，可是脚下的动作却不停。

　　地下水道里漆黑一片，只有淡淡的光，空气中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沈灵则皱了皱眉，没说什么，快速地跟着走了出去。

　　“自新星历以来，星球的溢散逐渐增多，对于进出星球都有着严格的把控，这是应对星际逃犯，重大星际犯罪的有效手段之一。而这些信息，只需要到国土局查下就知晓了。你要知道，近星系的不少星球在这方面都有合作，国土局资源网络是共享的。”

　　沈灵则意识到执行官大人的这番话绝对不是随意乱说的，也不是天黑了哄害怕的小孩，特意说话安抚他的。
　　这句话含着警告的成分，而这个星际资源共享自然也不是他所持有的权限卡可以覆盖的地步。

　　他心想，我何必逃走呢？如果真想，我可以修改基础信息，然后就在菲尔切星上自由生活。
　　只不过这样万一被通缉——他目前的资金来源本来就收到怀疑，他的脸就需要伪装，从此无法光明正大的享乐了。
　　这对于上将那颗试图咸鱼，纸醉金迷的心是一个打击。

　　“执行官大人专门负责打击星际犯罪，倒是很有正义感啊。只不过此刻陪着我这个潜在嫌疑人出去，不会心里不安吗？”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水道的第一层封锁线，隔着并不算隔音的管子，沈灵则还能听到上面夜巡的声音。

　　他们的脚步仍然急促，但是语气却始终不慌不忙。
　　“你是秘密潜入的侦察兵，现在带我一起去侦查。”
　　执行官大人非常入戏，先是结合实际纠正了一下他的说法。

　　沈灵则露出了一个受教的表情。
　　执行官大人停住，就着昏暗的灯光看了他一下。
　　灯光下，他那张脸还是如往常一样高不可攀，但皮肤却显露出一股稚嫩的白。

　　此刻为了配合身份，他自然没有再穿那件制服——这也是沈灵则来到菲尔切之后，第一次看到他没有穿那件制服。他穿着一件普通的黑色衬衣，简简单单，与这黑夜融为一体。

　　黑暗冲淡了他身上的年龄感，让他的面容都显得比较稚嫩。沈灵则含笑看着他，似乎又回到了过去，那个护卫官努力地保护着他的样子，眸中星星点点。

　　执行官：“你给我的感觉，不是在进行逃亡。”
　　沈灵则大步朝着前面走去，淡然地解释道：“执行官大人，何必紧张呢？其实在黑暗中漫步行走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你可以抬头看看星星，身边有个和你说话的人，这就已经很满足了。”
　　“这里是地下水道，看不到星星。”
　　“当然，我知道。可一会儿不就出来了吗？”

　　执行官大人眉头一抽，抬头一看，发现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通过了第二道封锁线，前方不久便是出口。

　　“你是天生这么乐观吗？”他问。
　　沈上将想了想：“天生乐观？可能吧？毕竟有些事情，自己不去想乐观点，谁又能帮着你呢？那些辱骂你，对你不屑一顾的人？”
　　他嗤笑一声，慢慢道：“也许不是乐观，只是有些时候，你不无视一些东西，可能就活不下去了——等下，这里是出口吧？我记得我们朝左拐了四次，刚才又经过一个蓄水池，这里应该就是出口了吧？”

　　执行官大人没有回答，静静地看着他打量那个出口。
　　不知为何，面前的这个人明明和上将大人长得完全不一样，可是性子却是如此的相似。
　　一样的热烈乐观，一样的……心思缜密。

　　仅仅是数眼，他竟然已经记住了整个通道，并且能够在四周如此暗的情况下，极快地反应过来。
　　如果这样的人成为敌人……

　　他心中一转，见沈灵则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确定这里到底是不是出口，实则心里却是防备着，担心出口处有埋伏。
　　他望着那双眼睛，呼吸明显一窒，盯着他，那双一向善于隐藏情绪的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什么，让人怎么也琢磨不透。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率先朝着出口而去。

　　出口处，林莺呖呖，山溜泠泠。
　　迎面就是一阵清凉的风，沈灵则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夜晚的清风吹动他的头发，让他有种春笋般抽动生长的感觉，生命充满着希望。

　　到了地面上，沈灵则环视一周，发现这里是一处高山。
　　站在高山之上远远望去，整个南浦区都收归眼下。

　　沈灵则闭了下眼睛，感受到此处的寂静，天此时已经麻麻亮了，不知是从何处传来了几声鸡鸣。

　　沈灵则突然笑了声。

　　贺栎言扭头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就——”沈灵则捏捏耳垂，“好久没听到鸡叫声了，感觉在星际社会，不容易听到。”
　　“你以前没听过吗？”

　　已经走了很久了，虽然很着急，可此时天空还算美，贺栎言想也不需要那么着急。
　　“当然。”他回答后才发现这句话有歧义：“我是说我当然听过。不过后来……走了很多地方，就很少听到了。我能问个问题吗？”
　　“愿意倾听。”

　　“是你之前回答我的问题。一个星球的发展，往往会偏向一个方向。按理说科技越来越发展，所有的一切应该都用人工智能代替。但是我看菲尔切似乎不同。”
　　想了想，他打了个比喻：“我感觉这个星球是有复古情怀的，很偏向以前的蓝星十八区。”

　　贺栎言已经很久没有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蓝星这两个字了，闻言眸光闪了下：“你知道十八区？”
　　“我当然知道。”
　　他笑了笑，靠在一棵不知名的树上，拍了拍手，地下水路里有不少细灰，刚才上来时手上也沾染了些。

　　“你看我的名字，这是十八区特有的标志。执行官大人您不也是一样吗？这个名字在蓝星其他区可不多见。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名字，所以我莫名地觉得你那么亲切。”

　　近星系的人都是当年蓝星引力扩张后溢散开来的，但很多都不是一个区。
　　后来随着大融合，区域之间的隔阂也越来越少。

　　但其实很难描述这种感觉——异国他乡，空荡荡的宇宙中，你听到一个名字，就清楚地知道你们曾来自一个地方。

　　说得残酷又浪漫点，沈灵则想起以前在参观实验室内看到的小白鼠。
　　几窝小白鼠自生下来就被分成几窝，然后再根据窝别不同分成几个组。在做实验时，他们不会只选择一个其中小白鼠来做实验，而是用组别内的所有小白鼠，来减少组内差异。
　　每个组别内的小白鼠分别使用不同的药物，观测最后的效果。

　　即便是生死，他们都被分在一起；即便被观测，他们也相濡以沫。

　　很残酷，他们生来被绑定在一起，然后用一个区组来划分。
　　他们的名字前面都有个A组，然后用序列号001,002来划分。

　　然而人类之所以伟大的是，他们如今已经可以跳出“窝别”，跳出了困窘自己的一方天地。
　　虽然他们仍被另外一种方式豢养。
　　可数十年之后，当顺序早已打乱，你却重新发现你们的名字前都有个“A组”，那种感觉是无法言说的。

　　贺栎言：“我其实一直很矛盾，要不要在星球上饲养这么多的宠物？”
　　“为什么？”
　　“有些动物我不喜欢。蛇，苍蝇，老鼠，还有声音很响，脖子伸得很长的鹅，还有蝉，在夏天的时候太响了，让人心烦。”

　　沈灵则一愣，瞧见他面无表情的脸，深刻怀疑是此刻响起的些微鸟叫声让他有感而发。
　　不过这感慨未免有些不礼貌了，他憋了憋，没笑出来。
　　已经歇了一会儿了，他们向下走去。

　　“那为什么后来还让菲尔切养这些东西呢？我知道帕斯特，那里可是到处都是现代化的装备，连天上的星星都用有模拟器模拟过的。”
　　“每个星球都有每个星球的独特性。”执行官大人又恢复了些肃然的口吻：“如果可以的话，我更希望大家生活在一个与自然同乐的日子——虽然我不喜欢很多动物。”
　　“为什么？”他歪着头轻声问。

　　“我以前还在蓝星时，曾经是一名护卫官。在当护卫官之前，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农民的儿子。”
　　沈灵则一时没兜住他的外交辞令：“农民的儿子同样伟大啊，没有他们，我们哪来的吃的。”

　　他想起海潘和他的自然园，哪像他们一点儿正事不干，天天就知道种花养草。
　　时代真的不同了，过去都特意种粮食，现在都开始养花了。

　　——说起来还有点奇怪。他自从来了菲尔切之后，好像还没怎么看到有人种地。
　　难道那个星球射线真的这么厉害？

　　贺栎言似乎知道他只是随意一说，笑了下，漫不经心地解释：“当然伟大。不过蓝星当时的气候已经恶化很严重了，粮食耕种难度很大，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要靠捕捉其他动物，或以家禽为生。我现在很厌恶那种四处捕捉的日子。”
　　“不过讽刺的是，如今菲尔切上动物很多了，有时候联邦甚至会专门派一支队伍前去人工剿灭。”

　　沈灵则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你明明很爱这些动物啊，执行官大人。”

　　执行官大人没说话，静静看向他。

　　“自然有自然的法则，生老病死也有各自天命。而对动物来讲，他们天生就有一天食物链，杀了一个，另外一个便会随着变动，甚至还会出现濒临灭绝的情况。
　　可在我看来，这是很大的浪漫。你听说过人际关系里有一条叫六度空间原理吗？我现在怀疑食物链里是不是也有这个原理。
　　多浪漫啊！我和你或许已经素不相识，或许曾经互相为敌，互相共进退共生死，但我们息息相关。你容忍了你讨厌的在这个世上，不正是你对那些你喜欢的人的爱意吗？”

　　夜晚的风猎猎，他们朝山下而去，坠露飞萤，空气中逐渐升起了浅白的光。
　　天亮了点。

　　过了好一会儿，执行官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你说得不错。只有容忍一些不完美的东西，这个世界才能存在。”
　　已经荒芜的蓝星虽然也有很多不完美，他可以不照搬，而是打造一个只有鸟语花香与现代化科技的“美好”世界，菲尔切星一定会更加远近闻名。
　　可那样，“家”就会被改的明目全非。

　　为了能让一些想回家的人可能看到，他选择了不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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