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柠檬黄之前

　　伸手轻轻揉揉脚踝，终于熬到这个该死的素质拓展结束，肚子空荡荡的，连着手脚也软绵绵的，整个人在昏沉夜色中都显得瘦削了几分，周绎北撑着黎蔓在汹涌四散奔向食堂的人潮中站起身。
　　“蔓蔓你今晚还是不在学校晚自习？”周绎北问道，“那晚上等我回家我们线上交流一下这次考试讲评后还搞不懂的那些题吧。”
　　“好啊。”黎蔓侧脸望向周绎北回答着，然后眼神不知触到了什么，有点不知所措。
　　周绎北顺着她的眼神回头，然后又看见林忱。

　　林忱小喘着气，大大咧咧笑着，眼神一如既往的直白，“那个…又把你撞倒了，实在不好意思！我想着素质拓展那么晚结束你肯定也饿了，现在去食堂又太急，就先跑过去给你打包了一份饭，不过也不知道这些菜你喜不喜欢吃？”说着将手里拎着的打包袋递出来，另一只手有些无措和紧张地挠挠头。
　　他的眼神似乎灼热地带着温度，盯得周绎北耳朵也烧起来，黎蔓在身旁不掩好奇地打量两人，咬咬牙，趁现在操场没有多少人看见，她伸手接过那一袋东西，尽量让自己的声线显得冷一点再冷一点，就像应洵那样。
　　“嗯，谢谢了，我也接受你的道歉了，那现在我们之间就没有任何亏欠啦，你也不用再这样啦，OK？”
　　说完她也不等林忱答话，转身就扯着黎蔓也不管脚踝处的酸痛就脚步匆匆地往教学楼奔去，留一只垂头丧气的大狗狗望着她的背影垂着尾巴怅然若失。

　　“他…是不是喜欢你啊！”黎蔓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向周绎北八卦求证道。
　　“怎么可能。”周绎北一脸平静地回答，“他就是可能比较热心，而且他撞倒了我好几次，我都没找他算账，可能他也不好意思吧。”
　　黎蔓意味深长地“哦”了声，明晃晃的似信非信，但是见周绎北不是很愿意提的样子，也很识相地不再追问。
　　打开袋子，周绎北看着袋子里打包的堆得满满当当的盖浇饭，一份蔬菜水果沙拉，旁边放着一瓶鲜榨果汁，甚至还有一瓶云南白药，抿抿唇，心中无奈，又有几分自己不愿意承认的慌张。

　　回过神，周绎北把那份蔬果沙拉塞给黎蔓，让她先填填肚子再去上补习课程，送别她之后，捧着橙汁小口抿着，然后撞见柠檬酸涩的清香，原来这瓶橙汁还加了柠檬啊。
　　一颗心也如同这瓶果汁一般混乱。
　　会害怕的吧，这样纯粹而滚烫的好感，她如何承受，她怎么能承受。

　　应洵从小收承载着少女粉红心事的情书收到手软，而总有青涩小姑娘沉迷路逞那种明晃晃会让你伤心但却又让你无法抽离的坏之中，林枳那副清纯小白花模样也骗了不少青春少男，就连张远潮也都莫名其妙地被表白了几次。
　　可偏生就周绎北一人，一棵老树连枝叶都没冒出个几次，更别说开花了。
　　也不是周绎北不好看，也不是她不过好，只是她身上明晃晃的疏离感，那份无所顾忌的清高，那份不顾一切的娇纵，都让人驻足，不敢上前。
　　只一眼，你都能想象到她随手接过你失眠三个晚上费尽心思写的冗长情书，轻飘飘看一眼，然后随时扔进垃圾桶，冰冷一句“不好意思，我不谈恋爱。”将你心中旺盛攀升的花朵浇得灰头土脸，然后枯萎，零落成泥。
　　所以，她就应该一个人的，对吧。
　　周绎北也明明白白知道的，她不是什么天之骄子，她只是顺便被宠幸的幸运儿，她的骨肉不是葡萄美酒松露鹅肝浇灌的，她是由街头小巷不知出处的麦芽糖融铸的，她不属于这里，她在怀念一些逝去。

　　而黎蔓是个意外，她没头没脑地闯进周绎北的混乱世界，好像听不懂所有刻薄话语，也看不见各种奇怪脸色，她就是死缠烂打，然后应该能成为所谓的朋友了。
　　而林忱，周绎北是害怕的，害怕他炽热真诚的一切。

　　胡乱吃完一顿晚饭，周绎北晃晃悠悠赶在晚读铃响起前去丢了个垃圾，也顺便散个步，整理一下心情与思绪后就去好好读书！
　　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滚开吧！姐要去好好读书啦！
　　周绎北把烦恼与一大袋垃圾用力丢向垃圾堆，拍拍手，潇洒转身走回教室开始痛并快乐地读书了。

　　晚读完一回教室，就是剩下两张答题卡摆在桌上了，周绎北屏住呼吸，心惊胆颤一看，好吧，又是悲喜交加了。
　　英语140，正常发挥吧，这个分数也还可以。
　　理综…231！周绎北你在考什么啊啊啊！不是还做到相同题型了吗！

　　垂着头，咬着唇，握着笔，周绎北一颗心与情绪一起沉下来，一步一步重新订正，越写越懊恼，笨蛋周绎北！怎么这都能错啊！
　　又卡壳在化学试验题，转转笔，翻翻笔记，再看看错题，还是做不出来，于是，自然而然地侧脸望向隔壁那个悠悠闲闲刷着奥数题的某人。

　　斜着身子，费力地用笔轻轻戳戳应洵的手臂，周绎北小声唤道：“应洵！你可以给我讲个题吗？”
　　应洵侧头，周绎北卖乖地眨眨眼，将自己的卷子递过去，用气声道：“圈起来的都是不会的。”
　　点头，应洵沉默接过，垂着眸看着她那画满红色圈圈的卷子，眼中神色不清，轻轻叹了口气，引得周绎北心脏一滞，然后他只抛下一句，“晚自习结束我留下来跟你慢慢讲吧。”
　　唇角弯起，她心情颇好地转过脸，继续与数学进行生死搏斗！！！

　　“…所以它的手性碳原子个数为1，可以理解吗？”应洵终于讲完最后一题，拧开水杯抿了口水润润嗓子，眼皮一抬，教室人已走得就剩他们两人了，走廊更是空空荡荡，然后他收回眼看着一脸恍然大悟的周绎北。
　　“哦！原来是这样！我懂了！谢谢你！”周绎北解决完问题，终于轻松了，连着尾调也扬起，开开心心拿回自己的卷子坐回位置上，然后好奇道：“可以顺便问一下你这次理综考多少吗！”
　　“289”
　　“嘶”了声，周绎北无奈道：“你这种学霸果然和我们就是不一样啊！”
　　“没有什么学霸不学霸的，只要认真，所有人都能考好的，你也是，远潮也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应洵收拾好东西，单肩背起书包，却是没有急着走，倚靠在桌旁，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周绎北慢吞吞收拾好东西，看他仍没走，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等你，”应洵直起身，双手插兜，身姿挺拔，仰起头看着已无声漫步到十一点时分的钟，“你不是怕黑吗，你走了我再关灯。”
　　“哦。”拿起水杯的手一顿，玻璃杯壁留下温热掌纹。

　　回到家，又照例被拖到餐桌前喝了碗所谓的补脑的大补草药汤汁，陈茴照例关心几句道：“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晚啊？学习紧不紧张？开学考考得怎么样，难度适应吗？”
　　捏着鼻子，周绎北一口喝完那所谓的补药，还是不习惯这个味道，脸被苦得皱作一团，还算乖巧地一一回答她的问题，“今天留下来讨论错题了，学习怎么可能会不紧张啊，开学考考得也就那样吧。”
　　“什么叫也就那样吧，好就是好，坏就是坏，”陈茴止不住唠叨道，“那小应呢？小应有没有帮你解决一些难题啊？我昨天问他是反映说你最近学习态度蛮认真的，有在认真读书了，但是你也不要半途而废啊。”
　　周绎北站起身，皱起眉，“你让应洵监视我？”
　　“说什么监视！”陈茴一边看着品牌送过来的当季新品图册，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小应成绩那么好，而且人性格也好，我就让他在学校里多帮帮你，都是朋友，你们小朋友应该要互帮互助。”
　　嘴角扯开一个笑，周绎北却无多少笑意。
　　难怪了。
　　只硬邦邦朝陈茴甩下句“我会自己读书，你不要乱管我！”后就径直走回自己卧室，然后摔门。
　　留陈茴一句怒其不争的“这孩子！”

　　周绎北趴在床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各种思绪翻涌，用力愤愤锤了锤一旁的小兔玩偶。
　　应洵可真够讨厌的！最最最讨厌他了！

　　点亮寂静房间内沉默灯光，应洵放下书包，打开冰箱，冷气同冷光一齐扑到校服白衬衫上，拿出一罐柠檬蜜，温水冲泡，捧着杯子走进书房。
　　眼神触到书籍压着的一张纸巾，应洵饮了口柠檬水，无奈轻笑。
　　放下杯子，他拿起纸巾，轻轻展开，莓果色唇印依旧鲜明。
　　抿抿唇，灯光昏暗，牵连着他的神色也晦暗不明，应洵摊开一本琴谱，将那张残余着唇印的纸巾抚平夹在某页。

　　良夜温和。
　　梦里总有人纠缠，白日懊恼地清醒，应洵抿着唇，耳垂微红，认命去清洗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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