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海之外

　　这就牛了？迟嘉榆撇撇嘴：“你们是没看过更厉害的。”

　　学生们睁大了眼睛，仿佛在问还有什么是更厉害的呢？

　　“看好了。”迟嘉榆的目光锁定在操场边的某堵墙上。

　　这是一堵约两米高的墙，隔开了学校与外面的小弄堂，旁边也没有绿植碎瓦，干净得很。

　　迟嘉榆提了提裤腰，半俯下身仰头盯住墙的顶端，在心中估算了一下助跑距离，倒数三秒后顺利起跑，借着不俗的弹跳力双手攀住了墙头，手肘发力支撑起身体，轻而易举地跨坐到了墙上。

　　“迟哥好帅！”男孩们彻底为之疯狂了。

　　迟嘉榆骑在墙上，食指中指并拢，潇洒地做了一个敬礼的手势，在学生们的簇拥下轻巧地翻过墙头，落在了学校外面的石板路上。

　　“啊啊啊啊！”

　　迟嘉榆一个人站在墙外，聆听着来自操场的欢呼尖叫声，内心的成就感到达了顶峰。

　　然而他还没美多久，操场上的欢呼声忽然停下了。

　　什么情况？迟嘉榆心中拉响警报，小步助跑着翻上了墙头：“怎么回……”

　　话音截断在最后一个“事”字，迟嘉榆看到了墙下那一群如鹌鹑般缩脖站立的学生。

　　——以及站在最前方仰头看向自己的清冷青年。

　　“迟老师，下来。”

　　宿璟开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自己明明什么都没说，宿璟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操场上？迟嘉榆心下一慌，俨然忘了自己还跨坐在墙头上，下意识地往前一抬脚，险些从墙上滑落下来。

　　“当心！”宿璟眸色一凛，他往前迈了一步，厉声冲迟嘉榆喝道。

　　迟嘉榆一只手撑在墙后，险险抢回重心，惊魂甫定大口喘息着，脚底一阵钻心痉挛，竟是抽筋了。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手不受控制地抓向脚踝，吃痛地伏倒在墙上：“疼……好疼……”

　　看到迟嘉榆的动作，宿璟眉心紧蹙：“抽筋了？”

　　迟嘉榆嘶嘶吸了两口凉气，神情扭曲地点了点头。

　　“能动吗？”宿璟的眉头皱得愈发紧。

　　迟嘉榆松开手，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脚，脚尖刚刚绷起，一阵钻心的疼痛再次袭来，疼得他立刻伸出手抓住了脚踝。

　　他胆战心惊地看向宿璟，苦兮兮地朝对方摇头，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好像不能……”

　　在二十四个学生的围观下爬上墙爬不下来，还被教导主任当场抓获。迟嘉榆愿称之为社死的最高境界。

　　“冯学才。”

　　一片寂静中，宿璟精准地点出了平头男孩。

　　平头男孩战战兢兢地应声：“宿、宿老师……”

　　“你带几个同学去器材室拿些垫子过来。”

　　一群男生急吼吼地冲向器材室，不一会儿就七手八脚地扛来了不少仰卧起坐用的垫子。

　　“宿老师，垫子拿来了！”平头男孩大声道。

　　宿璟俯身把第一块垫子平铺在墙下，学生们立刻明白过来，纷纷抱着垫子一层一层堆上去，铺到半堵墙那么高才停手。

　　“能踩到么？”宿璟问迟嘉榆。

　　迟嘉榆的脚尖已经碰到垫子了，他红着脸点点头，根本不敢看底下学生们的表情。

　　“李林峰，你整一下队伍，带大家回教室去自习。”宿璟说。

　　一个高挑的女生站出来，喊着口令整好了队伍，带着一帮不敢吵闹的学生们离开了操场。

　　偌大的操场瞬间走空了，只剩下墙角边安静对峙的两个人。

　　“伸手。”宿璟朝着垫子上方伸出了手。

　　迟嘉榆一只脚悬在半空，一只脚踩在垫子上，摇摇晃晃宛如玩杂耍，手紧紧抓着墙上的砖块不敢放。

　　“伸手。”宿璟又重复了一遍。

　　像是看出了迟嘉榆的顾虑，他补充道：“你很安全。”

　　迟嘉榆颤颤巍巍地递出一只手去，宿璟立刻紧紧握住。两手交叠，掌心的温度互相融洽，迟嘉榆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已经满是冷汗了。

　　湿湿滑滑对上一片干燥，迟嘉榆产生了一种立刻收回手的冲动。宿璟仿佛猜到了他的意图，紧紧地扼住了他的手腕，让他无法挣脱。

　　“迟嘉榆。”

　　宿璟忽然开口喊他的名字。

　　这还是宿璟第一次当着自己的面完整地叫出自己的名字。迟嘉榆心尖一颤，仿若有一道电流在胸口轻轻滑过。

　　他咽了咽口水，干巴巴地开口：“什、什么事？”

　　宿璟认真地看着眼前动作僵硬的青年：“相信我，把另一只手也给我。”

　　在那双眼睛的蛊惑下，迟嘉榆抓着墙头的左手悄然松开了，茫茫然往前探去。趁迟嘉榆还没反应过来，宿璟长臂一伸，迅疾如电般扼住了他的手腕将之抓了过来。

　　两只手离开了墙，迟嘉榆单脚踩在垫子上，只能将重心不断地往下压。

　　如果脚没抽筋，这半面墙的高度他蹦跶着也能下来，然而此刻，他只能欲哭无泪地强迫自己不去想旁人看到的姿势，被宿璟拉着手半蹲着稳定住身形。

　　宿璟往前一步，右手带动着他的手腕搂住了自己的脖子，言简意赅地提醒道：“抱住。”

　　这是要做什么？迟嘉榆胆战心惊地环抱住了宿璟的脖子，两个人的距离近到他甚至能清晰地数出宿璟究竟有几根睫毛。

　　扑通。扑通。迟嘉榆的心脏没有来由地狂跳着。他欲盖弥彰地往后缩了一小段距离，仿佛这样心跳声就不会传到对方的耳朵里。

　　宿璟空出的两只手动作精准地环上了迟嘉榆的腰，在他还来不及反应的瞬间将他从垫子上抱了下来。

　　迟嘉榆的脚踩在坚实的水泥地面上，宿璟松开手，示意他将手撑到半人高的垫子上。迟嘉榆双手酸软，干脆手肘弯曲着倾趴在了垫子上。

　　宿璟蹙了蹙眉：“要回宿舍去休息么？”

　　见宿璟欲伸手的架势，迟嘉榆吓得往后跳了一步，感觉下一秒这位年轻的教导又要像半个多月前那样来个羞耻的公主抱了。

　　正在此时，下课铃声响起。迟嘉榆轻轻舒了一口气，忙不迭催促宿璟去关注学生：“学生得放学了，宿主任您快去吧！”如果条件允许，他恨不能拿个喇叭在对方耳边大喊“别管我了学生重要”。

　　宿璟的目光掠过他的脚踝：“你一个人在这里没问题？”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迟嘉榆疯狂摆手，“我再缓缓就不疼了！”

　　宿璟最后望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朝教学楼走去。

　　迟嘉榆撑着身子靠在垫子旁，感觉自己仿佛被风吹漏了一半支架的落地气球。

　　操场是教学楼通往校门口的必经之路。迟嘉榆先是看着林娜娜带着二年级的十二个孩子排队路过，走在最前面的邵宝贝正左顾右盼，眼尖地发现了趴在垫子上的迟嘉榆，大声地和同伴们汇报自己的发现：“看！迟老师在那里！”

　　迟嘉榆头皮一麻，赶紧调整了一个相对正常的姿势，板起脸试图摆出老师的威严。

　　“迟老师！你在那里干什么？”谭乐乐隔着大半个操场朝迟嘉榆喊话。

　　迟嘉榆冷着脸做了个在嘴巴上拉拉链的动作，用眼神示意林娜娜赶紧带着小朋友们离开操场。

　　林娜娜收到信号，沉下脸来教育谭乐乐：“谭乐乐，再在路队里发出声音就扣一朵小红花。”

　　在小红花的威胁下，谭乐乐闭上了嘴巴。然而惩罚只能禁锢住他的言语，却不能禁锢住他的目光。感受着谭乐乐时不时瞄过来的眼神，迟嘉榆生无可恋地瞪回去，然而这眼神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接着是王校长带着三年级的学生们路过操场。迟嘉榆还没给三年级上过课，但学生们对陌生面孔到底还是好奇的，看过来的人照样不少。就连王校长看到迟嘉榆正依靠在一堆放在墙边的垫子上时，也忍不住露出了诧异的目光。

　　最后，宿璟带着六年级的学生们姗姗来迟。二十四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了墙角，迟嘉榆在万众瞩目中默默地转过身去，背对众人。

　　他从没有像此刻这么后悔向学生们展示自己并不高明的跳跃技巧。

　　最后的最后，迟嘉榆在操场上吹了二十分钟热风缓过劲来，拖着沉重的步伐进了食堂，风卷残云般炫掉了灶上剩下的半盆饭。

　　羞耻感令迟嘉榆不敢面对宿璟，他胡乱找了个借口翘掉了当晚的补习，一个人蜷缩在床上一阵一阵地后悔。

　　宿璟也仿佛察觉不到他的异常，对他乱找的借口表示无异议，只回复了一句“好好休息”便没了下文。

　　迟嘉榆捏着手机，心中一会儿想起上午跃上墙后与宿璟四目相对的情形，一会儿想起被学生们排队围观的情形，越想越悲伤，最后便彻底睡不着了，睁着眼睛一直到天明。

　　清晨的第一声闹钟响起，他带着比眼睛还大的眼袋形容憔悴地起了床，游魂般飘出宿舍去食堂吃早饭。

　　符大海正巧从食堂出来，手上还扛着一块破旧的小黑板，见到迟嘉榆便乐呵呵地朝他打了个招呼：“小迟，来吃早饭啦？”

　　嗅着早饭的香气，迟嘉榆的心情稍稍好转。他重新恢复好奇心看向符大海手里的小黑板：“符叔，这是什么？”

　　“你说这个啊？”符大海将黑板调转一面，露出了写在上面的文字，“小璟托我写的，要放那堵矮墙边上去。”

　　迟嘉榆定睛望去，不大的黑板上赫然落着六个大字——“此处禁止攀爬”。

　　“谁好端端的会跑那么远去爬墙呐？”符大海还在那里不以为然。

　　昨天刚刚以身犯险的那谁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宿璟竟然还特意要符大海做了牌子贴起来，这是真的在对自己发出警告吧？迟嘉榆绝望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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