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余的演员也要认真工作

　　工藤新一站在那里，他用沉默来表示自己的不理解，以及因为这幅场景而受到的冲击。

　　而在他眼前，在他说出自己曾在电视屏幕上看到了沢田的“脸部特写”后，沢田纲吉背对着他在路边蹲了下去，低着头脸埋进膝盖里，两只手抓着自己的头发，整个人看上去又怂又悲伤。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工藤听见了沢田纲吉的碎碎念。“这下一定会有很多人注意到的。”

　　这好像是他认识沢田纲吉以来，第一次见他表现出这种……模样。

　　“理论上来说，并不会。”他忍不住解释。“虽然这是黄金时段的电视节目，为了收视率还请来了明星冲野洋子作为嘉宾，但是如果将目光着眼于全日本境内，会在那个时间点打开电视看到这档节目的人，可能只占总人群的几百分之一。换句话说，在过去认识你的所有人之中，可能只有三五个人发现了那个镜头。至于那些原本就不认识你的人，我想他们是不会因为一个几秒钟的特写而记住你的。”

　　就连作为侦探的他都没有这种过目不忘的能力，工藤默默想着。

　　“可那是黄金时段的电视节目！”但是沢田纲吉的声音愈发惊恐。“还为了收视率邀请到冲野洋子做嘉宾！”

　　……他只听见了第一句话吗？

　　“是哦。”古里炎真轻声说。“冲野洋子最近几年一直都很火热，连加藤朱里都成为了她的粉丝。”

　　他在沢田纲吉的身侧，与他并肩蹲在一起，紧紧缩着自己的脖子。“在这样的节目上被镜头捉到的话，一定会得到很多观众吧。”

　　他的语气毫无波澜，平稳到了极点，就像是一个被惨痛生活狠狠打压过的人，已经全然看透一切，大概只剩半口气，正在默默等待最后的长眠到来。

　　“人们还会在之后的聊天中提起这件事！这样的话就会一传十十传百……所有认识我的人都会知道我参加了一场选拔演员的面试。”

　　沢田纲吉的声音听上去不再惊恐了……但是他仿佛被古里炎真传染了一样。

　　“他们会认为你要去当演员了。你过去的同学们会在下一次同学聚会上聊起你，笑话你上学时候的样子，以及不及格的试卷。”

　　“学校的老师也会注意到我。而且他们说不定会在买菜的时候碰到我的妈妈，然后把这件事告诉她。”

　　“然后，沢田阿姨会对更多的人聊起这件事。说不定她还会找到那时的画面，录下来，放进为你制作的成长档案里。”

　　“然后在之后的每一次见面时，她都会把这段糗事拿出来反复说给在场的所有人听。”

　　“又要社会性死亡了，阿纲。”

　　“已经没救了，炎真。”

　　……

　　工藤新一站在两人身后，就这样听着，在短短两分钟之内，沢田纲吉与古里炎真一唱一和，在一连串的思维滑坡后，成功为自己判了“死刑”。

　　“……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不知道。”

　　沢田纲吉长舒一口气，他终于站了起来，回过头回答工藤新一的问题。

　　“啊……但是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工藤无法理解，工藤目瞪口呆。

　　沢田纲吉抬手挠了挠头发，他视线左右飘忽着。“你不是要去调查马蒂亚·科伦坡吗？”

　　“哦……没错……”

　　工藤新一也还停留在之前的震撼里，他眨眨眼，伸腿向前迈出半步，又突然间想起什么。“对了，你在调查的事情，需要我帮忙吗？别忘了我的职业——我可是一名侦探。对于调查任何事情，侦探永远是最擅长的。”

　　“你很忙的吧。”沢田纲吉抿了抿唇。“你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工藤新一缓缓收回自己迈出的脚步。

　　他重新回到自己原本站的位置，转过身盯着沢田纲吉看。

　　“……怎么了？”

　　“第四次了。”他尽力忽略那道来自古里炎真的低气压，而直视着沢田纲吉的双眼。“这已经是你的第四次回避了。”

　　工藤新一想知道沢田纲吉究竟在做些什么。

　　——这对他很重要。

　　在他从目暮警部那里听到马蒂亚·科伦坡的名字的那一刻，他就意识到，这位马蒂亚·科伦坡与委托人交给他的线索中提到的那位塞缪尔·科伦坡之间，一定存在某种特殊的关系。这并不是一个常见的姓氏。他们也许是父子，或者叔侄，或者年龄相差很大的兄弟。

　　于是他开始监听马蒂亚的手机。

　　对案件的敏锐嗅觉告诉他，马蒂亚会成为接下来他的调查的突破口，而他的嗅觉同时也在告诉他，他可以从沢田纲吉这里得到更多信息。因为，沢田纲吉不是偶然出现在这里的，更不是被他和阿笠博士的Flag召唤来的，他们并没有这样的超能力。沢田纲吉很有可能是为马蒂亚而来。

　　他分析对了，于是他成功听到沢田与马蒂亚之间的谈话。

　　塞缪尔是马蒂亚已逝的父亲，这是他从这场短暂的监听中捕捉到的信息。而他捕捉到的另一条信息是，沢田纲吉正在调查一部信息不明的电影。

　　也许他们正在调查同一件事，或者至少是两件相关的事。

　　他已经把这起委托的大部分细节都说出来了，他希望沢田纲吉能够从自己透露的这些细节中，发现一丝关联，然后他们便可以顺利成章开始情报交换。对于侦探们来说，进行一些有利于案件侦破的情报交换，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好吧，他忘了，眼前这位高中同学不是一个侦探而是一个Mafia首领——可他们至少还是朋友。调查一个普通的电影导演而已，为什么要连续四次回避他的问题？

　　说真的，工藤新一有点儿生气。

　　“其实我真正想调查的是塞缪尔·科伦坡。”他眯了眯眼睛，准备给沢田最后一次机会。“你也在调查他，对吧。”

　　“……算是吧。”沢田纲吉犹豫一瞬。“你听到了。”

　　“一个很简单的推理：因为你没能在马蒂亚那里得到想知道的，所以很有可能，我也没办法在他那里得到我想知道的。”工藤吐了口闷气。“我们难道不能进行一次友好的情报交流吗？明明这种事没什么值得保密的，你亲口承认过了，你在做的事情与Mafia没关系。”

　　他能理解对方因为Mafia的原则而选择保密，但他理解不了这个。

　　“刚才是骗你的，其实有很大关系。”

　　“比起几年前，你的说谎能力甚至退步了。”

　　“……是吗？”

　　“是啊，你甚至对马蒂亚说自己并不是Mafia。可真正不是Mafia的那些人，根本不会知道塞缪尔的电影是因为Mafia而被禁映的。”工藤停顿片刻，接着补充。“我是特例。”

　　沢田纲吉伸手捂住额头。

　　“……有个人失踪了，我在找她。”他沉默片刻，低声说。“她留下了一部电影名字，然后我查到了塞缪尔身上。”

　　“她失踪了多久？”工藤脱口而出。“两年吗？”

　　沢田愣了一下。“不，只有几天。”

　　“在她失踪之前，有没有通过电子邮箱，寄邮件给塞缪尔·科伦坡？” 工藤新一皱起眉。“我知道塞缪尔已经离世很久了，但是……”

　　“哦哦哦哦——”他的话被一道兴奋的人声打断。“没想到我还能在这里见到你！”

　　工藤一顿，他抬起头，看着连接咖啡馆正门的楼梯。他的目标马蒂亚正从那里走下来，两眼放光，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他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但是马蒂亚更快冲到他的面前。

　　“我还没来得及知道你的名字！”马蒂亚怀抱着几张A4纸。“但是你刚刚是不是提到了我的父亲？”

　　“啊……”他顺势点了点头。“我想知道，你父亲的电子邮箱，最近是否收到过一些陌生人发送的视频。”

　　“那不是我父亲的邮箱，是我的邮箱，只不过是我借用了父亲的名义而已。”马蒂亚兴高采烈。“你也是来加入我的剧组的吗？”

　　……这句话里的每个字都很出人意料。

　　工藤新一脸上的表情微微凝固。

　　“请收下我的电话！”马蒂亚掏出笔，在最上层的那张纸上写下一串联系方式，然后把纸塞进工藤手里。“请一定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我代表剧组全体成员对你表示热烈欢迎！我还有其他事情就先告辞了！”

　　没人拦住他，他飞快地跑走，看起来真的很着急。

　　工藤新一低下头，盯着手里的那张纸看了几眼。

　　“咳。”沢田纲吉低声开口。“看起来，你在调查的事情，与塞缪尔·科伦坡没关系了，是吗？”

　　工藤有点微妙的不开心，他掏出手机，准备将那串数字存在通讯录里。“看起来，你好像松了一口气。”

　　“抱歉，但那是因为——你等等。”

　　“怎么了？”

　　工藤一手举着手机，一手举着那张来自马蒂亚的纸，看着沢田纲吉骤然严肃的表情微微一愣。他看到沢田从自己的手中抽走那张纸，没有翻过来，而是死死盯着另一面看。

　　他换了个能看到另一面的位置。“地图？”

　　“我想……”

　　他听见沢田纲吉对他说。

　　“……把目标搞错的人，可能不只你一个。”

　　工藤转头看向沢田，他说不出对方现在是什么表情。

　　但是他心里那种被沢田反复回避问题的不爽感好像消失了一点。

　　“看来我们要暂时共处一段时间了？”

　　他有点幸灾乐祸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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