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爱豆哪有法爷帅

　　姜嫣然见到桃花派掌门和齐大长老的时候，他们在凉亭上对弈。

　　掌门一身素袍，剑眉星目，黑发如瀑，头顶白玉冠，腰间是金粉二色交织的桃花双环佩。其人灵韵内敛浑厚，但举手投足都是神道大能的绝世风姿。

　　而与掌门对坐的齐言长老则穿着一身火红色的长袍，金丝银线绣上大片牡丹图案，一派人间富贵公子的模样。齐长老的五官并不算标致，更说不上俊美，只是他那一双锐利的丹凤眼若盯上谁，总会让那位不自在。

　　“姜嫣然，你是静海仙府姜丰海的嫡孙女吧。”齐言落下黑子。

　　“正是。”姜嫣然连忙作揖，双手叠抱胸前拱手致意：“嫣然见过莫掌门，见过齐长老。”

　　齐言连忙摆手：“在我面前不用这些虚礼，我这人最是无礼了。”齐言被东大陆儒门神道、凡夫俗子天天在酒肆坊间、在灵能网络上指着骂妖道，对这些虚的，是潇洒得近乎不屑了。

　　“姜小姐客气了。”掌门捻起白子，随意搭话：“十年前，我也在静海听过姜大儒筵席讲经，其中讲到论语为政篇，就有言而无信，不知其何，姜小姐以为何如？”

　　“若是本人立下的，自然是要守信的，但若是被逼迫，被欺骗的，为何要古板地认死理？”姜嫣然眼睛有些泛红了。

　　“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何如？”齐长老瞥了自家掌门一眼，发现这老狐狸在搞人家小姑娘心态，他就跟着玩心兴起，逗起小丫头了。

　　“我只知我命由我不由天！”姜嫣然咬牙：“更何况，我在家里，就只听我爷爷的！”渣爹什么的，滚一边去吧。

　　“哈，我命由我不由天，个性！”齐长老接着说：“不是死读书的，我喜欢。”

　　瞧着齐长老又突然笑着称赞她，姜嫣然的心松快了些，可一转头，就听见齐长老说：“可我喜欢没用，外面很多人不喜欢你啊，姑娘，你要知道，我们神道这一路，就得让人喜欢，平日半分错处都会被放大到十分，你在这一路，是走不下去了。”

　　“齐仙长是要我退出吗？”

　　“不是我让你退出，是这流言蜚语，物议汹汹让你不得不退出。”齐言嘴角轻扬，心中暗忖：瞧着小丫头，刚刚还叫长老，一下子就变成齐仙长了。

　　“可我根本没错……错的不是我，是那无赖的李家，是我那昏聩的……”姜嫣然没将那人说出口。

　　“来了这么些日子了，还不明白，我们神道，就是最不讲是非对错，只论爱憎喜恶的吗？”齐言说：“你可知，这次公开选拔，在灵能网络上，谁的留影有许多人看？”

　　姜嫣然摇头。

　　“程霜霜？是，她那舞好看，你？你的琴弹得也不错，也有人好奇那西大陆的奥利安娜，可你知道，那祭舞跳得跟条死鱼一样的宁小姐，她的留影，也很多人爱看呢。”

　　“小鱼儿长得好看，大家自然愿意多看几眼，可跟我退出有什么关系。”姜嫣然显然是不乐意齐言继续转移话题了。

　　“你那琉璃佩的玉髓珠，已经灰黑一片了吧。”齐言说：“若你现在，身上吸纳了道种，就是道心不稳、经脉逆流、走火入魔的前兆啊，姜姑娘，我只是在告诉你事实。”

　　姜嫣然沉默了。

　　这时，掌门却开口了：“你是大胤景昭元年中的秀才吧，那时你才十七，对不对？”

　　“是的，掌门。”

　　“那为什么不继续科举呢？你才多大啊，这样年轻的女秀才，在大胤也是少有的。”

　　“可朝中女官甚少，女举人或有，但女进士极少，上一位女进士才在翰林院呆多久？就被太后召进宫里了，我不想这样。”

　　“姜小姐这话就是消遣在下了，你若不想进宫，大胤皇室也不敢贸然得罪姜丰海的。”齐言打趣道。

　　“爷爷自然疼我，可我爹……”能收李家的礼，自然更愿收皇室的礼。

　　进桃花派当神道候补，是姜嫣然一时兴起，但也是好好思量过的，像她这样的身段模样，家世背景，是太后，乃至清流一系都是极合意的后宫人选，正好帮着皇后斗贵妃，只看如今大胤后宫的明争暗斗，连个三流小宗都敢带着凡人起哄八卦，她是打死不愿跳入这坑的。

　　不过让她放弃科举，又觉可惜。

　　所以她才把心一横，来桃花派的神道选拔，她要“抛头露脸”这一回，那些老古板，就自然不会再打她主意了，回头再去钻研八股，金榜题名，就能安稳当个风流潇洒的女翰林，或外放当女县尊，都是极好的。

　　来桃花派选神道候补，还能拖到爷奶回家，主持退婚，甩掉李家那狗皮膏药。

　　只是她没料到，原来所谓的神道，不止要漂亮，要歌舞才艺，还要讨人喜欢，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与那些老古板选妃的标准，别无二致。

　　神修们所追求的“信仰之力”，或许不过是更扭曲，更疯狂的枷锁罢了。

　　“可我不甘心。”姜嫣然说：“我不想就这样灰溜溜地逃跑。”姜嫣然知道自己如今像个无理取闹的娇小姐，但她咬住唇，可怜巴巴地看着两位正在下棋的宗门巨擘。

　　齐言挑眉：“不甘心也没用，哭也没用，你在这儿撒泼打滚也没用。”他语气轻佻，慵懒自傲，丹凤眼眯起，一派我管你个鬼的嚣张样儿。

　　瞅着齐言这老不羞的，开始逗趣欺负人家小姑娘，莫掌门开口了：“其实你这种情况呢，若在内门，多半就只有一个路子。”

　　“什么路子？请掌门赐教。”姜嫣然弯身行礼。

　　“去迷雾海上，到深渊剿魔，为我人族守疆。”莫掌门又落下一子：“有功德加身，自然是天道眷顾，既有助于道心稳固，也能仗着大义，让人高看一眼，打从心底里崇敬。若你是个神道修士，自请去深渊，那凡人纨绔，别说是在灵能网络上嚣张，就是在静海仙府哪个酒肆多说半句，万仙盟驻守的仙君，都会亲自去李家登门，让他闭嘴的。”莫掌门对此很是自信，他作为神道大能，对万仙盟这方面的工作效率相当赞赏。

　　“就她这小胳膊小腿的，连道种都没有，去海上喂鱼？给那些妖鲨塞牙缝都不够的！”在一旁的齐言直翻白眼。

　　“阿言你说得也没错，不到金丹，独自一人，自请到深渊剿魔，万仙盟都是婉拒的。”所以他刚刚才用“若你是个神道修士”这样的假设。

　　“不能接近深渊，那我就在迷雾海边上，寻一处驻守修士众多的地方，尽自己的绵薄力量。”姜嫣然是被这两老狐狸逗得有些恼了，脑袋瓜飞速旋转：“我可以抚琴奏乐，吟诵诗词，以琴音引诗词中的文法力量，为戍边的修士疗伤、鼓舞！”

　　“我虽没道种，但也是八品儒生，秀才功名还能借半丝大胤的皇朝气运加身，并不比寻常结晶期的修士差！”

　　“还有我那七弦琴，是爷爷亲自孕养过的大儒文宝，七弦中，有一金弦，是聚合了功德金光显化的！”

　　“我若前去，定然是能为我人族立功的！”

　　羞恼和不甘，让姜嫣然一下子就把自己的底牌都掀了个遍，只是她一个八品儒生，在大乘和炼虚境的老狐狸面前，再怎么用力争辩，也像是不甘心的顽童在无理取闹。

　　“我人族又不是没人，怎轮到你这八品的小丫头去镇守迷雾海了？”齐言都有点后悔自己玩心太盛，刚刚说话不够委婉，把这丫头刺激成这样：“你如今非我神道中人，不必为了稳固道心，而去迷雾海上冒险。好好回去读书，别让你爷爷担心才是正理。”

　　小丫头家家的，在气头上，口气倒是大得很，齐言摇头。

　　倒是一旁听着姜嫣然的话，桃花派的掌门陷入沉思。

　　“嫣然小姐，这可是你的真心话？还是一时的气话？”

　　“是气话，但也是真心的。”姜嫣然倒实诚。

　　“真心的气话吗？”掌门笑了，然后一甩袖，端坐在椅上，大声地对姜嫣然说：“若你真的愿在迷雾海上，于深渊边缘，为我人族戍边的战士抚琴疗愈，以诗鼓气，道种，我送你一个又如何！”

　　听着老友豪气干云的模样，作为桃花派钱袋子的齐言，忍不住叹气，在心里嘀咕：来了来了，这败家的老头儿，不知是被这丫头戳中哪根筋，又开始到处乱送道种，浪费宗门的资源了。

　　倒是姜嫣然还有些懵，她顿了一下，问道：“什么意思？还有其他条件吗？”她只是想继续在桃花派当神道候补，怎么掌门突然就说要直接送她道种了？

　　“条件嘛，就是你刚刚说的，再加上一条，不到金丹不回来，除了亲朋好友，不能联系外人，更不能将自己做的好事，都摆到灵能网络上，自吹自擂，你觉得如何？”

　　“可这对桃花派有什么好处？”姜嫣然疑惑了。

　　“你可知，我们桃花派的开山掌门，曾经也在深渊边缘，为我人族修士抚琴千载？”掌门一下子陷入回忆，似乎在回想自家师尊，给他讲那位开宗立派师祖的故事。

　　那是一个执拗的、天赋不佳、笨拙又死心眼的人，用她的一生，来诠释属于桃花派的信仰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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