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术师只想过平静的生活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呢？”大概是春日部沉默太久了，让红发男人不明所以地望向他，眼里的担忧越发重了，好像一个老父亲对晚归家的孩子忧心大于责备地询问。

　　“近来横滨不安全。”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晚上会更危险一些，还是早些回家吧。”

　　“只是路上耽搁了。”春日部歪歪头，面无表情地注视面前的男人完全不知怎么劝说小孩、不知所措的模样。

　　恰好，身上的焦躁不知道为什么稍稍缓和了些，于是春日部难得乖巧地补充了一句：“我现在就在回家的路上。”

　　“原来是这样。”红发男人瞬间就相信了春日部的话，他松了口气，头上竖起的一缕红头发跟着轻松地晃了晃，看上去没有一点成年人的做派。只是他依旧站在原地，似乎要目送春日部走出这个对于横滨人来说格外危险的小巷子。

　　春日部对着男人点了点头，顺从地转过身，微微加快了脚步，向着巷子外更加明亮的地方走去。

　　结束了，春日部内心泛起难以抑制的喜悦，终于，他可以摆脱这种令他厌恶至极的焦躁了。

　　尽管此刻的烦躁依旧如同潮水那样一浪接一浪向他袭来，但是他知道，只要让生活回到了日程表的正轨上，一瞬间所有的痛苦就会如同泡沫一样瞬间消失于无形，像梦醒一般，只有手掌间的掐痕在诉说经历痛苦的真实，除此以外，皆是虚幻的空影。

　　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春日部的记忆已经模糊了，似乎是从他第一次走入学校那一天？也可能不过只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白日，他就突然品尝到了那种从灵魂深处弥漫到指间的颤抖。虽然算不得钻心挠骨的痛楚，但也足矣让他厌烦了。他收敛了全部的光芒，只想要跟从单调乏味的日常，普普通通地上学、放学、考试、升学，静静地享受平淡到美好的生活。

　　这样普通的日子也不错，春日部这样告诉自己，这就是我此后追求的全部了。

　　从此以后，他的人生拐入另一条轨道。

　　*

　　此时此刻，春日部满心轻松地向家的方向快步赶去，然而违背意愿的意外总是会在最放松的时刻发生。就在走到小巷尽头时，几个不算特别高大、披着黑色衣服、一脸蛮横跋扈的小混混，迈着八字步，从小巷口走进来，慢慢堵在春日部身前。

　　“识相的话就赶紧把钱交出来。”动了动手腕，领头的不良扭扭手腕，视线从春日部手上的腕表上扫过，贪婪和势在必得在他眼底闪过。

　　春日部的动作停住了。他就这样直愣愣地站着，仿佛吓傻了一样，低着头，把脸埋在了阴影中，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没有人注意到，他放在身侧的手慢慢地捏紧了。

　　突如其来的阻挠让他心中本就翻涌成巨浪的烦躁变得愈发滔天了，极度的厌恶和暴躁几乎要把他整个人淹没了，这几个没有眼色的小混混简直就是把自己送到了已经上膛的火箭筒下。

　　春日部的手几乎要颤抖起来了，他在努力克制，克制自己一个照面就把眼前人变为灰烬的想法。现在，这几乎要花费他全部的力量了。

　　对面的混混显然不知道春日部内心在争取他们活命的机会，在春日部僵直下，他们自以为把他吓住了，见他一动不动，便要变本加厉地上手摸索。

　　春日部脑袋中的一根弦绷断了。他的手慢慢地抬起，看上去是想要阻挠的模样，但是这样微弱的反抗，完全不被匪徒放在眼里，他们狞笑着，要伸手捏住春日部的手腕。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声音在春日部背后响起，打断了混混的动作，也暂停了春日部向上抬起的手指。

　　匪徒眯着眼睛看着赶来的高大男人，隐隐的畏惧让他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投鼠忌器地比划着，其中一个狗仗人势地叫嚣着：“不过是我们港口黑手党最近缺点资金，想向你们借点钱。”

　　【虚张声势。】

　　不知道什么时候，春日部心中的焦躁平息了很多，他微微抬头，看着眼前把他挡在身后的红发男人，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微微地出现了。

　　“原来港口黑手党已经这样穷了吗？”是男人真情实感地带着困惑和不解的声音，就算是在他身后，春日部也能看到男人的呆毛顺着他的话惊讶地竖立起来。

　　【……】

　　匪徒显然认为这是织田带着挑衅的蔑视，他们脸色蠢笨地阴沉下来，蝴蝶刀舞地更加破绽百出，把刀尖直直地指向织田：“废话少说，赶紧把钱给我们，不然——就不能保证你们的完好了！”

　　他们极力想要装出黑手党的穷凶极恶，但是只能显得愈发可笑了。

　　“不管如何，向无关的孩子借钱也太过分了。”织田面颊也染上了一缕愠怒，是看到同事犯了错误死不悔改的那种愤怒，让他的眼神染上了刀锋一般的锐利，直直地扫过匪徒对着他的刀尖，让他们握住刀的手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请离开这里！”

　　“你以为你是谁！”领头人为刚刚毫无道理的畏缩恼怒起来了，或许也因为在小弟面前被下了面子，总之他的脸在羞恼中涨得通红，带着自认为被蔑视的愤怒，在小弟一阵虚张声势地叫好中举起了手中的刀，向让他丢脸的罪魁祸首狠狠地刺去。

　　他已经想象到血液飞溅，敌人跪地求饶的场面了。他嘴角不由勾出了一个丑陋的狞笑。

　　“抱歉。”是谁在说话？啊，原来是眼前那个不知好歹的傻子。但是——他为什么要道歉？
　　嘴角的微笑还停留在嘴边，手腕处传来的剧痛让肥硕的持刀者人从虚拟回归现实，从天堂掉入地狱。

　　他大叫出声，沙哑地如同乌鸦一般的叫声是比他本人的丑陋更让人难以忍受的音波攻击，让一旁围观的春日部情不自禁地想要捂住耳朵。

　　瘦弱的男人带着畏惧和踢到铁板的害怕战战兢兢地向男人看去。

　　面前的红发男人正紧紧地盯着他，他的眼里看不到半分对他的情绪，这是一个杀手的眼神，是真正的黑手党的眼神，匪徒曾经看到过，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地祈祷交战的双方不要注意到他的时候。而此刻，这个被他认定的黑手党的人正在面无表情地凝望着他，仿佛下一秒就能掏出抢来，毫不犹豫地给他一下。

　　匪徒畏惧了，害怕了，在涕泗横流中慌忙跪地求饶，冷汗和泪水淹没了丑陋的脸庞，只能让他看上去更加扭曲了。

　　“滚吧！”织田淡淡地说。

　　如蒙大赦，匪徒带着他已经看呆了的小弟们一阵感恩戴德，屁滚尿流地跑走了。

　　“看来港口黑手党应该加强一下管理了。”带着春日部难以理解的忧虑，织田转过身打量了一番被他保护在身后的春日部，一脸正经地感叹。

　　【……】

　　“他们应该只是在假冒港口黑手党吧。”春日部微微想要研究一下面前男人的迟钝，更加有些好奇这样的他是怎么在真正的港口黑手党中生存下来的——但是没有必要，他们只是路人罢了。

　　“啊，原来是这样啊。”红发恍然大悟地点头，他头顶的呆毛也一起跟着他一点一点的，让春日部很难不注意它。

　　****

　　不知道怎么回事，事情最后发展到了红发和春日部两人并肩走在路上的场面。

　　“你好，我叫织田作之助，”不知道为什么，织田就快进到开始自我介绍了，“刚刚发现，我们两个应该同路的。刚好，我不太放心你，我们一起回去吧。”

　　织田挠挠头，让春日部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

　　说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春日部身边突然出现了很多个读不懂气氛、擅长直球的笨蛋，橘田是这样，现在刚刚遇到的织田也是如此。让本就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的春日部感到微微的苦手。

　　不过，姑且就仍由事情发展下去吧，春日部内心其实并没有非常反感，并且他相信这应该就是他和织田相见的最后一面了。

　　“你是横滨中学的学生。”

　　远方不时传来枪炮的轰鸣声，除此之外，气氛出奇的宁静。

　　“是的。”

　　织田本人完全没有意识到春日部交谈欲望的淡薄，只是一脸歆羡地感叹：“真好啊！希望以后幸介也能考上横滨中学。”

　　幸介？应该是他的弟弟吧，看着织田年轻的面庞，春日部猜测，不过这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们在沉默中走了一段。

　　过了一会儿，织田又开口了：“你看去很难受——或许你可以和我这个陌生人说说？”

　　直球系难道都会在奇怪的方面敏锐起来吗。

　　或许否认是好办法，但是话到嘴边转了三转，最后还是决定使用自己的万能答案，一点难得透露了春日部真心的回答，还有一点对织田再也不要出现在他生活中的暗示，他们就此别过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他面无表情地回望向织田，眼里只有被埋藏在无机质情绪下的烦躁：“我唯一的愿望就是过平静的生活，但是横滨动荡的一切都让我觉得万分难以忍耐了。”

　　织田侧过头看向春日部，近看他的眼睛，发现那里有纯净得能够包容一切的宽广，还有惊人的透彻，此时，又流转着隐隐的担忧和明了的顿悟。

　　“我代替横滨向你道歉？”开口还是一如既往的出乎意料了。

　　“没关系，我习惯了。”春日部没有惊讶，他耸耸肩，接受了相当怪异的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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