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洲令

作者:佛罗伦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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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8 章


      玄女峰下许久没新的尸体掉下来了,陈安良捡了身旁一个尸体的水壶,咕噜咕噜喝了一整壶水,他觉得自己生命好像回源了。

      他推了推李江洲:“好像停战了。”

      李江洲没有动静,陈安良当他死了,用力的推了一把他,“嘶——”一声从他嗓子冒出来,陈安良去探他的气息,气息尚在。太阳刚刚西沉,还有些微弱的天光,陈安良铆足力气推开身体上压着的尸体,向李江洲倾身过去。

      李江洲主要的伤都集中在腹部,他自己拔了箭,草草处理过伤口,但现在伤口又裂开了。

      他去翻李江洲身上的药包,里面的药物已经用尽。陈安良把自己的药包从身上卸下,在里面翻着止血的药粉和绷带。

      他撕开李江洲身上的绷带,小心翼翼地捏了一小撮药粉涂在他血肉撕烂的伤口上,但仍压不住新鲜的血液汨汨地往出冒,他愤恨地骂了一声:“□□娘的”。

      陈安良大义凛然地拿出自己药包里清理伤口的药水,全部洒在他伤口上,李江洲疼出嘶哑的叫声,如同兽的哀鸣。

      给他清理完伤口,陈安良再把药粉全都洒在他伤口上,涂均匀后给他包扎了。

      他们前线战士为了轻便上阵,没人只配备一个药囊,他的药全用在李江洲身上了。

      月亮升高,夜色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陈安良正打算睡一觉补充体力,等到明天白天就有人来收尸了。

      玄女峰不属于燕国,但是堆在玄女峰下的多是燕国士兵,燕国人为了不让他们的士兵死于异乡,回来收尸。

      突然,他被人从肩头提起来。

      陈安良暴怒大喊:“李江洲,你有病是不是!”

      “你我不能留在此处。”李江洲一手按着伤处,说话的声音十分虚弱。

      “为何?”

      “如果明天过来搜寻的是燕国人,我会被他们抓,是周国人,你会被抓,公平起见,我们谁都不能被找到。我知道有一条上山的小路,你我今天晚上爬回去,明天一大早各回各的阵营。”

      李江洲说的话不无道理,他们现在是敌对阵营的人,不管是那方人马先找到他们,都会有一人成为俘虏。

      “你记得路吗?”

      “我当然记得——”满身血污的李江洲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以前我为了让她消气,连夜上玄女峰为她摘走所有的花。”

      陈安良惊掉下巴,“李江洲,你有相好了!我以前怎么没听说!”

      陈安良格外震惊,格外不屈。

      李江洲明明每天都在江洲河界和他吵架打架的,自己是个大光棍,李江洲竟已经有了相好。

      “跟你说,你懂么?”李江洲轻蔑道。

      “去你娘的,老子比你懂!让我听听是哪家黄花大闺女被你祸害了?”

      李江洲抬头望着美好的月圆:“她是齐国的公主,我现在还配不上她,不过等我打得你们燕国人跪地求饶,就配得上她了。”

      “□□娘的,我们燕国人打得你和周国人跪地求饶才是!”

      李江洲心生遗憾,今夜月亮这么圆,他和壹拾却不在一处。

      他叹息一口,点燃火把,同陈安良二人一同前往上山的小路。

      相互扶持的少年人们身影消失在浓黑的夜色里,谷底只剩遍野辨不清面目的尸体,那些尸体堆积在一起,像一片沉默的湖泊。

      ...

      锦姬第二天一早便回了晋国。她家中有夫有子,不宜出门太久。锦姬离去的这夜,谢西照来见壹拾了。

      锦姬临走前,告诉壹拾一个消息。

      谢西照将亲自出征江洲。

      江洲百姓负隅顽抗,燕晋联盟的士兵斗志渐输,谢西照此行,是为鼓舞士气。壹拾记得谢西照是不爱战争的人。

      他才从宫中回来,身穿得仍是太子衮服,身上是黑沉沉的,气息亦是冷冽。

      壹拾放下手中书,问:“你来作何?”

      “来看你,不成么?”

      “我人被你关在这里,何须你特意来探望?”

      壹拾在等谢西照亲口告诉她他要出征之事。

      春风吹动外面的一排柳树,柳枝飘曳的影子映在窗户上,它们在谢西照的背后晃晃悠悠。

      谢西照少年时话不多,那时他尚有一份少年人的意气在,而今那份意气也被消磨了,他像一段寂夜,冷静又深沉。他走向壹拾身后,手覆在她肩头,翻开她扣在案几上的书:“你这是在看书?”

      她的书是反过来的,心不在焉地太明显了。

      壹拾问:“有话要和我说?”

      “没话说,便不能来看你?”

      他执起壹拾的一缕发,轻嗅道:“茉莉香。”

      “难得你闻得出来。”

      壹拾身上常年有药味,她身上的药味常常盖住皂角和脂粉的味道。

      他盘腿坐下,同壹拾挨得很近,壹拾也闻得到他身上龙涎香的味道,那是她父王常用的香,在壹拾的心里,龙涎香是属于帝王政客的香。

      谢西照不爱熏香,他甚至对香气是麻木的。是婢子为他的衮服熏的香,他还没成为一位真正的帝王,但身边之人不断推着他走向那个位置。

      壹拾没有告诉他他身上有这样的味道,她说与不说,并不会有什么不同。

      壹拾扭头问他:“可有李江洲下落?”

      “这么关心那个家奴?”谢西照冷笑一声,他正要覆向壹拾腰间的手收了回去。

      若李江洲是八年前的样子,他大可不必在意如斯。

      可那一日秋狩他见过了李江洲。

      那是个和他一样高的少年,意气焕发,他有着和李倦一样豪迈的气概。他似李倦,又比李倦更骄傲,张扬。

      他的那一分傲气,和曾经的卫壹拾如出一辙。

      壹拾纠正:“他是江洲侯,不是家奴。”

      “江洲侯...江洲都要没了,何来江洲侯?”谢西照抬起壹拾纤弱的下巴,“不论什么江洲侯,燕国对江洲势在必得。”

      壹拾凝视着他笃信的双眸,笑道:“这么自信?”

      他对自己要亲征江洲之事只字不提,壹拾的心又冷了几分。谢西照见她忽然沉默,脸上的笑意也凝固了,他拢住壹拾的腰,胸膛向她纤薄的背部贴去,春衫只有薄薄一层,他把身上的冷意都渡给壹拾,壹拾更冷了。

      他低头,看见壹拾锁骨上一颗小小的朱砂痣,他不记得壹拾锁骨上有这样一颗痣,手指摩挲上去,“这是从何而来?”

      “针灸时留下的。”

      壹拾从没有提起自己当年治病受了多少苦,她不提,他也不问。

      知道那是她疗伤的痕迹,那颗朱红色的痔变得刺眼了起来。谢西照手掌覆在她锁骨上,遮盖住那颗痔。

      他的手是凉的,壹拾的皮肤也是凉的。

      侧后方立对着一双半人高的灯,烛火的光晕透过红色纱罩,满室都是幽幽暖红,似一团火焰包围着壹拾同谢西照。

      可他俩仍是都觉得冷。像身处冰窟,抱得再紧都是冷的。

      壹拾挣脱,谢西照却将她越抱越紧,他身上龙涎香的味道包围了壹拾,壹拾想到了自己死去的父王,想到了她破碎的齐国。

      谢西照的吻落在她鬓边,他固执地抱著她,想要从她身上寻求温暖和慰藉。

      一盏灯忽然灭了,是烛心燃尽了,只剩另一盏发着黯淡的光,氛围蓦然间近乎黑暗,除了彼此,他们什么都看不见。

      在心底里压抑着的思和苦,破笼而出。

      谢西照的唇压过来,他的吻冰冷深沉,像山间沉淀的积雪。这已经不是吻了,他撕咬着壹拾的嘴唇,泄的是对命运的一腔恨意。

      他的手落在壹拾胸脯之时,壹拾推开他。

      她的声音似一片羽毛轻柔地落下。

      “谢西照,如果一切能重来,我不会辜负李倦。”

      谢西照忽将她向后推到,壹拾的背砸在了僵硬的案几上。

      谢西照声音极寒地问他:“我有什么错?我的父王逼我,燕国上下都在逼我,就连你也要逼我!”

      是他要灭齐国吗?是他要做帝王吗?

      他什么都没求过啊。

      他们拿着他的母亲,他的朋友逼他,他能如何啊!他已失去那么多,若现在松手,他过去遭受的那些不公又算怎么一回事?

      壹拾知道他受的那些苦,可又能如何?她也无可奈何的,谁没有被命运裹挟逼迫过呢。

      谢西照向她侵略过来,他泄恨地撕咬她的皮肤,扯开她的衣裳,她心如死水地望着屋顶的梁木,声音也似枯木般沉钝:“谢西照,我和李江洲有过肌肤之亲了。”

      压在她身上的谢西照蓦地停了动作。

      他晕晕沉沉,以为自己听错,壹拾又重复了一遍,“就算不是李江洲,任何男人,只要能让我忘掉你,我都会允许他们来碰我。”

      谢西照的身躯在抖,他衮服襟口绣着的流云也在抖。

      他在强忍着什么,可终是忍不住,他推翻了矮几,茶叶正好洒在壹拾的衣裙上。

      “你为何如此自贱...”

      这话落在壹拾耳朵里,太过讽刺。她冷冷一笑,想当初李江洲认为她对谢西照有情,不肯复国的举动也是自贱。

      壹拾端坐着,抬起眼,一双眼睛似淬毒的刀子一般又冷又狠:“我自贱么?让李江洲碰我是自贱,让你这害我国破家亡的刽子手碰我,我又算什么?”

      是他当初那一道破城令,亲手把她送向江洲的,这是不争也不可挽回的事实。

      壹拾狠心道:“我卫壹拾做过最下贱之事,是想了你这么多年。”

      谢西照看向壹拾被茶渍浸湿的裙角,那一道污痕看得他额上的青筋抽搐,以前,她眼里容不得半点污秽。谢西照揉了揉紧拧的眉心:“五日后,我会亲征江洲,我会把李江洲的尸体带到你面前,让你知道你到底做了多么错误的决定。”

      壹拾伸手寻来茶杯,饮了口茶才觉得暖和了一些。

      谢西照离去,屋里少了一个人,瞬间明亮了起来。

      壹拾双手紧紧捏着只余半杯茶的茶杯,茶和茶杯都是冰凉的。

      万事万物都失去温度,她辩不清楚,她的心是为谁而冷,或者早在八年前,她以为谢西照死在回燕国路上的那一日,她的心就再也没有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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