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

　　18

　　第二天李欲青很早便离开了，那时候霍庭易还没有醒，他昨晚有些失眠，后半夜才睡着，一觉醒来将近中午，李欲青什么时候离开的他都没发觉。

　　餐桌上有李欲青买的早餐，已经完全冷掉了，旁边留下一张便利贴，字写得工整秀气。

　　「抱歉，我昨晚又来打扰你。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醒，如果冷掉了热一热再吃。李欲青留。」

　　附赠一个Q版的早餐小图案。

　　霍庭易看完准备习惯性地扔进垃圾桶，不知道怎的又忽然转了个方向，顺手把它贴在了冰箱门上，大概是因为那个Q版图案实在很可爱。

　　他将早餐热过之后吃完，剩了一杯李欲青为他准备的牛奶。
　　他发了会儿愣，拿着手机犹豫了一下，给李欲青打了电话过去。

　　那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接了电话，“...喂。”

　　“早上什么时候走的？”

　　李欲青在电话里顿了顿，似乎是在回想，“八点。”紧接着他问霍庭易：“你吃早餐了吗？”

　　“嗯，吃了。牛奶没喝。”

　　“噢...怎么不喝？”李欲青怕他觉得牛奶甜才没喝，又补充道，“不甜的。”

　　霍庭易很浅地笑了一下，嗓音慵懒：“多大的人了还喝牛奶。”

　　这话听起来是在说自己，但李欲青莫名觉得脸颊热热的，好像就是在说他一样。他轻声反驳道：“本来什么年龄都能喝的呀。”

　　他的反驳没什么底气，还有微微上扬的尾音，在霍庭易听来像是手心被挠了一下，痒痒的。

　　“...你高中也在喝。”

　　霍庭易抬了下眉，道：“高中那都多久以前了。”

　　李欲青静了几秒的时间，轻轻“嗯”了一声。

　　高中或许离霍庭易已经很遥远，但离李欲青却很近。可能是因为他总是想起霍庭易，那是他离霍庭易最近的一段日子。近到仿佛就在昨天。

　　“我回去的时候在想，你...为什么会和我做朋友呢，你明知道...”李欲青问了一半，他没有说完的，两人都心知肚明，“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霍庭易没有想好自己的答案，顺着李欲青的问题反问：“怎么不行？不是你说的做朋友么，你想反悔？”

　　“没，没有。”

　　“嗯，那就先这样，挂了。”

　　电话被挂断，李欲青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他有些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堵回去了，在霍庭易面前，他总是不能很好地表达自己。

　　霍庭易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和他相处的呢。

　　李欲青知道这不是他该去想的，他也想不明白，但是，他很想知道，在霍庭易的眼里，他是否是一件麻烦事。

　　-

　　十月份的时候，李欲青的外婆身体不佳，在医院住院，他和程越莹两人照顾着，外公也来，但程越莹不想让外公过于操心劳累，让他在家里好好休息。

　　外婆躺在病床上，戴着吸氧罩，李欲青和程越莹轮流整天整夜地陪着。她的皱纹很深，头发也白了很多。李欲青看着心酸，外婆从小到大都很疼他，天天“欲青”“欲青”地挂在嘴边，她什么好吃的都会做，给欲青留着。他读大学时，外婆特意学用智能手机和他视频聊天，说想外孙。

　　外婆前期的时候情况很不稳定，这两天病情才好了些，有胃口吃东西了。

　　李欲青趴在床边在补了一会儿觉，程越莹从家里做好午饭过来，让他和外婆一起吃点。

　　“对了，我刚刚上来时碰着庭易了。”

　　“嗯？”李欲青回了点神。

　　“好像是来采访的，带了个女孩子，蛮好看的，”程越莹一边说话，一边给外婆夹菜，“妈你尝尝这个，医生多你要多吃些补营养。”

　　外婆点点头，她吃得不多，动作也缓慢，但总比不吃好。

　　李欲青和程越莹搭话：“...是简盈吗？”

　　“不是，不认识呢，像个大学生。”

　　外婆对着他俩看了看，慢悠悠地问：“庭易，是谁啊...”

　　程越莹笑着给她解释：“是我们欲青的朋友，妈你不是总说怕他一个人孤单么，现在不会啦，欲青有自己的爱好，也有朋友。”

　　“是吗，”外婆也跟着展露出慈祥的笑意，“好，好。”

　　外婆没吃多少便放了筷子，李欲青又给她盛了点汤。

　　他自己吃完后，程越莹看他精神不佳，让他出去转一转，正好外面天气也不错。

　　“你找庭易说说话也行，好像就是排头那间病房吧，你找找。”

　　霍庭易是来工作的，李欲青不想打扰他，不过他下楼时会路过，偷偷看一下吧。

　　李欲青揣着自己的小心思，慢慢走过去。

　　排头那间病房门是虚掩着，里面有交谈的说话声，听不太清，但李欲青能望见一点霍庭易的背影，他停了一小会儿刚准备离开。

　　“你是来探望谭警官的吗？”

　　“啊？”李欲青微微惊讶，看向忽然出现在身边和自己说话的这个女生，解释，“不是，我...路过。”

　　萧以菡抱歉地说道：“我看你站在这儿，以为你是来探望的。”

　　萧以菡是报社的实习记者，带她的是一位部门老记者，不过也会跟其他记者出来学习，第一次外出采访是和简盈去的，这次采访因公受伤的一位协警，是跟着霍庭易来的。

　　“不好意思，我马上离开。”

　　“你...声音好耳熟啊，”萧以菡想了想，“像我关注的一个绘画博主。”

　　李欲青心下一惊。

　　他时间充足或者兴致高的时候，会直播画画，不露脸，把画画的过程展示给大家，顺便讲解技巧，毕竟关注他的人也有很多是学画画的，他可以多分享一些实用技巧。

　　李欲青直播次数不多，话也不算多，偶尔看看弹幕和大家闲聊两句。

　　这时候病房门正好从里面打开，李欲青和霍庭易面面相觑。

　　“...我真的只是路过。”李欲青又不死心解释一遍，怕霍庭易误会，显得他纠缠人。

　　“嗯，程阿姨和我说了，你在照看生病的外婆。”

　　他俩坐在楼下的长椅上，阳光明媚但不算刺眼，洒在身上很暖和。树叶黄了点，也掉了些，入秋的氛围很足。

　　“不会耽误你工作吗？”

　　“早就采访完了，萧以菡想陪谭警官多聊聊天。”

　　李欲青点点头，问，“她也是你们部门的记者吗？”

　　“新来的实习记者，还没毕业。”

　　“啊，很有活力。”

　　“很辛苦吧？每天都要照顾外婆。”霍庭易侧头看了看李欲青，他一脸没休息好的模样，眼睛里有红血丝。

　　李欲青摇头，“不存在辛苦，只是...很担心。”

　　“放心，一定会好起来的。”霍庭易安慰道。

　　“嗯。”

　　霍庭易起身，今天他穿了一件黑色风衣，整个人笔直又高挑，站着的时候显得很高，他对李欲青说：“回去了。”

　　霍庭易走了一段路，发现李欲青没跟上来，他回身，见李欲青在不远处正弯腰和一个坐轮椅的小孩儿说话，眼里尽是关怀的笑意，很温和的姿态，像邻家大哥哥。

　　小孩儿的母亲也和李欲青说了几句。

　　他离开前还蹲下身给小孩儿理了一下住院服的裤腿，很细心。

　　霍庭易发现李欲青其实很擅长和小孩相处，比和自己相处时的状态要更加亲切自然。

　　大概因为小孩儿总是很单纯，李欲青本人也不复杂，所以能相处得很好。画画对他而言也是同样的道理吧。

　　他不是那种会刻意做某件好事的人，骨子里应该是单纯而真诚的，没什么心机，脸皮薄，不太会表达，害怕给别人添麻烦，同时也会很尽力地去帮助别人，甚至有时还显得很傻，很好欺负。

　　霍庭易想，怎么会有李欲青这样的人。

　　发现霍庭易在等，李欲青跑了几步路到这人跟前。

　　他眼睛里的笑意还未完全淡下去，在柔软的太阳光下倒是显得很亮，像枝叶间漏下的一点亮光。

　　霍庭易听到微风拂过秋叶时窣窣的声音。

　　似乎有枯叶落下来了。

　　-

　　“霍老师，刚在医院和你说话的那位朋友，他叫什么啊？”萧以菡小心翼翼地问着。

　　“怎么了？”霍庭易反问。

　　他们还得去采访那位协警的领导和家人，这个任务不难，可以完全交给实习记者做，但霍庭易放心不下，况且他今天没有其他的事要忙，时间相对充裕，便和萧以菡一起去了，但采访的那些事由萧以菡自己来做，也检验一下她学得怎么样。

　　“我觉得...他的声音好熟悉，他是插画师吗？”

　　霍庭易略微惊讶：“你怎么知道？”

　　这下轮到萧以菡激动了，一脸震惊地看着霍庭易，“我...我见到老师本人了？！”

　　霍庭易没明白：“？”

　　“是我关注很久的一位插画师——欲青老师，很厉害的！我超级喜欢他的画！没想到本人也这么好看，性格也好，居然还是霍老师的朋友！我的天呐...”

　　萧以菡捂着心口，完全沉浸在喜悦中，一脸迷妹的表情。

　　“...在哪里关注的？”

　　萧以菡说了一个网络平台的名字，霍庭易平时没有什么机会接触这个平台，不怎么了解。

　　“你直接搜‘欲青’这个id，第一个就是了。原来霍老师不知道啊，欲青老师在网上很出名的，粉丝可多了，偶尔也会直播画画。啊对，你还没告诉我欲青老师叫什么呢。”

　　“嗯，他就叫欲青。”

　　霍庭易搜索到“欲青”，点进去浏览，粉丝确实很多，全是分享的画，不同的时期风格有一些明显的变化，但每一幅画都很精致。

　　“这样啊，名字真好听。”萧以菡感慨道。

　　霍庭易顺手注册了一个新号，点了关注。

　　在等待采访的时候，他提醒萧以菡，说：“不要在网上公布他的个人真实信息。”

　　“放心吧霍老师，我肯定不会，”萧以菡保证道，又笑脸嘻嘻地凑到霍庭易跟前，“能不能拜托霍老师帮我要个亲签啊？我真的真的很喜欢欲青老师！”

　　霍庭易拒绝得很干脆：“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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