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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方往事之三夏振宇（二）
2009年12月24日，夏振宇在147已经工作一个星期了。那天他本该晚上十点就下班的……领班兼调酒师Summer看他年纪还小，没安排他上晚班，而是上相对来说作息时间正常、活儿也轻松的下午班——两点到十点。可是那天晚上的当班人手奇缺，Summer的搭档James早就请过休假了，而另一个本该当班的服务生则病了，所以Summer只好跟他商量、要他加个班顶一个晚上。
夏振宇想想自己初来乍到、应该表现得吃苦耐劳一些；何况平日里几乎每个人都挺照顾他、把他当小弟弟看，难得有事要他帮忙、他怎么好意思不答应呢？何况他回家也没什么事、汪磊也早该睡了。更要紧的是他早就对Summer那一手出神入化的调酒功夫倾心不已了，能有机会零距离地多学两手他自然不能放过……自从见Summer调酒的第一眼起他就暗下决心将来要和他一样去考个特级调酒师证书出来。
夏振宇觉得调酒师这个职业真是帅毙了、酷毙了，而Summer简直就是这个职业的最佳形象代言人！他长得帅（就这方面来说，夏振宇相信自己长得再高一点点、壮一点点就可以赶超他）、又年青（虽然比他大了六岁、有明显代沟的说，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样的年龄当调酒师才更有说服力）、手上的活儿也干净利落、充满了张弛有度的美感……难怪只要是他上班的日子，晚上的吧台位子总是座无虚席、挤满了形形色色的女人们用赞赏和倾心、甚至调情的眼神盯着他看呢！
眼下夏振宇最大的偶像就是Summer了。其实James的身手也不错，可是长得没Summer养眼、身材也不够挺拔，最主要的是他的年纪太大了——都快三十了，压根就是个“老人家”了嘛——两个人往一起一站就明显有差别了。
夏振宇只要想象一下不远的将来的某日，自己能像Summer一样一身帅气的黑衣黑裤站在黑色的亚克力吧台后面，不锈钢的雪克杯（作者按：暨Shaker，调酒专用器具）在自己手里上下翻飞、在金色的射灯下带出一道道流畅的银色曲线，面前还有齐刷刷的一排观赏他表演的观众……他就觉得兴奋！不过他可不希望自己的面前坐着一大堆什么年纪、什么打扮都有的女人……她们十之八九看上去都是色迷迷的、一副打算把Summer吞进肚子里去的样子，让他在一边看看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夏振宇原以为圣诞夜里酒吧的生意会很火、他也摩拳擦掌地准备苦干一场了，可是等见到了Summer之后才知道今天晚上整个酒吧被上次他在餐厅遇到的那个贵人、酒吧老板的弟弟方致远给包场了，据说是要办一场超级浪漫加劲爆的求婚仪式……求婚的对象当然就是他那个身材火爆的漂亮女友何小笛咯！
虽然他有点小小的失望……如果是包场的话就不可能充分领略到Summer的超凡技艺了，但同时也暗暗松了口气……今天晚上可只有他和Summer加一个负责打扫清洁的阿姨三个人啊！另外，他还对方致远是否能顺利娶到何小笛、有情人终成眷属感到很期待，所以布置场地的时候也格外卖力。
与他不同的是不知道为什么Summer的情绪不太高，整个晚上看起来都心不在焉的。好在今天酒吧里史无前例的清静和悠闲，所以有大把的时间供他坐在门口的小桌子旁发呆、抽烟……他也很少抽烟的。
夏振宇知道一点Summer的事……作为对偶像的“求知欲”、他跟日班的同事打听来不少内幕消息。
Summer是个名牌大学的毕业生，不过家境很不好，所以白天在一家广告公司工作、晚上还要到这里来兼职。上半年他的亲妹妹不知道什么原因过世了（为此他休了近两个月的假，酒吧的生意也跟着一落千丈），而他父母的身体本来就都不太好、这下更是悲痛欲绝，也为本来就拮据的生活现况雪上加霜。他从广告公司下班后基本上七点就能到酒吧、和大家一起吃过店里包的晚饭后就到后面的办公室兼员工休息室里睡一会儿……那儿有一张听说是专门为他准备的钢丝床……补充一下体力、九点多才露面。
了解到这些事之后，夏振宇对Summer的崇敬和景仰之情又增加了一分，也忍不住暗暗拿自己的处境和他的相比、比较下来的结果当然是觉得自己很幸运。
十一点多，店门“咣当”了一下、从外面进来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
Summer到仓库里拿香槟去了，店面里就只有夏振宇一个人在擦杯子。于是他很客气地说了一句：“先生，今天晚上我们这里不营业。”
男人愣了一下，侧头看着他。
夏振宇发现这个男人给人的感觉像是外国人，便放下杯子、掀开吧台上的活页板出去，操着硬梆梆、别别扭扭的英语道：“Sorry, sir。We are closed。”这些简单的英语会话都是他在这短短一星期内恶补起来的，因为酒吧里有不少老外客户、下午的时候更几乎是清一色老外的天下……都是些在附近居住或者工作的老客户，抱着电脑、叫上一杯可以无限续杯的咖啡，然后坐一整个下午。
听他说话的时候男人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轻蹙着眉头打量了他几眼、道：“我是方致新。Summer呢？”一口地道的上海话。
夏振宇的脸有些发红……窘的！同时也愣了好几下，一是有点没想到这个又高、又帅、又酷的男人竟然是个地道的上海人，二是没明白他干嘛跑上来就跟他自我介绍，三是（这个“三”是足足晚了三秒钟才冒出来）他终于反应过来“方致新”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意思了……就是他素未谋面的老板的意思！
“方先生！”幸亏这个时候Summer抱着两瓶香槟从后面出来、给他解了围。
方致新的嘴角终于扬了起来、朝Summer笑了笑。
夏振宇又愣住了……这个男人笑起来还真是不、赖、啊！还把他身上那种冷冰冰的感觉驱散了不少，显得平易近人了。后来他才知道方致新的笑是分很多种的，现在他所见到的这种暖暖的笑容只有对特定的几个人才会展露……Summer就是其中之一。
“都布置好了，还有什么要改的吗？”Summer也笑，可是却没有方致新的好看（就在一分钟之前夏振宇还一直觉得Summer已经够帅了，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做“人比人气死人”）。
方致新四下看了看、耸了耸肩。“可以了。”说着他又看了看表道：“等一下会有几个客人先到、都是小笛的朋友，你让他们都坐在这里吧！”说完他侧头看着夏振宇问：“你就是夏振宇？”他已从方致远那里知道这件事了，后来夏振宇来应聘的时候Summer也特意打电话向他请示过。
“是的，方先生。”夏振宇回答得很大声，挺直了脊背、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方致新被他紧张的样子逗乐了，扯着嘴角轻轻点头，然后对Summer甩了甩头道：“走，陪我一起喝一杯。”
Summer犹豫地来回看了看、发现已经没什么事要做了，这才点点头问：“喝什么？”想到什么、他又道：“哦！我刚刚调出了一种新酒，要不要试试？”方致新是个品酒专家，每次他要是调出什么新品种的话都会让他做评鉴的。
方致新微挑了一下眉、点头同意。
Summer进了吧台，洗手、洗雪克杯、取杯，然后背过身去在雪克杯里加酒……调酒师调制新酒的时候，说得严重一点就像武器专家研制秘密武器一样需要保密的空间、不可轻易将配方和过程示人，因为新酒如果受欢迎的话很可能成为调酒师的保留节目和杀手锏、也可能变成酒吧招揽客户的一种有力手段。等他再转过身来的时候脸上的郁闷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专注和跃跃欲试的表情。
方致新双手插着裤兜站在吧台前、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夏振宇也蹑手蹑脚地靠近了些、站在方致新的身后观摩Summer的表演……哇，偶像啊偶像！
雪克杯在Summer的手里剧烈地摇晃了几十下后“啪”地一声被他重重地拍在工作台上，随后从里面倒出的是清澄的白色透明液体、液体被倒进一个利口杯里、杯口上被封了一层雪白的鲜奶油、奶油上又插了一小撮脆生生的荷兰芹、最后杯子才被推到方致新的面前。
方致新端起杯子看了看、浅尝了一口。
夏振宇情不自禁地跟着Summer一起屏息凝神地看着他。
起先他的脸上并没什么表情，然后才慢慢地浮起一丝笑意、慢慢漾开、漾开。“嗯！”他点点头道：“入口很轻、很淡，可是回味很厚、却又不重。”
夏振宇又跟着Summer一起绽放出了笑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写进酒单吧！”方致新又喝了一口、脸上的笑意又扩大了些，“名字想好了么？”
Summer轻轻嘘了口气……要知道一种新的鸡尾酒能被写进酒单就意味着这种酒已经得到了认可、并足以被广泛传播了，这可是调酒师的一种荣耀啊！“还没想好，”他挠了挠脑袋道：“本来想叫阳春白雪的，可是又觉得很矫情。呵呵……”他憨憨地笑了。
“叫White Christmas吧！”方致新微笑着出主意，然后一口干掉了杯子里的酒。
Summer的眼里冒出了亮光，连连点头道：“好，这个名字太好了！”
夏振宇也觉得这个名字好、既有意境又应景，可是现在他最想做的就是去看看调酒器里还有没有剩下点儿好让他也尝尝。
“嗯……”方致新微侧着头迟疑着，然后放下杯子、快速地脱下西装。“我有一个主意。”说着他把西装放在一边，掀开活页板进了吧台。
Summer连忙钻了出来、腾出空地给方致新施展，退后两步、抱着双臂观赏……他以前见方致新调过一次酒、深知他的功夫了得。
而在一边的夏振宇则再度被站在吧台后面的方致新展现的全新形象给震得愣住了……这个男人怎么会变来变去的有那么多形象的呢？
此刻方致新的表情虽然颇为专注、可是却不会让人觉得冷冰冰的，举手投足之间流露的是一副行家里手的样子、显然对调酒之道早就得心应手了。尽管他穿没有穿Bartender的传统着装——黑衣黑裤，而是一件领口微敞的休闲白衬衣，可是、可是……夏振宇竟觉得他比他的偶像Summer还要帅和酷、隐隐之间还流露出一种别人没有的气势。
于是他一边发着呆、一边困惑着，不知不觉之间心跳竟随着方致新剧烈地摇晃雪克杯的动作而加速了。
“啪”的一声巨响，雪克杯被方致新力度十足地按在了工作台上。他拿过两个利口杯、将里面的液体倒了出来，也在杯口封了鲜奶油、插了荷兰芹，随后微笑着将两个杯子先后推向了Summer和在一边目瞪口呆的夏振宇。“尝尝看！”
“……？”夏振宇受宠若惊加难以置信地看看方致新、又看看他推向自己的那杯酒，然后像是被人在屁股上踢了一脚一样跳过去、赶在Summer阻止之前就抓住杯子大声道：“谢谢方先生！”Summer说他年纪还小、喝酒有碍他的健康成长，所以不准他喝酒、还关照过所有人都盯着他。这让他很不服气、可是却又没办法，不过……嘿嘿，他还是偷喝了不少品种的酒。没尝过各种酒味怎么能成为调酒师呢？
这一次Summer并没有阻止他……没来得及、也没心思。因为在方致新端着杯子刚刚转身时他的心就已经乱了……看样子他就知道那酒应该和他刚才调制的“White Christmas”大同小异，然而他调制的时候方致新并没有看到他的配方啊！
方致新知道Summer的心情、也知道他在想什么，静静地看着他低声道：“试试看。我觉得这样更易入口，更适合女人或者小孩。”
夏振宇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就是他嘴里的那个与“女人”等同的“小孩”，脸腾地一下又红了……这次是郁闷加委屈的！原来自己只是个小孩、更是老板拿来做试验的小白鼠啊？
Summer端起杯子浅尝了一口……果然！差不多的配方、但酒精度低了些，正如方致新说的那样更易入口，而回味依旧香醇、更多了一份清爽。
方致新的目光这时已被旁边一副打算把酒全都灌进嘴里的夏振宇吸引了，低喝一声：“慢点喝，会醉的！”
夏振宇的手停了一下，但还是赌气地把入口软软的、带着些微酸甜味和辣味的酒都喝了下去。
方致新的眉头皱紧了、严厉地瞪着他。
夏振宇视若无睹地放下杯子、无声地咂咂嘴道：“好喝。”方致新想听的应该就是这句吧？那就说给他听呗？此时此刻他已不在乎什么老板不老板的了，全凭着少年人受了委屈之后的那股莽撞劲儿说话。
方致新森冷地问：“怎么个好喝法？”
“不知道，”夏振宇皮皮地耸耸肩，“反正就是很好喝。”哼，他只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加小白鼠、没人指望他能讲出什么大道理来的吧？
方致新又多看了他一会儿就调转目光看着Summer、不理他了。
夏振宇把视线斜向了另一边。
“的确好喝。”Summer又喝了一口、不无佩服地点点头道：“这才是White Christmas。”纯净、沁凉、香醇、还混合着淡淡的甜美。
方致新淡淡一笑，从酒架上取了一瓶封存的威士忌下来，钻出吧台、朝他甩了甩头道：“来，告诉你配方。”
“嗯！”Summer把杯子剩下的酒喝光，扭头问夏振宇：“头晕吗？”
夏振宇依旧斜眼盯着地面、没好气地道：“不是跟你说过吗？我酒量很好的，四五岁的时候就跟我爷爷对着喝黄酒了。”
Summer无语地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在外面看着点，要是来客人了进来叫我一声。”说着就解下长及脚面的围裙放在一边、跟着方致新走了。
“哦。”夏振宇闷闷地应了一声，点了点头，等他们的背影消失后才垮着脸、怏怏地钻进吧台洗杯子去了。
洗到雪克杯的时候他停住了，想了想、把杯子凑到鼻子下面使劲闻了闻……没闻出所以然来；于是又把里面剩下的几滴酒液倒在了舌尖上尝了尝……除了辣辣的滋味之外也没尝出所以然来。顿时，他心灰意冷了。
他知道要成为一个优秀的调酒师先觉条件就是有敏锐的味觉，可是……扪心自问，刚才如果要他说出那杯酒好喝在哪儿的话、他真的说不出来诶！
他又看看放在吧台另一端的西装和围裙，心又冷了一分……要成为超级调酒师还需要够帅、够酷、气场够大，就像……方致新那样！
相比之下，Summer是优秀调酒师、而方致新是超级调酒师。更何况方致新只是尝了一杯Summer调制的新酒就可以调一杯升级版的出来……这是什么舌头啊？而且又足够帅和酷，叫人都不觉得他是大叔了。
“唉！”左思右想之后，夏振宇忍不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看来，他的调酒师之梦真是好遥远啊……更别提超级调酒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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