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然是这种天使[希伯来]

　　撒旦的愤怒从地狱深处喷薄，火山的烟灰弥漫大地。于是神就赐福给他，叫他的宫殿灯火通明。

　　——《亚伯书·隐记》

　　“找到你了。”撒旦的声音是那样的低沉，和拉斐尔记忆中奶声奶气的嗓音完全不同，但却带着与记忆中如出一辙的喜悦与欢快。

　　“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巨龙低吟着，声音嘶哑有力。

　　拉斐尔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他张开翅膀后方的眼睛，看了眼人群，铺天盖地的哀嚎在那里叫嚷着，即便是没有耳朵，拉斐尔也无法不为此震撼。

　　他用前面的眼睛看向面前的罪魁祸首，撒旦的眼底尽是期待，可拉斐尔却没法回应这样的期待。

　　“你不该在这里，为什么没早点回去？”拉斐尔只能答非所问的说。

　　“我在等你。”撒旦的语气听起来竟有些欢快，全然听不出拉斐尔话中的诘责，如果它懂得，也不会千里迢迢地赶往下届去救神子了，“还好我终于等到了你！”

　　“我们一起回去吧？”

　　满心欢喜的撒旦已经全然忘记了，它被天堂拒绝的事情。说忘记或许是有些不恰当，它只是见到了拉斐尔，已经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拉斐尔是智慧的天使，那可是神赐予的智慧，他一定会知道该怎么解决撒旦面对的难题！

　　“我没有不听你的劝告哦，下方的确是很可怕的地方，我相信你的！”撒旦点了点它硕大的头颅，“但是，你和弥赛亚滞留了那么久都没有回来，我很担心你们！”

　　“我战胜了迷惑弥赛亚的那头黑暗怪物！弥赛亚摆脱了它的控制，回到了天堂。但奇怪的是，当我想要回去寻求弥赛亚的帮助，将你带回时，却怎样都无法进入天堂了。”

　　黑暗怪物，拉斐尔一顿，伊甸园中纯黑的物种只有一个——他的宝贝小熊贝利尔，撒旦伤害了他？

　　这个念头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就被拉斐尔迅速打消了。他刚刚才见过贝利尔，明白小熊的死因——他死于人类恶意酝酿的苦果，而不是身体外表的伤痕。

　　拉斐尔打量了千百下面前的巨龙，虽然对拉斐尔现在的体型来说，撒旦也并不算什么庞然大物，但它身上汹涌的力量还是让拉斐尔望而却步。

　　不要说全力一击了，即便是撒旦不小心打了个喷嚏，都可以让贝利尔原地燃烧，化为灰烬。见到贝利尔的只能是最初的撒旦，那时它还没有被来自黑暗的力量侵袭，虽然生性好斗，但绝不会一上来就喊打喊杀。

　　拉斐尔闭上了眼睛，有些难以面对他推导出来的经过。撒旦怎么会突然对人间的食物产生了兴趣？那头白色的小龙整日气鼓鼓的，可从来没什么探索精神！撒旦的弱点屈指可数，与米迦勒的胜负、弥赛亚的偏爱、还有他无法拥有的、天使的智慧。

　　虽然知道那棵树是欲望的果实，但还是免不了受到前世的影响，拉斐尔有时会把它叫做，智慧树。

　　他信誓旦旦的说要规避掉前世的那个传说，却没想到这世间的灾祸竟由他而起。

　　“你吃了那棵树上的果子，你以为那是智慧的力量？”拉斐尔张开眼，目光沉沉的问。

　　撒旦意识到了什么，缩了缩翅膀：“那的确是很强悍的力量，你看我现在……”

　　撒旦顿住了，沮丧的摇了摇头：“我不该质疑弥赛亚的，看来智慧真的没什么好，我不想要智慧了。”

　　“拉斐尔，我们回家吧？”

　　拉斐尔静静的看着它。

　　“你被地面的果实侵染，已经回不去了。”他叹息着说，“如果在最初刚吃到这种食物时，作为极致纯净的灵体，你还能把那些杂质抖落出去，但现在……”

　　撒旦隐约明白了什么，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长吟，地面也为之而震动。

　　“杂质与欲望已经成了你的主体，灵在你身体里才是小部分，你不再是天使了。”

　　撒旦又哀嚎一声，拉斐尔在它身上看到了愤怒的火焰，正在它的眼眶中灼灼燃烧着。

　　也正是这时，拉斐尔注意到了撒旦的异样，它黝黑的眼窝中，因为有了火焰的光芒，于是便显得出原本的空洞来。

　　“你的眼睛？”

　　“那群无耻的家伙欺骗了我！”撒旦终于想起了它此行的目的，向伊甸园复仇。

　　如果它的生活能够复原，它或许能放下仇恨，但现在，无法回到天堂已经成了既定事实。

　　撒旦裂开了嘴，它似乎找到了留在这里的乐趣，它一把撞开拉斐尔，向伊甸园的方向飞去。

　　“人类是奉守弥赛亚的命令守护伊甸园。”拉斐尔向前一扑，又拦住了撒旦。

　　“你觉得那群家伙高于我？”撒旦不屑的喷了口气，烧掉了拉斐尔一侧的翅膀和上面的眼睛。

　　拉斐尔不奇怪撒旦为什么烧掉他的翅膀，就像是他刚刚所说，撒旦已经不是天使了，它的品性更接近拉斐尔认知中的恶魔。

　　随心所欲的散布恶意，那的确是恶魔会做的事情。

　　不过，被火焰灼烧的感觉可真疼啊！拉斐尔痛得不住地眨眼，他不明白天使这种构造都没有神经，为什么还能感到疼痛。

　　但这种疼痛却让他心里好受了一些，让他从无限的自责中回到了现实，不再去想，如果他当初没有瞒着撒旦，让撒旦早早的认识人类，会不会现在就不会如此？

　　“弥赛亚还没有醒来。”

　　拉斐尔翅膀上的火焰停止了燃烧，撒旦歪了歪头，将燃烧着火焰的眼眶对准拉斐尔的位置。

　　“你和人类的争端起源于误会……”

　　撒旦又喷了口气，好在这次拉斐尔躲得及时。

　　“那群低劣的家伙也配跟我谈对错？”

　　拉斐尔没有和它争论，他知道在这个时候的撒旦眼里，恐怕自己也不是什么可以平等谈话的对象了。

　　欲望显然放大了力量在撒旦心中的位置，刚刚的撒旦还因为有所期盼对他好声好气，但既然回天堂无望，拉斐尔这个故使在撒旦心里自然也就不值一提了。

　　“我是说，因为信息的不对等，你和人类的守护产生了对峙，也因此陷入泥淖，无法回到天堂。”

　　拉斐尔凑近了撒旦：“但你最初的目的是为了拯救弥赛亚。”

　　撒旦的愤怒逐渐淡去，欣喜又占据了它的身体：“弥赛亚会原谅我？是的，他一定有办法，他可是……”

　　拉斐尔不置可否，用翅膀后面的眼睛看了眼伊甸园，告诫撒旦：“我回去呼唤弥赛亚，你不要再和人类起了冲突，他们也是被神选中的物种。”

　　撒旦乖巧的点了点头，又变成了拉斐尔记忆中小白龙的样子。

　　但拉斐尔却没有放下心来，反而更加警惕了，他看得出，撒旦的情绪根本不受它自己的控制。

　　“你跟我一起回去，在天堂与人间的临界点等我。”拉斐尔想了想，决定还是把撒旦叫得离伊甸园远一些。

　　万一人类看见撒旦乖乖的站在这里，有不怕死的家伙想要挑衅这个庞然大物，再激怒了撒旦。现在的撒旦可不会管伊甸园中到底有没有无辜者，也不会思考弥赛亚会不会为它的所作所为生气，只会一股脑的将人类的城池毁灭。

　　撒旦没有说什么，跟着拉斐尔一起飞到了太阳之上，临近了天堂的底部。

　　拉斐尔深吸了千百口气，顺着神的御座来到了九天之上，他看见了圣灵的光芒，虽然看不见神的面孔，但他知道，那一定是无悲无喜，就像是没有生命的雕像。

　　拉斐尔先是变回原来的大小，然后绕着圣灵飞舞，发出千百种呼唤。

　　“永恒的神之子啊，人类崇敬的弥赛亚，请看看你所庇佑的种族遭遇了如何的危机吧！”

　　“我误导了您的天使，让它和人类的守护起了冲突，但它的心是好的，不该沦落到这种下场。”

　　拉斐尔不断的倾诉着，但弥赛亚却不像他往常所呼唤的那般，很快便从圣灵的光芒中走出，而是陷入了久久的平静。

　　拉斐尔原本十足的把握也渐渐被担忧所取代，他不知道弥赛亚是如何回来的，为什么会抛下他宠爱的人类和小熊贝利尔。

　　难道弥赛亚还真能出现什么不测不成？拉斐尔越想越是烦躁，他既担心弥赛亚，又怕等不及的撒旦会再次将怒火对准人类，还怕他们的争执会波及到已经成为幽灵的贝利尔。

　　拉斐尔咬咬牙，一头冲进了圣光之中。

　　一双熟悉又陌生的手接住了他。

　　“你的翅膀不疼吗？”这声音听起来竟有些沉稳。

　　拉斐尔一呆，忍不住转着车轮向上看去，是少年弥赛亚。

　　弥赛亚摸了摸他的翅膀，拉斐尔的翅膀又恢复了原先的模样，连眼睛也一直不少。

　　成熟一些的弥赛亚叹了口气：“我觉得世界毁灭也没什么不好，欢乐是短暂的，而争斗的痛苦却剧烈而持久，只有平静才是永恒的。”

　　拉斐尔一喜，没有意识到他在说些什么，只急急忙忙的想要告诉他人间的变故，弥赛亚却摇了摇头：“我都知道了，并且，知道的比你更多。”

　　“神的力量将混沌分开，上浮的是光，下沉的是暗，而中间是无所归属的杂质。光明既可以照耀它，黑暗亦可以侵袭它。所以世间不会因为散布的欲望毁灭，因为它们本便是一体。”

　　弥赛亚又摸了摸拉斐尔的车轮：“欲望注定会带来痛苦。”

　　“你不去接回撒旦吗？”拉斐尔安静的窝在弥赛亚怀里，虽然长大的弥赛亚现在有些神神叨叨，但身上还是他熟悉的气息，他安心地问。

　　“他不属于天堂，他有别的去处。”

　　别的去处？拉斐尔精神上的头皮一麻，该不会是地狱吧？

　　拉菲尔被弥赛亚抱着来到了天堂的底端，撒旦还乖乖地呆在那里，用空洞的眼睛看着天堂。

　　只是有些不一样的是，米迦勒竟也出现在了它的身旁，看样子它们似乎是打过一架。

　　“弥赛亚，你来了？”撒旦敏锐的发现了神之子的气息，欢快的飞了上去，又被天堂挡了回来，但他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天堂的主人来了，这些阻挡不过是小事罢了。

　　“米迦勒还说我回不去了……”撒旦向弥赛亚抱怨着。

　　“你把黑暗带到了大地，”弥赛亚却没安慰他一向偏爱的小白龙，“它需要管辖。”

　　撒旦顿住了。

　　“您是说我……”虽然撒旦的心已经被人类挖出，但还是不由得沉到了谷底。

　　“当黑暗在世间稳定时，你也赎完了罪，便可以归来。”

　　撒旦又重新喜悦了起来，一时间竟有些洋洋得意，它就知道，弥赛亚一定舍不得它！

　　“好的，谨遵您的旨意，我会将黑暗从大地上驱逐，因为一切荣耀尽归于您。”巨龙用空洞的眼睛看了看一旁的米迦勒，骄傲的说。

　　“黑暗？”米迦勒重复了一遍，缓缓的摇了摇四个头颅，“它怕黑。”

　　撒旦举起了前爪，愤怒的燃起了火焰，可惜这火焰对米迦勒并没有什么用处，因为米迦勒也是属火的。

　　“在地狱的深处，黑暗的尽头，撒旦的宫殿将会建造在那儿，神将赐予那里永恒的光亮。”弥赛亚许诺说。

　　撒旦瞟了眼米迦勒，更加洋洋得意了，它迫不及待的向下飞去，想要去感受一下自己的宫殿，甚至都忘了让弥赛亚再赐给它一双眼睛。

　　弥赛亚平静的向下看去。

　　拉斐尔在心里叹气，他发现了，弥赛亚并不会考虑什么情有可原，既然魔王如期诞生，那么人类恐怕也免不了走向前世的轨迹。

　　“轮到人类了？”拉斐尔喃喃道。

　　“撒旦的审判没有结束。”弥赛亚捏了捏他的翅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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