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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衡
沈璇玑道:“正是。之前听张嫂子说,她家田里的胡瓜染了一种枯萎病,前年枯了的只零星几个,但去年便已有少半,这样下去,可能两年之内便会绝收。况她家还算好的,还有几家已然窘困许久了。”
上官楚道:“我虽不懂农耕,但也对此略知一二,若真绝收,苦的是那些乡民。”
沈璇玑道:“我便告诉张嫂子她们一个法子。用那黑籽南瓜的根为砧木,砧木用以承受接穗。”
她一边说一边拿手中瓜苗演示。
“先把砧木的首片真叶除去,取一粗针紧贴砧木子叶根基里侧,向另一子叶下方斜插,再将胡瓜苗子叶下两节食指处两侧斜切,将粗针拔出以胡瓜苗取代插入,再放置在湿热昏暗处,待此苗长出两叶一心时,便可栽种。”
上官楚奇道:“移花接木,这样的胡瓜苗竟能存活?”
沈璇玑道:“不仅存活,而且张嫂子跟我说,用了这个法子,今年不仅胡瓜的枯萎病全好了,且更加耐寒,产量也增加了。”
她又继续道:“不光胡瓜,方才你吃的李子,还有这篮子内的其余蔬果,也是嫁接来的,果树跟瓜苗都可嫁接,这样的根苗生存能力更强,且产量品质也更上一层。”
上官楚看向一脸光彩的沈璇玑:“璇玑,你竟这般无所不通。”
沈璇玑摇头:“非我能想出,这些可是千百年人智慧的结晶。”
见上官楚不解,她倒也不去解释,只道:“郎君若能将此法上报朝廷,如劝学堂那般广而施行,便真正是造福百姓的一大善事。”
上官楚也郑重道:“我回去便会禀明家父,让他奏请圣上,将此法公告天下。只到时,还需你和张嫂她们帮忙指点。”
沈璇玑道:“我只是纸上谈兵,空有其法。若说指点,张嫂子她们已有了经验,定会愿意帮忙。”
二人就此事商议谈论良久,上官楚愈发觉得,沈璇玑似天外来客,竟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她似乎有源源不断的智慧,凝成无数个主意和方法,若她为男,定将封王拜相。
不枉他对她......
想到这,他眼中清明。
“璇玑。”
“嗯?”
沈璇玑看向他。
上官楚道:“我近来心有一惑,不知何解,便想问你。”
沈璇玑道:“郎君怎突然这般郑重?”
上官楚轻叹一声,道:“家母想为我定下一桩婚事。”
沈璇玑沈璇玑闻听,心神惧动,却只片刻恢复往常。
问道:“郎君为何告诉我?”
上官楚未答,只问道:“璇玑何以谓昏姻?”
沈璇玑言道:“昏姻,谓嫁取也。当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上官楚道:“是你心中所想,还是道常人之态?”
“自是——”
“自是非你所想。”
上官楚道:“像你这般,又岂能同常人那样随波逐流,而且我们......也不会互为知己。”
沈璇玑听罢,心神又是一颤。
良久,轻声问道:“我想的,重要么?”
她起身略过围墙看向远处。
“自古有言,男女婚配讲究门当户对,千年以来便这般,往后千年也应如是。”
她回首,正对上官楚的视线。
想她立志在这时代活出自己,此时却心生怯弱,不再看他。
“璇玑。”
只听上官楚道:“我不想应下婚事。”
沈璇玑道:“为何?”
上官楚起身,来到她的身边。
相对无言,只轻握住她的手。
方道:“我,心有一人。”
沈璇玑被握住的手随之一颤,随后只缓缓推开。
她轻声道:“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这首诗不属于这个时代,是她凭借独有的记忆写下。
只如今......正应了她的心。
只是那后面的词句,她不愿再说了。
她不愿说,他却接了下去:“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
她复抬头看他。
只见上官楚目光灼灼:
“相对忘贫。”
原来,昔日她在纸上写下此诗时,被他看见。
沈璇玑转身避开他的目光,轻叹道:“可道人情世故,错综复杂,贫可忘,余难却。”
她沉默半晌,又道:“楚郎君,你是显贵公子,我是市井庶民,这时代的礼法便是有情难成眷属,能冲破家族礼教,抛却一切去做双宿双飞梁祝的,也只有那话本内的空人。”
“世上,无难事。”
沈璇玑抬头,问道:“可这不是难,而是不可能。”
上官楚道:“我生来尊儒家礼教,习中庸之道,十几年从未反对过父母之命,但这次——”
他郑重道:“我想顺从一次自己的心。”
“璇玑。”
上官楚轻声唤道。
“你可愿,等我一二?”
沈璇玑转身。
她心有一道坎,便还是欲言又止。
只不知该是摇头,还是点头。
此时无言胜有言。
待上官楚走后,沈璇玑方跌坐在石凳上,一脸怅然。
一个小丫鬟从外经过,见她这般失魂的模样,忙走进院子将她扶起来,问道:“沈先生怎么在这里坐着,虽是六月,可天没入伏,仔细坐久了着凉。”
沈璇玑接着她的力站起来,笑道:“方才我在想事,一时忘了这些,多谢你。”
小丫鬟见她似有心事,又问道:“先生这是怎么了,可是有烦心事?”
沈璇玑摇头道:“并没什么。”
忽又叫住告辞离开的小丫鬟,问道:“你也快十四了吧?”
小丫鬟笑道:“下个月就是生日。”
沈璇玑道:“可有意中人?”
小丫鬟腼腆一笑,点了下头。
沈璇玑又问道:“父母可知?”
小丫鬟道:“知道。只他们让我嫁给隔壁村二牛,我不答应,他们也管不了我了。如今我随您念书识字,懂了许多从前不懂的道理,懂了什么叫两情相悦。我同那二牛志趣不同,实在难相处在一块。我爹娘都是盲婚,揭了盖头才知道对方长什么模样,得您教导我才知道,这些都是不对的。人要先互相了解,相识相知方能定下终身,否则只能同我们村一户人家一样,男人打骂女人一辈子,惨得不行咧。”
她滔滔不绝地讲着,沈璇玑却不由得反思。
原来她教会了别人这些思想,竟自己反而不明白起来。
想到这,她自愧道:“难得你这样想。只你也需擦亮双眼,莫要被人诓骗了去。”
小丫鬟道:“自然是这般,您不是教导我们,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正慢慢试探他,只若他不好,我宁可出家去也不会嫁他便是。”
沈璇玑闻听此言,朝她道谢道:“多谢你。”
小丫鬟疑惑道:“您谢我什么,只我们谢您还来不及呢?”
沈璇玑却摇头不答,只手抚上官楚送与她的锦盒,思绪渐远。
傍晚,上官楚来至昭华殿。
这里是皇后寝宫,比起温贵妃婉约秀丽的灵犀宫,这里的建筑及一应陈设庄严古朴,处处透露肃严之气。
他朝高皇后躬身施礼道:“母后。”
高皇后见上官楚来见自己,笑问道:“端衡?怎么这时候来了?”
她吩咐宫婢拿上好的茶和点心来,又让儿子到自己近边坐下,问道:“是有事跟母后说?”
上官楚并不落座,而是躬身作揖道:“请母后摒退左右。”
见他神情严肃,高皇后纳闷,却还是将左右宫婢退去,这才问道:“怎这般严肃,可是你父皇交代的事没办妥?”
上官楚道:“并无不妥。”
高皇后点头道:“三皇子顽劣,好在你是个好孩子,事事周全,一直不让母后操心。”
“母后。”
上官楚突然打断。
他心中做了决定,躬下身去。
高皇后笑道:“这是做什么,好端端地行此大礼?”
只听上官楚郑重道:“儿臣想同玉儿说清,婚约解除。”
高皇后略微惊讶,问道:“为何突然想退婚了?”
她端起茶喝了一口,笑道:“玉儿性子跳脱,的确不适合你。这事虽有,却始终没落个文书,你若想退,母后便择日跟你父皇提了便是。”
说罢,她又问上官楚:“只是你也大了,虽娶妻还得三四年,可婚事总要先定下。
她看向一直未落座的儿子,笑问道:“可是有了中意的姑娘?”
“儿臣......”
见上官楚欲言又止,高皇后了然道:“只要家世过得去,母后不会阻拦。”
上官楚闻言抬头,眼中惊喜交加,刚要说什么,却听高皇后又道:“只你凤栖表妹也快十四了,她心中只你一个,这份心意,母后总得——”
“母后。”
上官楚打断道:“儿臣对她没有男女之情,还是不要误了人家。”
高皇后面色不虞:“说的什么话,凤栖是安国公府的嫡长女,你嫡亲的表妹,你外祖如今官拜太傅,有她做你的贤内助,亲上加亲,高家会一心辅佐你。”
上官楚道:“母后考量的无非是拉拢权力稳固太子之位,可儿臣只想娶一位心悦之人。”
“心悦之人?”
高皇后道:“方说你不让母后操心,怎就犯了错!”
“儿臣何错?”
高皇后道:“大错特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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