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妻

　　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就在肖十一掌家的第四天，夜重楼上朝回营，便告诉夜青泽，皇上口谕，让肖十一三天后到慎德苑报到。
　　晚上用膳的时候，纳兰珏有意让大家伙一起上膳厅用饭，却被夜重楼阻止了。
　　“今日就算了，让阿泽和十一单独相处会吧。”
　　看着夜重楼一回来就心事重重的样子，纳兰珏不禁问道：“妻主，是出了什么事吗？瞧你眉头都没松开过。”
　　夜重楼叹了口气道：“今日上朝，皇上口谕让十一三天后到慎德苑报到。”
　　“三天后！”闻言纳兰珏惊讶道，“皇上怎么会突然下这个命令？你没告诉皇上，丫头的伤还没好吗？”
　　“十一是我的儿媳，我儿的妻主，我能不向着她？但皇上不知为何，下了严令，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俩小的也是多灾多难，才和好几天呐就来事儿！”纳兰珏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顿时觉得没了胃口。
　　然而疏影苑里，肖十一依靠在床头，看着身边一手端碗，一手拿勺，粥都凉透了还在吹。
　　“阿泽，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神游太虚的夜青泽终于回神，看着勺子里都没热气的粥，赶紧搅拌了两下，重新舀了一勺粥，试了下温才喂向十一。
　　乖顺的张嘴吃粥，见夜青泽还没有开口的意思，十一拒绝吃第二口。
　　“怎么，现在我随便问句话，你都打算考虑几个月再告诉我吗？”
　　耳边的话语不紧不慢，语调平缓，但夜青泽却忍不住紧张道：“不是的，妻主！”
　　“那你慢慢说与我听，不管好事坏事，我都会与你一起面对。”
　　这个男人啊，还是得哄。
　　“那等妻主吃饱了再说。”夜青泽怕十一听完消息，会没胃口。
　　十一点了点头，看着自家夫郎那剑眉紧蹙的样子，心里大概猜到了七七八八。
　　享受美男服务的时光，总是过的飞快。
　　接过夜青泽递来的帕子拭了拭唇，肖十一道：“东西都吃完了，想好怎么说了吗？”
　　浓密的眼睫轻轻颤了颤，高大英俊的男子像小媳妇似的努了努嘴道：“今日母亲上朝，皇上问起你，并口谕要你三天后到慎德苑报到。”
　　“嗯。”十一靠在床头点了点头道，“这事儿拖了这么久，定是有人看不过眼，动了手脚。否则日理万机的天子，怎么可能记得如此芝麻绿豆的小事。”
　　“妻主，都是……”
　　点住那微凉的唇，十一轻语道：“都是你的错？那我问你，烽火台上，你射我的那一箭到底后不后悔？”
　　握住点着自己唇的手，夜青泽艰涩道：“不悔！”
　　“那不就成了。既然你不后悔，为何要认错？”
　　“可是……”夜青泽红着眼睛道，“我不愿妻主去慎德苑受辱！”
　　“去慎德苑而已，哪有受辱那么严重！”十一握着夜青泽粗大宽厚且温热的手掌道，“我每天去慎德苑抄抄书、绣绣花、做做吃食什么的，比掌家可简单多了！”
　　十一的不在意，在夜青泽眼中便是故作轻松。
　　那纠结的眼神与浓重的神情，十一只需一眼便清楚自家夫郎在纠结什么。
　　“你若真过意不去，三天后便亲自送我去慎德苑吧。”
　　“好！”没想到夜青泽一口答应，还略带讨好似的说，“我同母亲说好了，以后日日送你去慎德苑，绝不让你在那地方受委屈！”
　　自己的男人有多聪明十一知道，这会犯傻的憨态倒是让人稀罕。
　　“好，有劳夫君。”
　　夫君？夜青泽闻言心中阴郁一扫而空，望着十一的眼神光彩熠熠，“妻主，你不生我气了？”
　　“你气我，还气得少吗？我若次次生气，早就成老姑婆了！”十一微笑着，看着夜青泽意有所指道，“阿泽，你要记住，我肖十一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管发生任何事，不管情况如何糟，我都不会不管你、不要你！”
　　“好！你再让我想想。”
　　十一的话已经很明显，夜青泽也无法装傻充愣，只能认真对待，应允再好好想想。
　　知道这个男人还有诸多顾虑，十一也不想把人逼的太紧，笑着点了点头。

　　第一次霜降后，恶劣天气没有再出现过。早晚虽然比往年冷，但中午还是暖洋洋的。只是园里的银杏黄了，落了满园。仆人们天天扫，十一看着累得慌，让人三天打扫一次。
　　这会，十一就披着厚实的披风，慢慢踱步在铺满银杏叶的青石路上。
　　“嫂子！”夜青菀开心的蹦到十一面前道，“苍月说，你要带我出门看铺子？”
　　“是的。”十一握着手炉，转身看着精神奕奕的夜青菀道，“夜家的铺子看着挺多，但大多都租出去了，收益稳当。爹爹的店铺我不打算接，让爹爹自己个解解闷。”
　　“既然如此，我们还出去看什么铺子？”
　　“快过年了，京中富庶人家开始走动，商机便由此而来。”十一不急不予，伸手接住一片翻滚而落的银杏叶把玩着，“我看账本中，夜家有一酒楼叫如归楼，经营的很不错。看着夜家的收入也是如归楼占大头，既然如此，我想把它做大！”

　　如归楼
　　饭点已过，但还有少数错过饭点的客人在用餐。十一带着夜青菀和苍月进了酒楼，小二人情的上来招呼。
　　“客官，这边请！”
　　三人随着小二的指引来到店内落座，十一看着年轻喜庆的小二姐微笑道：“今儿出来逛街，一时兴起过了饭点，不知还能否吃到贵店的招牌菜？”
　　“当然可以！我们如归楼讲究的就是宾至如归，只要客官要求，我们都会尽量满足！”
　　“那好，我们就三位姑娘，吃的也不多。小二姐你看着来两道招牌菜，一碗汤，一份点心吧。”
　　“好咧，客官您稍等!”
　　小二姐欢快的离开，让十一满意的点了点头。
　　“苍月，坐下吧，一块吃。”
　　“主子，这怎么可以！主仆有别！”苍月闻言一惊，十一娘子虽然是赘妻，可也是主子啊。哪有奴和主子坐一桌吃饭的？
　　“让你坐，你就坐！”十一剜了苍月一眼道，“别尽学你大哥迂腐的调调！”
　　夜青菀看着苍月为难的样子乐了，“大嫂让你坐，你就坐。大嫂这儿最没的就是规矩，自然点儿。”
　　“好。”
　　闻言，苍月也没再矫情，毕竟在军营的时候都是一起蹲着吃过饭的交情。
　　菜色很快就上来，两道招牌菜一个大荤，一个半荤的炒菜。汤是老鸭汤，很是香浓。还有一盘精致的点心，是这个时节最流行的桂花糕。糕点普通，却口感清爽，甜而不腻。
　　“动筷吧。”
　　早就传话让小姑子留肚子，这会夜青菀也就没啥客气的，操起筷子就吃。
　　“大嫂，你也吃。你可是第一次来如归楼，快尝尝菜色好不好吃。”
　　“嗯。”十一执筷，吃的很慢，动作优雅，“这大红肘子片肉，入口即化，很是不错！”
　　夜青菀见着，给十一布了两块炒菜道：“大嫂尝尝这个，芹香肉丝。”
　　“不吃了，给我盛一碗老鸭汤吧。”十一虽然只吃了一点点大红肘子片肉，但心中已经了然这如归楼的菜色路子。
　　好在这老鸭汤还算有点意思，但京城里权贵如此多，大概家里的大厨也能做出个七七八八。
　　“菀菀，等你吃完去找掌柜的，大嫂做几道菜你再尝尝。”
　　“菀菀一直以为大嫂只会做甜汤，想不到您还是大厨呢！”夜青菀一边拍着马屁，一边擦嘴道，“不吃了，留着肚子一会吃好吃的！”
　　虽说夜青菀不是第一次来如归楼，但每次都是很低调，不赊账、不报家门，带着朋友吃完就走，因此在店门口打算盘的掌柜的压根不认识自家主子。
　　当夜青菀亮出身份牌子，掌柜的才惊慌的出来行礼。
　　后厨
　　十一一袭红衣，披着雪白的狐毛披风，双手握着鎏金镂空的暖手炉，缓缓的走在料理台前。
　　极目之处的调料丰富，倒是出了十一的意料。
　　“想不到这儿连孜然、花椒都有！”
　　“孜然？花椒？”候在一边的主厨有些懵，“你说的可是这两种？”
　　十一点了点头。
　　“这两种佐料是一个胡人路过留下的。”掌柜的见十一好奇，便上前解释了两句，“当时她在店里用膳，付银子的时候发现荷包不见了。随身的碎银子加起来，还差一两。我见她是熟客，一年来回大概有七八趟，就给她免了。回程时，她特地来还钱，还留下了这些佐料，但大厨们都不知道怎么用。”
　　“胡掌柜的，你在如归楼干了几年了？”
　　胡掌柜看着笑盈盈的新掌家娘子，第一次有些摸不准主子的脉，小心翼翼道：“小的在如归楼做了七年掌柜。”
　　“可有拨算盘拨到手软的时候？”
　　“大娘子说笑了，咱如归楼的生意在京中不温不火，就是过年的时候也没这么夸张。”
　　看着胡掌柜赔笑的脸，十一笑弯了唇，“胡掌柜，日后若再遇到这个胡人，你问问她手上有多少孜然和花椒，她有多少我们买多少。”
　　“这……”胡掌柜有些为难，“要这么多，用得完吗？”
　　“我这就来告诉你，用不用的完！”十一神秘一笑，开始指挥大厨动手。若不是右手断骨刚好，动了左手怕撕裂伤口，十一还真不想假手他人。
　　一个时辰后，后厨飘出阵阵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吻。而留了肚子的夜青菀更是忍不住食指大动，操起筷子想吃却又不敢动。
　　“大嫂，我能吃吗？”
　　闻言十一轻笑起来，看着犯傻的夜青菀点了点头，“吃吧。”
　　一经允许，夜青菀忙不列颠的冲着红彤彤的水煮肉片夹去。
　　“唔……，好吃！咳、咳、咳，就是有点辣！”夜青菀被辣味呛咳，却没有放下筷子，反而冲苍月招了招手道，“苍月，快来尝尝，可好吃了！胡掌柜，王大厨，来、来、来，不要见外，快来尝尝！好吃的不得了！”
　　王大厨是个三十左右的女人，长得胖呼呼的，但却不油腻。
　　只见她夹了一筷子水煮肉片，入口细细品着，不由大眼一亮道：“果然美味！辣的恰到好处！不，好像是麻！”
　　另一位蔡师傅却是个瘦子，骨瘦嶙峋，却是对吃食痴狂的人。
　　这会正抓着一块不大不小的羊排啃了一口，细细嚼了一会，也是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竖着大拇指赞道：“秒啊！秒啊！想不到这不起眼的小黄豆子，碾碎了做烤羊排竟是如此美味！”
　　“主子，这毛啥玩意也好吃！辣的带劲，苍月喜欢这辣劲儿！”
　　苍月是个喜辣的，就算是没菜吃，来点辣椒拌饭就能干光一碗饭的主。
　　“这双皮奶倒是香甜，肯定会受小哥、郎君们的喜欢。”
　　十一一看就知道胡掌柜是个喜欢甜食的，“先推这三道菜，等冬至后，我会再教你们几道硬菜，趁着年节好好大赚一笔！”
　　“好、好、好！”胡掌柜一边舀着双皮奶，一边连连点头，“大娘子心灵手巧，竟能做出如此新颖的菜品，真是难得啊！”
　　“是啊！”王大厨夹着一块鸭血啧啧称奇，“这鸭血，平日里都白白浪费了，谁也没想到还能做出如此美味来！”
　　“主子，这都是荤菜，要不再整个素菜？”苍月拭着满是红油的唇提议道。
　　闻言十一忍不住笑了，这丫头怕是辣的舌头没味了，想来点清爽的。
　　“那就再来一道……” 妙手豆皮素菜卷吧！想着京城贵人都喜欢文雅，得重新整个名儿啊，“绿枝金卷！”
　　饿扁肚子出门的夜青菀，回家的时候都吃撑了。晚膳时什么都没吃，就要了一碗消食的山楂汤。
　　这事传到纳兰珏的耳朵里，直道是小孩子逛街嘴馋，一路上吃多了而已。
　　此后，十一便在家安安稳稳的养伤，直到去慎德苑的那天……
　　天还蒙蒙亮，十一就早早的醒了。看着朴实无华的纱幔，让人不得不想起那个高大伟岸的身影。
　　翻身侧卧，看着对面软榻上还睡着的人，十一抿嘴而笑，“这家伙，还是睡着了可爱。”
　　这男人眉骨挺阔，英气逼人。虽生的浓眉大眼，但却时不时会红眼眶，跟兔子有的一拼。薄唇红艳性感，却因主子性淡，一直都是抿着的，甚少有弧度。
　　软榻上的夜青泽也早就醒了，只是想睁眼的时候却感觉有一道视线紧紧的盯着自己。
　　强忍了一盏茶的时间，夜青泽憋不住的睁开眼，毫不意外对上了一双清明的水眸。
　　“妻主……早。”
　　“早！”
　　听出夜青泽口中的尴尬，十一抿嘴笑着起身穿衣。抚上昨日刚熨烫平整的慎德苑苑服时，却被夜青泽快一步的拿起。
　　“妻主，伸手。”
　　夜青泽展开草绿色的长裙，作势要伺候十一穿衣。
　　男人一生雪白底衣，毫不畏寒的站着，大有一副你不合作，我就冻死给你看的架势。
　　“多谢夫君。”
　　依旧是清甜的嗓音，夜青泽百听不厌。
　　慎德苑的苑服很好看，十一其实很喜欢，但她却不能明说。因为在这个世界，女子穿裙子便是耻辱，尤其是这种草绿的。在大华，就是奴隶也不会穿草绿色做的衣物。
　　长裙是斜襟，一垂到底的百褶样式，束上腰封倒是很显身材。
　　“衣襟坠子给我带上。”十一指了指梳妆台上的礼盒道。
　　骨节分明的大手，拿起坠子打开扣子。
　　肖十一静静的看着，发觉那坠子在夜青泽的手里显得很是娇小玲珑，对那坠子便是更加喜爱。
　　“妻主喜欢这锦鲤？”
　　难得见十一对一样物什这么上心，夜青泽也是新鲜。
　　“嗯。”十一点了点头，顺着夜青泽的牵引坐到了梳妆台前，“夫君送的簪子和手炉，十一也很喜欢。”
　　“那今日也给妻主用上。”夜青泽手脚麻利的给十一挽发。
　　瞧着铜镜里的男人熟练的为自己挽发，十一笑的甜甜的，“今日的花样，好像有些不同往日？”
　　“今日给妻主弄个半挽的发式，是我近日跟爹爹学的。”夜青泽一边挽发一边据实已告，“爹爹说这种发式婉约，趁着你身体更弱一些。这样，高司侍若想为难妻主，也得考量一二。”
　　“还是爹爹想的周到。”
　　纳兰珏的心思，十一通透的很，心里自是感激的。
　　夜青泽淡笑不语，抬眸看向房门，“苍月、苍祈。”
　　“属下在。”
　　苍祈进门，利落的伺候自家主子穿戴。苍月指挥着仆人放下洗漱用品，便伺候十一洗漱。忙碌的早晨，气氛却是极为和谐。
　　用完早膳，夫妻俩一起出门，迎面而来的风已经有些刮脸，草木上覆辙一层淡淡的霜。
　　马车一路平缓前行，最终稳稳的停在慎德苑门口。
　　慎德苑分男女两处司所，高畅负责女所，除了几位驸马，还有好些达官显贵的赘妻，共二十一人。
　　时值上所高峰期，入所之人陆陆续续，但每个人都是徒步，未见任何一人乘坐马车。这会见着一辆装饰不俗的马车缓缓而来，不由都停下步子好奇的观望。
　　“赘妻上所不得乘坐马车，这家伙是谁家的倒霉催，都到慎德苑了还摆谱！”
　　“我看，八成是不懂规矩吧。”
　　“听说今儿个会来新人，这……怕就是了！”
　　众人聚在大门口，一边看稀奇，一边议论着。
　　“旷润，你猜这又是谁得罪了自家夫郎，被发配过来了？”
　　正缓步而来的金逸轩，挪动着圆滚滚的身子挨近站在台阶上观望的邢旷润道。
　　“应该是叶将军府的大娘子，肖十一。”
　　说话的不是旷润，而是听到动静又从慎德苑退出来看热闹的常青航。
　　“肖十一？替夫代罪的那个肖十一？”金逸轩的咪咪小眼睛犹的睁大，看着马车缓缓停下道，“宠夫宠上天的那个肖十一！？”
　　邢旷润与常青航见金胖子这么大反应，都心知肚明她在哀嚎些什么，不就是羡慕嫉妒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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