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主掌上珠

　　当天夜里虎啸营、禁卫军、东厂便将宫中、城中的尸体清理干净。

　　直殿监的太监连夜清扫宫道，宫道的两侧以及广场上摆放的数百盆金黄色的菊花，已经被踩踏的破碎一地，和着泥土与暗红色的血迹，嵌在青石砖上，可以想见打斗场面的激烈。

　　宫人们用刷子和水冲刷地面，只能保证砖面的清洁，然而砖缝中残留的血渍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风干，为这座紫禁城留下一枚血腥的烙印。

　　城中臣民虽然被夜里的杀伐声惊得一夜难眠，次日起床却见街上已经恢复，只有墙角残留的未被擦拭干净的暗红色血迹，昭示着昨夜得真实。

　　卯时早朝，战战兢兢一夜的众臣发现一年多未临朝的宣德帝破天荒的上朝了，一夜未眠的宣德帝面色蜡黄，坐在龙椅上道，“大家昨夜想必也听到了响动一夜难眠，长陵王联合兵部尚书、五军营指挥使、内阁大学士逼宫谋反，幸有镇南王带领虎啸营、镇南王世子带领京卫指挥使司以及东厂提督带领众番役舍身救驾，方顺利平息此事。然昨夜淑妃温氏、太子妃刘氏均丧命于贼子之手，大家说说此事当如何处置。”

　　内阁大学士孙顺景便是近两年来陆续安排了众刺客进入教坊司的人，根据指认与沐莲的调查也将其揪了出来，全家上下皆已收押。

　　按说内阁大学士也算是宣德帝的心腹，但是因其不满自己在正五品的位置上已经带了近十年，眼看升迁无望，正巧被王世杰找上门来，一顿劝说之下，便利用自家那个不成器的成日混在教坊司的弟弟开始往里面塞人。

　　宣德帝话音落下，大臣们猜不透宣德帝心中得想法，大家相互看看，无人应话。

　　这时，户部尚书刘显走至殿中拱手道，“按《大历律》谋反当按死罪论。臣以为长陵王及王府一干人等当赐死，兵部尚书王家、五军营指挥使张家、内阁大学士孙家当夷九族。”此时的刘显因自己身为太子妃的女儿于昨夜丧生，伤心之余夹杂着不甘。

　　吏部尚书郑廷生出来道，“臣不完全赞同刘尚书所言，长陵王及王府一干人等确当赐死，然兵部尚书王家、五军营指挥使张家、内阁大学士孙家夷九族未免过重，臣以为当查清此次宫变几家亲系是否牵连其中，如若并无牵连，臣以为夷三族即可，其余族人流放边疆，三代之内无召不得回京。”

　　大理寺卿赵正英站出道，“臣同意吏部尚书所言。”

　　礼部尚书宋仲清也站出道，“臣同意吏部尚书所言。”

　　刘显撇头看了看三人，怒道，“本朝虽未有过谋逆先例，然参考前朝旧例谋逆之人均被诛灭九族。”

　　大理寺卿赵正英反驳道，“刘大人此言差矣，前朝施政从严，我朝立法从仁，如何能以前朝旧例为范？”

　　“施政从仁也要看所犯何事，谋逆罪乃是重罪，若不从严处置，怕是不足以震慑心有不轨之人。”刘显素来以老好人的形象示人，此次难得硬气回怼。

　　朝中多数大臣还是赞同吏部尚书所言，一时间双方你来我往的争辩，吵得宣德帝头更疼了。这就是为什么自己哪怕身子有点起色也不愿意上朝的原因——这群人太能吵了。

　　宣德帝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道，“好啦，朕会安排东厂去调查是否还有其他涉案之人，如无其他人，那此事便依吏部尚书所言。经过此次宫变调查昔日辽国之乱贪污军饷的乃是长陵王和王家，所以赦免林家罪过，归还府邸与罚没家产，由林侍郎之子林单继承，朕记得此子有些文采，郑尚书回去看看给他挑个轻省些的活吧。”

　　郑廷生应是，对于倒霉蛋林家，众人是抱有深深同情的，所以对于宣德帝对于林家一应做法并未阻拦。

　　至此，宣德帝又想到了另一件事，“今早慈宁宫传来消息，昨夜病重的太后醒来听闻长陵王和王家造反之事，留下绝笔书，称自己未能教化好长陵王，未能规范好王家无言存活于世，无颜面见先帝，自请死后不入帝陵。写完书信后，太后便薨逝于慈宁宫。”

　　说完，宣德帝扫了眼众人的反应，接着道，“此次宫变与太后的确相关却不一定是太后意愿，太后毕竟是先帝继后，既然太后如此说，朕决定尊重太后想法，重修陵寝将太后葬于西郊万峰山。”

　　众人心中虽觉得此事不十分妥当，但也清楚太后的亲儿子和娘家造反，先不说皇上是否介怀，单说先帝估计也不愿意见她，于是纷纷赞同宣德帝所言。

　　宣德二十七年十月初八长陵王于皇宫文华殿宫变，最终长陵王一干人等悉数被擒，宣德帝仁慈赐死了长陵王府众人，其同谋兵部尚书王家与五军营指挥使张家被夷三族。这次事件史上称为文华宫变。

　　经过此事，宫内郑皇后因惊惧病倒了，只能宣金陵王妃江氏进宫帮忙操持太后、温淑妃以及太子妃的后事。

　　而沐莲已经连夜派人前往长陵将长陵王府众亲眷以及残余势力拿下，自己则去探查张昌煜倒向长陵王的原因。

　　查来查去竟查出二十年前江南一灭门案竟是宣德帝所为。原来年轻时的宣德帝也曾荒唐过，下江南巡访时借住在江南豪绅钱家，钱家上下心觉荣耀万分，小心侍候，然而不料宣德帝竟看中了钱家主母方氏，强带回宫，前脚刚走后脚便让东厂幡子秘密将钱家父子等人灭了口。下人见主家死绝，纷纷卷了钱财跑了。

　　沐莲回忆着宣德帝后宫众嫔妃，似乎没有这么一个方氏的存在，后在查找《宫事录》发现宣德六年宣德帝的确带回一女子，身家信息未有记录，起初册封为和嫔，后来不知为何和嫔带发出家搬去了英华殿。

　　沐莲这时想起十年前曾与优昙误打误撞见过的一幕。可惜了方氏已于四年前去世，记得当时前任司礼监提督禀报此事时，他正在宣德帝身边侍奉笔墨，宣德帝闻讯头都不曾抬起，只是让人处理了。至于如何处理便不得而知了。

　　若张昌煜真是钱家之子，那他又是如何活下来又改名换姓的？沐莲想了想最终未将此事禀报宣德帝。

　　另外宣德帝下令在宫中逐一排查宫人，看看是否还有长陵王余党，除了十几名身份不清晰的宫人被清理了之外，还在作为大历冷宫所用的乾西宫查出了个孙子。

　　那孩子已经五岁了，母亲早前是太子身边的宫女蒹葭，曾被太子临幸过，可惜正值太子大婚之际，太子妃进了清宁宫的第三日便寻了由头罚了太子曾临幸过的另一名宫女，蒹葭心中害怕遂更加小心翼翼，不想想一个月后发现自己有孕，本欲告诉太子，结果发现太子妃又打残了一个和太子眉来眼去的一个小宫女，于是她更不敢声张。

　　这样胆战心惊的又过了一个多月，太子妃寻了由头将太子身边原先伺候的宫女全换了，蒹葭就这样被打发到乾西宫干活，七个月后生下一子，半年后身染重疾而亡，孩子便留在乾西宫由冷宫嫔妃和宫人抚养长大。

　　宣德帝让人查了清宁宫的起居注且安排了滴血认亲后确认为太子血脉，宣德帝长舒一口气，太子无子嗣一直是他的心病，如今倒是安心了，还给孩子取名慕容熙。

　　喜当爹的太子将自己冒出的儿子带回清宁宫还是很高兴的，原准备好好和儿子相处一番，结果新鲜了没两天便抛诸脑后。

　　将宫中诸事安排好后，宣德帝派沐莲带着新任命的长陵左右布政使去长陵处理遗留的问题，顺便将王府一干人等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宫中太后几人的丧礼一块办了，太后薨逝本应召回各地藩王哭丧、守灵，有大臣提起，被宣德帝一句若是再来个长陵王爱卿可能保证无事？于是便只由各府诰命夫人进宫哭丧，七日后便将三人的棺椁抬出皇宫暂停于白马寺中，待陵寝修好再行下葬之礼。

　　优昙跟着进宫哭了七天，抽空拖着“娇弱”的身子看了看病重的郑皇后，好在院判说眼下并无性命之忧，只是经此一病，郑皇后的身体便十分不好，偶有心悸或惊厥，只能好好休养，别无他法。

　　这七天镇南王父子俩也是忙的脚不沾地，宫变后军中很多事要处理，包括重整五军营和京卫指挥司。等镇南王世子妃从宫中回来，一家四口坐在一起吃饭才发现自连岳大婚至今已经半个多月了。

　　“爹，咱们这位万岁爷真是疑心病重，故意将嫂子和表嫂留在宫中作人质。那他怎么不将张昌煜家的亲属扣下？”听了连岳讲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优昙翻了个白眼。

　　镇南王瞪了优昙一眼，无奈道，“五军营本就一万人，宫变前段时间，张昌煜以镇压长陵、长善两地流民为由请求扩招士兵，正常来说短短数日最多也就扩招几千人，不成想他扩充的竟是冒充流民的长陵王养的私兵，整编后人数近六万。万岁爷部署五军营和虎啸营前都是给密旨，想着双方相互掣肘，但五军营明面上的人数比虎啸营少太多，所以…”

　　说着镇南王止了话头，对着李氏道，“此次事情让你受惊。”

　　李氏有些惊讶于自己的公公明显带着安抚的话，面上带着笑意恭敬道，“进宫前小妹将贴身侍女折桂给了儿媳，又安排了两位女侍卫一同进宫，进宫后也有姨母悉心关照，所以儿媳在宫中诸事顺遂。宫变当日逆贼都在前朝，并未往后宫去，因此儿媳也并未受到惊吓。”

　　连岳听到自己媳妇如此说，赶忙给优昙夹了一块羊排，龇着一口大白牙道，“小久如此细心照料你嫂子，哥哥真是太感动了。”

　　优昙笑眯眯道，“哥哥如此感动不如将私库中的那把黑色犀牛皮鞭送我。”

　　连岳偷偷看了一眼镇南王，见其并未阻止才点点头道，“没问题，明个哥哥找出来给你送过去。”

　　优昙看镇南王只是轻哼一声到底没阻止，面上陪着笑给镇南王夹了一块豆干，见镇南王将豆干吃了，才对着她哥眨眨眼表示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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