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烟蝶与她的主人

　　黑翼走到她跟前，她低下头，用余光瞧着黑翼身后的巨大翅膀。

　　“不是你。”黑翼俯视着她。

　　“不是我。”沈沐净也说。
　　黑翼笑一声，“但你不走运。”

　　“什么？”沈沐净抬头，望着他，他对身边的人说，“莲馆的女子，送出去吧。”

　　“什么？”沈沐净盯着他，他转过身，问身边的人，“还有没有其他人来过？”

　　“应该没有了，就这莲馆女子。”

　　沈沐净身后来了人，他们要将沈沐净给拖出去，沈沐净看着还在哭的香织，喊，“香织！你别哭了，你快帮我解释呀！”

　　香织哪还能听见她说的话，哭得快昏死过去了，不少看客都在感叹香织与小少爷的主仆情深。

　　没有一个人管沈沐净，被压出程家的沈沐净跟身后的人解释着，“大哥，我是刚来呀，我后脚刚到，他就死了呀！”

　　“别多嘴了，我们心城的也要给程家一个交代，你就老老实实的吧。”黑衣大哥将她的双手捆住了。

　　*

　　黑翼踏入明堂内的茶室，他双眼如鹰，搜寻一遍后，吸了吸室内的空气，他转身，往门口走去。

　　门前有痕迹，黑翼蹲下身来，手指摸过地面，是幻灵的气息。

　　怪不得这儿只有死去的程少爷与一把血刀，原来人是幻灵杀的，如此胆小的幻灵，竟会出手杀了自己的主子，实在可笑又可悲。

　　杀了程少爷后，幻灵必是捏爆了自己的心球，好让自己魂飞魄散，不留下一丝的痕迹。

　　黑翼起身，想到莲馆那可怜女子，不过也算是她来得不巧，送就送走了吧，黑翼也懒得收回成命了。

　　*

　　沈沐净被几位大哥押送上了船。

　　沈沐净坐在船上，看着几位大哥离去的背影，她发丝凌乱，语言混乱，“我这是要被，你们要把我送去哪儿啊？”

　　*

　　与苏恙相见后的第二天，是幻陆日月同升的日子。

　　清早，住在沐河边林子里的戒百鬼，被吵醒了。

　　日月的光洒入松树林，它们相互谦让，又互相融合，形成一种可触及的静谧。

　　戒百鬼从简陋小木屋里走出来后，站在林中，活动着筋骨。

　　光倾斜而下，铺得平整，像一层光滑的薄纱。

　　林子外边越来越吵，说话声，谈笑声，传入戒百鬼的耳中，其中有一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怎么会有人将船开到沐河上啊？沐河不是不让开船的吗？”

　　谁会把船开到沐河上呢，戒百鬼快步走出松树林。

　　阳光挥洒在少年的肩，似乎察觉到戒百鬼的气息，他转过身来，从百来人中，一下就找到了一脸不解的戒百鬼。

　　苏恙双手交叉抱于胸前，他站在船头，像领船的旗帜。

　　船很大，很精致，船身刻满花朵，各种颜色，各种样子，绽放的，合拢的，仰起来的，垂着头的。

　　在船头部位，也就是苏恙的脚下，刻画了一朵粉色并蒂莲。

　　“苏恙。”戒百鬼“唰”一下跃上了船，“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沐河是什么地方，你为什么还要将船开到这儿来？”

　　苏恙看他一眼，没说话，比起昨日，今日苏恙的黑发短了些，不至于遮住视线。

　　戒百鬼问，“你还剪头发了？”

　　“戒百鬼，你不是说要给我讲你那晚的故事？”

　　戒百鬼看了圈河岸上的人，有平民百姓，也有富家子弟，还有少许幻灵，他低声问，“你真不怕被认出来？”

　　“早认出来跟晚认出来有什么区别。”

　　“要是被那些人知道，又该如何？”

　　“虚幻之地将我放出来。”苏恙瞧着河岸上的这些人，“自有道理。”

　　戒百鬼“啧”一声，“这么多人都看着你呢，总之，你先将船开到别处去。”

　　苏恙抬手，绕着船头画了个圈，大船会在前方驶离沐河后换成另外一条。

　　“嗯。”看见他这样，戒百鬼心里有点儿纳闷，“苏恙，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苏恙瞥他一眼，“不是。”

　　两人站在船上，默了会儿，戒百鬼俯瞰清透河水，“苏恙，你究竟是怎么找到我的？”
　　“碰巧。”

　　又默了会儿，这时大船来到了另外一条河流上，这条河没有名字，在幻陆，无名河还有很多条，戒百鬼回头，看着越来越远的沐河，沐河那边热闹晴朗，这儿却树木林立，照不到太阳。

　　“戒百鬼，今天。”语气有种微妙的停顿，“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我知道。”戒百鬼看向他的背影，“你是想听我那晚的故事。”
　　“不全是。”

　　“什么意思？”戒百鬼问。

　　苏恙不说话，仰视着天空，空中日月同辉。

　　“道歉吧。”戒百鬼说。
　　“下船。”苏恙撇他一眼。

　　前方，河流开叉，形成一个“Y”字型，苏恙没有目的地，所以任由船随机挑选。

　　长在这条河边的树又细又长，叶子呈长条形，戒百鬼伸手，摸摸垂在头顶上方的绿叶，“苏恙。”

　　苏恙侧首，看见这条河的分支上，缓慢行驶着另外一艘船。

　　“这是，心城的船，或许跟昨天程少爷的事有关。”戒百鬼往苏恙那边走了几步，肩头擦过苏恙的，苏恙又往前走一步，站在戒百鬼的前方。

　　*

　　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展开，如果沈沐净不被抓的话，她现在应该跟莲馆的姐姐们一起在沐河边散步聊天，说不定还能因此遇到一个如意郎君。

　　但事实是，她与许多姑娘坐在同艘船里，船夫也不告诉她目的地到底是哪儿。

　　昨天晚上沈沐净被困在地牢，整夜都没有睡好，她靠着船身，抬头仰望，望这不会说话的太阳跟月亮，有了月亮之后，太阳的光芒好像小了些，不过，还是很刺眼，沈沐净低头，揉了揉眼睛。

　　身上的衣衫被扯破了不说，鞋袜也不知落哪儿去了，估计是在被压上船的时候丢下了。

　　身旁的姑娘跟着沈沐净打了个哈欠，“我也好困，你是犯了什么事呀？我看你安安静静的，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吧？”

　　“不小心闯入了命案现场。”沈沐净说，她抱着膝的双手抽空将自己的衣裙扯了扯，好盖住自己那双裸露的脚。

　　“你真惨，不过旁边那几位更惨，她们啊，是因为主子不开心，觉得她们碍眼，所以要将她们打发到那战争区里去。”

　　“战争区？”沈沐净问，“就是那四个区？”

　　“对啊，我们都要去那儿，当那儿区主的侍女，这下可没好日子过了，他们整天就是打打杀杀的，说不定哪天，我们也就死了。”

　　沈沐净心急道，“我还以为是把我们卖到别的地方去做苦力呢，怎么会是这样？”

　　“你还做苦力呀？你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的，跟我们都不一样，你之前是做什么的呀？”问完这话，船夫吆喝了一声。

　　姑娘们停止交谈，抬头望去，原来是前方有一艘好大的船要经过。

　　“两位俊俏男子站在船头呢！”旁边的姑娘兴高采烈，手舞足蹈，“若是看中了我，选我去府上做侍女也行啊。”说着，姑娘起身，整理着自己的长裙。

　　沈沐净揉了揉眼，这世上为什么总是如此，有人好命，有人命苦，还有人像她这样，没做错什么事，也要被连带。

　　富人穷人，就好像是一个对立面，像她们这种不干活就会穷死的人，也是惨。

　　大船经过时，姑娘们都开开心心地冲那两位男子打起招呼。

　　“两位公子，慢走！”她们笑着说。

　　沈沐净看着她们，就算这儿没有阳光的照耀，她们的笑脸也足够明媚，姑娘们是多么美好呀，她笑了笑，又想到自己，她立马笑不出来了。

　　两艘船交错时，戒百鬼说，“苏恙，她们都在冲你挥手。”

　　苏恙目视前方，不语，戒百鬼发现他变得很喜欢看天边，戒百鬼有些恨铁不成钢，“苏恙，你看也不看一眼是不是有点不礼貌了？那可都是些漂亮姑娘。”

　　苏恙瞧着他，他像是要给苏恙做榜样，微笑着冲矮船上的姑娘们挥了挥手。

　　苏恙侧首，看向那艘船。

　　两艘船擦身，船底波纹显现，这时刚好风过，船上某个姑娘的赤足留住了他即将移开的目光。

　　白中透粉的长裙，盖不住那双娇柔的雪足，衣角处被扯烂了些，这姑娘双臂环膝，低着头，所有姑娘都看着这边，只她一人没看，所有姑娘都有鞋穿，为何就她没有。

　　搭在胳膊上的手指动了动，大船的速度慢了下来。

　　苏恙视线停留在赤足姑娘身上，他有心将这姑娘买下。

　　沈沐净身边的姑娘可开心了，她晃晃沈沐净的肩，“我被那俊俏男子看了一眼呢。”

　　“恭喜啊。”沈沐净现在没有心情想这些，虽然她也喜欢看俊美男子，但现在，她更担忧自己的前途，刚才想着想着，都要止不住哭泣了。

　　沈沐净抬头擦泪，泪珠化作晶莹，随风去了。

　　船上的男子正盯着她看，她回望，男子身后的林变矮了一截，日月光辉洒在男子的半张脸上，沈沐净当时就看呆了，这男子气质干净，如出淤泥不染的高洁白花。

　　他深黑的瞳在看沈沐净的时候紧缩，眉也皱了起来，他抬手，将沈沐净所处的船叫停了。

　　“何事啊？”划不动桨的船夫问船头男子。

　　苏恙指着沈沐净，“她，我要了。”

　　“给钱啊。”船夫乐呵呵地跑到船边来，用双手接住苏恙给他的满满一大袋子钱，见这公子有钱，船夫笑道，“公子不如再挑几个？去到府上做侍女，挺好的。”

　　“就她。”苏恙一直盯着沈沐净，生怕沈沐净会跑一样。

　　沈沐净低下头去，红了脸，她刚才对这男子一见钟情，而这男子又说只要她一个，说明男子肯定也是喜欢她，对她一见钟情了的。

　　没想到缘分来得如此快，这男子，应该就是她命中注定的如意郎君。

　　“哎呀，真羡慕你，你日子过好了之后，可别忘了帮我祈祷祈祷啊。”沈沐净身边的姑娘坐了下来，推推她的胳膊，嬉笑道，“快去呀，快上那艘大船呀！”

　　沈沐净害羞似的站起身来，她扭扭捏捏的，刚一抬眼，就接触到男子的目光。

　　这男子盯她很紧，她低头笑了一声，对推她的姑娘说，“那我就先走了，希望你，还有你们，也都好好的。”

　　刚说完话，一股强大力量把她揪了起来，她惊慌回头，发现是那男子正在使用灵力，看来男子是觉得她太磨蹭，所以要帮她一把，她笑着，来到了男子的船上。

　　苏恙松手，她摔了下来。

　　“名字。”
　　“沈沐净。”沈沐净站起身，冲他伸出手，“谢谢你，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你叫什么名字？”

　　苏恙不吭声，眼底暗涌似要把眼前的人包裹再包裹。

　　如果沈沐净真没死，苏恙低头，看眼食指上的指环，指环一闪而过的红光告诉他，眼前的人就是沈沐净，那么沈沐净是在装，沈沐净又在欺骗他，又要让他蒙冤一回吗？

　　“他是苏恙。”戒百鬼看着沈沐净，也感觉她就是雾女沈沐净，但她却没有那两颗痣，更察觉不到她的灵力。

　　沈沐净笑道，“好名字，别来无恙的恙。”

　　苏恙脸一黑，伸手扼住沈沐净的脖子，低声，“沈沐净，你还在装？”

　　“我装什么装啊？我都这样了，还需要装吗？”沈沐净皱起眉来咳嗽了好几声。

　　戒百鬼出声提醒，“苏恙，你别还没搞清楚前就先把她给掐死了。”

　　苏恙松手，沈沐净被苏恙甩到了船板上，她刚才起来过，这就又坐回来啦。

　　沈沐净索性坐着不动了，仰起脸来冲苏恙说，“你刚才那个反应，好像是看见了什么故人，怎么，你那个故人，跟你有过不好的一段吗？”

　　“非常不好的一段。”戒百鬼说。

　　“你是他的朋友？”沈沐净问戒百鬼。

　　戒百鬼冷哼一声，“不可能。”说完，他转身走到船的那头去了。

　　苏恙看着沈沐净，沉思。
　　眼底的澎湃快要溢出来，却又被蒙上一层雾。

　　“你选了我，我也很感激你，并且我对你一见钟情，我希望，你可以是我的如意郎君，你懂吗？”沈沐净有些害羞地说，“再说了，可是你先说要我的，还说只要我一个，你不如我爽快，但是喜欢就是喜欢，你不说的话，我也看出来你喜欢我了。”

　　这会儿，成片成片的树林又将光芒带走了。

　　沈沐净看向苏恙，苏恙也看着她。

　　苏恙打量她很久，察觉到她没了灵力，甚至还是个法力低微的人，但她的气息，就是沈沐净，难道她是失忆了，或是重生了。

　　她眼下的两颗痣也没了，苏恙向下看着她光裸的足，片刻后，视线向上，苏恙问，“你从哪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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