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火

　　后面的两天，李烟几乎是在床上度过的。

　　卫生间门打开，男人穿了西装，暗灰格纹领带一丝不苟，刚刚这个人俯在肩头低声哄她的画
　　面历历在目。

　　李烟羞愤背对他。

　　靳司郁要请当地城市规划局吃饭，本来打算喊李烟一起，眼下看姑娘缩成一团，轻声在她耳
　　边，“好好休息。”

　　李烟点头，唇动了动，还是说，“少喝点酒。”

　　他听话应着，“嗯，知道。”

　　气息还在身侧，李烟缓缓转身看他，语气闷闷的，“就知道欺负人。”

　　靳司郁笑出声，抬起她的下巴，“我欺负你哪里？”

　　他低头咬了口，“这里？”

　　唇上一痛，李烟黑眸水雾蒙蒙，抬手要去揍他。

　　又被禁锢住，她从一开始就不是他的对手。

　　靳司郁又调笑几句，被一通电话叫走了。

　　室内恢复安静，李烟实在太困了，她忘记什么时候入睡的，甚至没听到靳司郁深夜回来的任
　　何声响。

　　再睁眼，男人手臂搭在她的腰上。

　　悄悄挪动身子，身边人也跟着动了瞬，指腹用力将她往怀里带，像是习惯般。

　　李烟忍不住抬手抚过他的眉宇。

　　后来他们有很多热烈难耐的夜，在情潮中挣扎，在喘息中嵌入，唯独没有这样心贴着心的相
　　拥。

　　就好像。

　　明明拼命的往前跑，却又堕落的无可自拔。

　　-

　　一周的江南之行结束，李烟在回去后才知道，靳司郁这次项目的利润算下来连公司运转一年
　　的开销都比不过。

　　男人买了杯热牛奶递给她，解释道，“烟烟，这就跟你画画一样，新人刚开始赚钱是次要，
　　让圈内人知道你的名字，欠出去的人情总有一天会还。”

　　李烟很少听他谈工作，暗色瞳孔印着自己的倒影，温柔也淡漠。

　　“你等会回公司？”

　　靳司郁看了眼手表，“不用，陪我去个地方。”

　　那是座远在郊区的别墅，院子里坐着个中年男人在品茶。

　　当看到他相似的眉宇，李烟确信，这人是靳司郁的父亲。

　　“身体还可以？”靳司郁慵懒的靠在那，二世祖模样。

　　男人瞥他一眼，“你不气我，还能活几年。”说着视线落在李烟身上，“女朋友？”

　　靳司郁换了个坐姿，点头。

　　靳宏好像从进屋到现在，开始第一次认真打量她。

　　“叔叔好。”她礼貌问好，尽量落落大方，早知道是见他爸，就买点礼物了，也不至于这样
　　空手人来，徒生尴尬。

　　靳宏表面难得扬了下唇，“你妈介绍的？”

　　靳司郁抛了个你觉得可能吗的目光给他。

　　靳宏似乎不想聊这个话题，“我这给你五年时间，翻不起什么水花，就给我安分回家。”

　　“...”

　　从别墅湾出来，李烟轻轻松了口气，相比之下，和韩慧说话好像更为压抑些。

　　在这样的氛围长大，突然就理解了，难怪靳司郁非要创业。

　　韩慧一心想把他往娱乐圈送。

　　靳宏却让他安分继承家产。

　　谁想一辈子被父母掌控。

　　如果他不创业，那么所有事情就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有父母，有各大股东，就连婚姻大事都在利益至上。

　　靳司郁站在对面，丝毫没被刚刚靳宏的话威胁住，眯着眼低头抽出一支烟，“看我干什么。”

　　衣袖被姑娘牵了牵。

　　他抬眸。

　　李烟平凡着长大，做不到与他感同身受，缓缓抱住他。

　　“我会对你好的。”

　　靳司郁神色微僵，又将手里烟灭掉，语气没什么起伏，“烟烟，这话得负责任的。”

　　李烟依然抱着她，“哦，那我收回，不哄你了。”

　　他淡笑，“渣女啊。”

　　“...”

　　回去路上，顾阮给她打了通电话，约喝咖啡。

　　靳司郁将她送到地址便回公司了。

　　咖啡厅，几个月不见，李烟看着对面女人脸上的笑意，莫名想到那天聚会唐宋独自在别墅外
　　抽烟的背影。

　　聊了两句，不知怎地话题就到了靳司郁头上。

　　顾阮慢条斯理往咖啡里加奶精，“你没出现之前，我以为他是菩萨，眼里只有众生呢。”

　　李烟被她逗笑了，沉默几秒，“你和那人还联系吗。”

　　顾阮耸了耸肩，“没什么可联系的。”

　　轻抿了口咖啡，叹气，“他从一开始就告诉我，他有要结婚的人，而我依然和他在一起了。”

　　“为什么？”李烟问。

　　“因为他那个所谓的未婚妻也有男朋友，很奇怪吧，结婚对他们来说就像是场仪式，仪式结
　　束各自回家。”

　　顾阮苦笑，她说，其实有没有结果不重要了。

　　李烟似懂非懂。

　　但唯一肯定的是，唐宋结婚后，顾阮就是个见不得光的情人，在一起也没有意义。

　　窗外街头有情侣在吵架，男孩抱住女孩哄着，尽管被推搡被责骂都没有松开。

　　命运是件易碎品，如履薄冰。

　　所以人类明文规定，禁止磕碰，动情。

　　可命运又是公平的。

　　有多少人在爱里肆无忌惮，就有多少人爱而不得。

　　-

　　终于回到家里，她足足休息了三天，身体才恢复元气。

　　陆临没事来问几个问题，李烟边教也跟着边学。

　　她从没想过，升入大学后会在学习中度过暑假。

　　新学期，韩慧说有时间找她续约，让她继续陪牧子上课。

　　李烟其实有犹豫的，下学期她想出去实习，现在刚开学课也多，可能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兼职。

　　手机上陆临又发来一道阅读题，她低头看了会，还是收拾几本书去靳家。

　　牧子刚准备上课，眼睛一亮，“尼...老师！想...想你...”

　　李烟温声和他打招呼，坐在身边，拿出雅思相关的书看起来。

　　牧子今天格外活跃，牵着她的手，一边回答老师提出的问题。

　　注意力都比以往多集中了十分钟。

　　学雅思总是枯燥，手机亮了一下，顾阮传来微信。

　　她随意点开，是一张照片，饭桌上，靳司郁端着酒杯，身边坐着盛薇，似乎在给他挡酒，一
　　个是黑色西装，一个藕粉色职业装，莫名般配。

　　顾阮，【这女人和靳司郁什么关系？】

　　女人之间的讯号总是敏锐，顾阮出于好心问她。

　　李烟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说是公司同事。

　　沉闷的思绪被牧子的声音打断。

　　“尼老师...我跳...跳舞...给你看...要...要笑..”

　　说着像只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的。

　　李烟真的笑了起来。

　　如果可以，她真想和牧子一样，一世无忧，不看透，不清醒。

　　晚上，张妈留她吃完饭，这次她没拒绝。

　　“韩阿姨呢？”

　　张妈没来得及说话，牧子嗓音骄傲，“妈...妈电影...得大奖...在副台...帅...”

　　“...”

　　饭后，她被牧子缠着陪他玩一会。

　　积木搭到一半，顾阮的电话打来，说靳司郁喝醉了。

　　-

　　赶到包厢，男人坐在角落，身上还是照片上那条黑色领带，只是系松了些。

　　李烟知道这人酒品很好，不会大吵大闹，只是安静坐着。

　　眼前灯红酒绿，浮梦三千，他的身影孤僻，如同一个旁观者。

　　看见她，唇角勾出散漫的弧度，“怎么来了？”

　　盛薇没说话，直接离开了包厢。

　　李烟没空顾及旁人，坐到他身边，“喝这么多啊。”

　　姑娘目光冷静，还有几分赌气。

　　靳司郁自然牵上她的手，“陪员工庆祝下。”

　　李烟点头，没再说什么。

　　之后盛薇再也没有出现过，顾阮面无表情进来，身后跟着唐宋。

　　李烟不懂这俩人发生了什么，但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靳司郁带她离开，刚起身引来身边人起哄。

　　“靳老板，这才几点就走了，再喝一杯啊。”

　　“女朋友查岗，不敢喝了。”

　　坦荡的介绍她的存在，他在这方面总是让人很有安全感。

　　深夜，牧子早已入睡。

　　客厅静悄悄，李烟虚扶着他上楼。

　　估计是感觉到她情绪不对，刚到卧室，男人将她抵在门上，“怎么了？”

　　李烟别过视线，不理他。

　　靳司郁低头吻了吻她，“真来查岗的？”

　　这种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

　　她推开，“别碰我，去找其他女人。”

　　靳司郁揽过她的腰，再次压在门板上，“老子就一个女人，还在眼面前，我要找谁？”

　　他轻笑着继续，随意也轻佻，“再说了，你舍得么？”

　　李烟愣住，这个人对待感情的态度再懒散她都无所谓，现在轻飘飘的话却让她感到难堪。

　　确实，她有理由舍不得，因为从一开始就是她先招惹他的。

　　心底聚集在一起的委屈在眼眶里不断涌动，下颌因用力咬着而颤抖，眼角出现一抹红。

　　靳司郁瞬间酒醒了大半，知道说错话，心想着就算她扇自己一巴掌也认了，刚哄两句，她直
　　接哭了起来。

　　“别哭了，我这也没犯什么事。”

　　李烟躲在她怀里，肩膀一颤一颤，还乘机拍打他两下，“只有犯事了，才能哭吗。”

　　靳司郁抱着她，感受到心口的潮湿，那一刻的愧疚是真的，低叹，“不会犯事，也不想你哭。”

　　可李烟眼泪跟断了线似的，根本控制不止 ，“我不喜欢盛薇。”

　　四周寂静，只有低低的抽泣声，又委屈又压抑。

　　他终于明白这姑娘在别扭什么了，俯身温柔吻去她的眼泪，语气认真，有点像承诺。

　　“烟烟，我说过，除了你，我没心思伺候别人。”

　　“...”

　　憋在心头的那些死结，终于随着眼泪流尽都松开了，她去洗了把脸。

　　出来时，靳司郁正靠着窗户抽烟，烟灰硕硕落下，瞌眼沉默的望着不断燃烧的猩红。

　　李烟眸色一动，转身去包里翻找。

　　靳司郁站在原地，眉宇间情绪浅浅淡淡都模糊在烟雾中，眯着眼一直看她，似乎想看出些答
　　案。

　　记起在不久前，她说那句我会对你好的。

　　他从未看过世界上有人真的为谁好，只有为了钱为了名利争得你死我活，包括他自己。

　　现在想来，这句被他当做玩笑的话未免太过认真，认真到，他也想跟着入戏。

　　李烟终于找到上次买的那副眼镜，走到他面前，生硬的扳过男人的脸，给他戴上。

　　如想象中一样，冷硬中添了几分书卷气息。

　　靳司郁夹烟的手下意识抬远，明显不习惯，“这什么。”

　　李烟故意不让他摘，语气作作的，“戴着睡觉。”

　　“别闹了。”

　　她依然红着眼耍无赖，“你拿我有办法？”

　　黑夜几乎吞噬一切，连同月亮。

　　两人对视，互相沉默。

　　靳司郁垂眸，半响无奈低笑，“烟烟，我早就拿你没办法了。”

　　他五官棱角分明，看着她时目光认真的似乎只能装下她一个人，再加上宠溺的笑意，便叫人溺毙其中。

　　李烟败下阵，移开视线，“我要回学校了。”

　　“回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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