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

　　北方的冬天总是一天比一天冷下去的，室内的暖气不停地运转着，努力维持舒适温度，却干燥得不行。
　　年要来了。
　　这意味着短短二三十天的寒假，穿插着大家成团聚堆的聚会，伴着欢笑来到尾声。
　　江桥套上妈妈每年过年都雷打不动买着的红色卫衣，下身随便套个白色运动裤，伏在桌前发呆，视线盯着笔尖不动。
　　隔壁传来钢琴声，他回神，春节序曲。手拿过手机点开屏幕，好家伙，班群消息刷了屏，不知道从哪看起。
　　他抿口水，发觉凉了，慢吞吞端杯起身，先去敲江溯房门，得到许可后说：“妹啊，怎么突然弹上琴了？你这琴上灰都一层了。”
　　江溯把手从琴键上举到面前，一本正经瞎说：“其实我是艺术生你不知道吗？”
　　“……”江桥无语，“妈呢？”
　　“出门了，和娇姨逛街。”江溯伸了个懒腰。
　　江桥挪到餐桌前，倒杯水一点点吸着，翻着班群消息。
　　江溯：朋友们，快过年了买零食了吗？
　　何年：没有，我正想说呢，自己一个人去太无聊了
　　何年：大家买了吗，要不要一起去？
　　李蔚：这几天人流量有点大吧，不过也行，大家一起去热闹热闹。就是人会不会太多了？
　　万卿伊：大家可以各自抱团去嘛。一起去吧，正好最近我有超级多想吃的零食，尤其是梅干之类的！
　　廖葉打趣道：你这么瘦竟然爱吃零食？？我还以为你注重身材管理啥都不吃嘞
　　江桥一条条往下翻着，没看到暮迟冒泡，把水一饮而尽后动手指at她。
　　江桥：我也去吧
　　江桥：@暮迟迟姐呢
　　接着群里一呼百应，才发觉暮迟整个上午都没出现，又开始刷屏召唤。
　　暮迟合上书本，锤了锤腰，坐了一上午，眼睛都快被数学作业里的题看花了。
　　她拿出护手霜搓着，手机屏幕正好亮起来，她点进去，一溜都是问她要不要加入采购小分队的。
　　暮迟：OK滴OK滴，我家也没吃的了，家里的年货也不敢妄动[惊恐]
　　何年蹦跶最快：OK啊，各位，咱们各自建群自己交流吧
　　接下来是清一色的OK、没问题、好呀。
　　刚走动两步，暮迟手机又响了，来电显示江桥。
　　她犹豫一会，摁了绿色的接通键，以平常自称姐姐的口吻道：“咋啦？”
　　“我想……我在想买啥吃，”江桥顿顿，“对了，你中午有没有吃饭？下楼来吃吧？我做。”
　　暮迟没发现半点不对劲，没听出他欲言又止，回话：“好，我这就来，挂了啊。”
　　嘟嘟声切断两人谈话，江桥放下手机在冰箱里翻找食材，喊江溯：“溯啊别弹了，一会给开门哈。”
　　“谁来啊？”江溯边打哈欠边出房间门，倒着倒在沙发。
　　“姐……哎，敲门了，去开。”江桥握着菜刀，眼神看向大门，然后回头切配菜。
　　暮迟穿的也红彤彤的，同样红色卫衣，还带了小蝴蝶结在辫子尾。
　　暮迟手里拎着两个礼品袋，弯下腰换鞋，麻花辫垂到前面：“给你们带了新年礼物！接着接着！”
　　菜下锅响起噼里啪啦声，暮迟往厨房看了一眼，跟着江溯歪倒在沙发上。
　　“哇哇哇这不是我一直想要的笔吗！！姐姐姐姐你是我亲姐！”江溯拆开属于自己的袋子，里面装着些她考试之前一直吆喝舍不得买的文具，她感激涕零抱住暮迟。
　　接着江溯捶胸顿足感叹：“还有漂亮小本！我滴妈！你是懂我的！”
　　暮迟一直点头：“听你念叨念叨好久了，这下三个愿望一次满足，我厉害吧。”
　　“厉厉厉厉害！”江溯摸摸本子摸摸笔，挨个摸个遍，爱不释手。
　　暮迟刚要接着说，江桥的声音透过厨房的门：“小溯来端菜！”
　　暮迟下意识起来，被江溯摁回去：“你起来干啥，他喊的我，你过去坐。”
　　但是过去也得站起来啊，你按我干啥。暮迟心说。
　　江溯有了礼物的加持一溜烟跑去，然后一溜烟把菜放到桌上，陶瓷和木头碰出几声脆响，”江桥端着碗筷出来。
　　“随便做了点，将就将就。”江桥坐在暮迟对面，冲她笑。
　　暮迟和他对视，有些僵硬地勾勾嘴角，随后点头。
　　那天过后到现在已经很久了，他们之间好像什么都没变，江桥一如既往地喊她姐喊她小迟，神色与平常无异。
　　只是暮迟总会愣一两下，脑海自动播放那晚画面，心偶尔漏掉两拍，不知道缘由。看上去江桥云淡风轻，好像只有她在意烟火下那句话。
　　“好吃啊！江哥你也太会做饭了吧！”暮迟夹起菜送进嘴里满眼放光，“这菜哪里随便啊？”
　　“知道你爱吃啊，就做了，又不是第一次吃至于么。”江桥乐道。
　　江桥抿唇，后盯着她眼睛：“我也有礼物啊？”
　　“嗯嗯。”暮迟上午只吃了面包，此刻食欲被勾上来，饿得不行，大口塞着饭，“必须有啊。江桥你咋这么会做饭！”
　　“别夸。”江桥耳尖微红，挠挠头，“李蔚他们建群了吗？”
　　江溯点点头，顺手拿起手机查看：“就在咱原来小分队那个群，还打上电话了，我点进去了啊。”
　　江暮二人同时点头。
　　电话接进去的一瞬间，暮迟吃的太急被呛住，连咳嗽好几下，江桥给她递水：“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什么？你俩在一块？”何年的声音透过听筒，“这不是江溯的手机吗？她人呢？”
　　“Here.”江溯回，“商量的啥时候去啊？”
　　万卿伊笑道：“你们吃啥呢还呛到我迟姐了？”
　　“我哥炒的，我看看是啥……”江溯回头，看见江桥盯着拍自己胸脯往下顺的暮迟，忙回头，“酸辣土豆丝。”
　　“求你了让我吃一口吧，爹妈不给我做饭让我自力更生。”廖葉幽怨的声传来。
　　江桥只笑，也不说话，自顾自吃菜，还有闲心独自跟暮迟碰杯。
　　何年搭腔：“你说话啊江桥！”
　　“……话。”江桥不知道说啥，于是暮迟放下筷子擦擦嘴接道，“每个菜都老好吃了，江哥简直大厨！”
　　“求同款哥教程。”万卿伊笑呵呵的。
　　江桥起身，伸个懒腰：“各位，说正事了啊，咱们哪天去啊？”
　　“择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今日，今天下午吧。”何年提议道，“大家下午有时间吗？”
　　“有！”李蔚最大声。
　　“有滴~”万卿伊轻飘飘回。
　　“没问题！”暮迟接话。
　　“叶子你呢？吱个声。”何年cue廖葉。
　　廖葉终于开金口：“可以。”
　　何年主持话题：“那人就齐了啊，下午两点万达见，楼下有个超市，咱们先去看看然后顺便逛逛。”
　　“不是，你咋不问我有没有时间啊？”江溯说。
　　江桥等着她们吃完好去刷碗，于是挪到沙发上看独属自己的新年礼物，还没打开心里早已乐开花。
　　何年笑的特别开朗：“迟姐一个人不就顶你俩意见了，下午见咯。”
　　“哇！”江桥的惊呼声传到餐厅。
　　“咋了？”暮迟回头看。
　　“好喜欢啊！好可爱的钥匙链！”江桥眼里仿佛闪着亮晶晶，提着钥匙链看着暮迟，还眨巴两下眼睛。
　　是个头上顶着小皮球的海豹。暮迟年年给他送礼从来不知道送什么，每次都生怕他不喜欢。
　　但每次他都快快乐乐的，表现出一种不符合年龄的幼稚。
　　江桥拿着走到玄关挂在自己钥匙上，小声嘀咕：“我以后天天挂着。”
　　“别的呢？还满意吗？”暮迟帮江溯收拾碗筷。
　　“必须啊！都是常用的！姐你真好。”
　　暮迟笑了。她觉得要是江桥有个尾巴，可能现在正翘得高高的。
　　然后暮迟清嗓正色坐到沙发上，等到江溯从厨房出来，假装严肃摊开手：“我的呢？”
　　江溯开始摸鼻子抹脖子假装咳嗽，最后悻悻说：“嘿嘿，忘记了……不过姐你放心绝对少不了！”
　　“等下啊。”江桥转身回房间，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个红色的锦盒，放在她手心，“看看？”
　　“这啥？看着不便宜啊，太贵的我受不住。”暮迟接过，却不妄动。
　　江桥朝盒子扬扬下巴：“看就是了，不是什么贵重的，别担心。”
　　暮迟打开盒子，是条手链。
　　绿色的玉线编的，正中间是个包子样式的白透珠子，两边珠子红黄交错着排列，不俗，蛮秀气。
　　她当即戴在手上，在灯下对着看：“这个小包子好可爱啊，你从哪买的？不会是你自己编的吧？”
　　江桥摸摸鼻尖：“我……前阵子和我妈去庙里求的。”
　　好在暮迟没怀疑他，兴致勃勃问：“这些个珠子都是什么材质啊？这么漂亮。”
　　“嗯……”江桥颔首，“白色的是玉髓，黄色的是蜜蜡，红色的是玛瑙。都不是啥贵重的，你放心收下就好了。”
　　江溯瞪大眼，趁着暮迟欣赏手链向江桥做口型：咱去庙里那次什么时候买东西了？
　　然后了然：你自己编的？
　　江桥抿嘴耸肩，点点头，做个“嘘”的手势。
　　江溯撇嘴：你牛。
　　暮迟真的喜欢这串秀气的手链，感谢江桥：“谢谢你啊。”
　　江桥面上不惊，目光凝在她的麻花辫梢，唇角弯起：“客气什么。”
　　假期开始的时候，他突发奇想，想亲手做个新年礼物送给她，于是买了些材料，每天学一点，编一点。
　　还画了张非常潦草不专业的设计图，珠子的排列他想了好多种，最终挑出最适合她手腕的那个。
　　每一晚，冬风划过树梢，月光和台灯的光亮交织着，他的影子在白墙上播放他笨拙地摆弄一根根线的情态。他想编的完美一点，这才衬她。
　　他不知道她的礼物什么时候来，终于，赶上交换礼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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