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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亲
公元1943年,仲半农19岁,郭幼兰22岁。
快过年了,半农二叔天天去村口溜达,心里想的是儿子从农能衣锦还乡,给他长长被大房、三房灭了的威风,可一直等到大年初三,也没见到从农的影子。
正月初六,出门串亲的半农二叔在路上遇到了从县城回乡过年的王老二,免不得一番寒暄。
“王二哥,过年好啊,在县城过的不错吧?”半农二叔说道。
“哟,仲家老二啊,过年好,哎,这年头城里日子不比乡下好!”王老二说道。
半农二叔只当人家是谦虚,继续捧着王老二说好话。
王老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把心酸往外吐,“老二,你是不知道,你们好歹守着庄稼,如今日本在关内打仗扩张的厉害,粮食都送前线去了,我们的定量就一点儿,塞牙缝都快不够了”,见半农二叔面露惊讶,贴近二叔的耳朵,说道,“就我们县城周边,还天天在路上抓壮丁呢!”
“啥?抓壮丁?”半农二叔有些震惊。
“可不,有的送日本深山里当劳工,除了死甭想出来,好一点的,送大城市里当警察,说是警察,那是给日本人当肉盾啊!”王老二接着说道。
听到这话,半农二叔瞬间懵了,把消息带回家,仲家过年的喜气也提前结束了。
半农二婶天天地哭天抹泪,时不时地咒骂着二叔,三房虽然也不落忍,但更心疼那打了水漂的八十块钱。至于大房,自打去年老仲头亲口定下半农成亲的事儿,伟亭就去铜矿把差事替了下来,留半农在家种地。
老仲头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晕倒了,再醒来时,已经不能下地,话也说不出来,可脑袋还是清醒。
卧床的老仲头最见不得伟亭,每次一见就是用尽全力的挣扎,他心里清楚,对一个赌桌老手,“抓阄”就是小儿科。
可伟亭也没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只想把半农留在身边,吃苦受累一遭,也让老仲头心疼下,松口赶紧把媳妇娶回家。还有打算好的就是,无论如何,他都肯定会把半农替回家。
半农和小兰的结婚日子定在七月初十,因为从农的事情,仲家除了大房,没人放心思在这场婚事上,收拾房间、缝制被褥都是景真做的。
而郭家上下二十几口人为了这场婚事,从六月就开始了忙活,郭刘氏用那块紫色的丝绒料子给小兰裁了衣裳,两个婶子用前些年积下的布料做了几床新被褥,而小兰一张一张地叠着她这些年一针一线做出的绣品。
成婚的那天,郭石开一早来到了小兰的屋,看着正在梳妆的女儿,他缓缓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红布包,轻轻解开布包,里面是一双古朴厚实的银手镯。
小兰盯着这双银镯子,开始有些疑惑,一会儿眼睛有些发红,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裹脚的那个晚上,父亲蹩脚的安慰和郑重的承诺。
“兰啊,不能戴,收好了,等将来有机会”,郭石开说着把红布包当着小兰的面塞进了包袱里,如今老百姓不能穿金戴银,郭石开是冒了风险才找到老银匠给打了这手镯。
小兰重重地点头,泪水忍不住流出眼角,正在给小兰梳头发的郭刘氏忙拿毛巾给小兰擦,嘴里念叨着,新娘子可不好哭。
收拾停当,小兰戴着盖头,在二婶、三婶的搀扶下走出房门,门外,弟弟储良已经驾上了马车,车上是两口装的满满当当的木柜,郭石开曾经的预想没错,自己没法给小兰像小枝那样大的排场,但是他尽力了。
依着风俗,长辈不能去送亲,送亲的是储良堂兄弟几个。伟亭和半农在小岭村口接上了送亲的队伍,引着郭家马车去了仲家,仲家门口贴的喜字,挂的红绸花,除了景真领着乐农、二房和三房的几口人外,并无其他宾客。
看到这场景,储良兄弟几个对视一眼,都没说话,按照郭石开的嘱托,只管把二姐安全送到就行,至于其他,得以仲家意思为主。
马车停稳,半农一个跨步,稳稳地接住了小兰的胳膊,等扶着新娘进了屋,伟亭已经先一步地坐在了正位,一对新人朝伟亭拜了三拜,就算礼成了。
仲家备了送亲人的席面,夏天的农产品丰富些,席面并不寒酸。储良几个吃了饭,把两个木柜搬进了新房,就启程回沙河了。
新房中,半农和小兰并排坐着,都有些紧张。半农不时吞咽着唾沫,几次转头看向新娘,又都把头转了回来。盖头下的小兰能看到半农放在腿上的手,抬抬放放了好多次,紧张的心情竟得到了缓解。
“你快把盖头接了吧,我都坐了一天了”,小兰轻声说道。
“哎!”半农应道,转过身,抬起双手,轻轻揭开了盖头,一对新人就这样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另一半。
小兰的眼神里透着胆怯,郭家人身量都不高,圆润的脸,低眉顺眼的长相看着就老实,而对面的这个男人,身材高大,浓眉俊眼,高挺的鼻子,四方阔口,因为太瘦,脸显得过于棱角分明。
半农则表现得憨憨的,他不敢相信这个小小的女孩子竟比自己大三岁,白皙的皮肤,乌黑的头发,嘴唇上点着一抹胭脂,说不出的可爱,比景真要好看。
小兰四下环顾了自己的新房,东西不多,但收拾得利索整洁,被褥朴素,但都很干净,她撇到了一只八角枕头,纯青色。
“那个枕头是你的吗?”小兰问道。
“嗯”,这是半农进入新房后说的第二个字。
小兰低头拿起放在手边的包袱,打开后拿出一块枕头皮,黑色底上绣着紫色的兰花,“这个给你!”
“好!”半农忙着答道,可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小兰把枕头拉到身边,径直把枕头皮套了上去,又推给半农,“好看不?”
半农看着枕头,神情有些恍惚,他只在小时候枕过绣花的枕头,那是他的亲妈给他做的,自打亲妈去世,后妈并不会针线,旁人更不会给半农做了,“好看”,半农说道。
小兰笑了,心里想着还好不是个结巴。小兰逗着半农说话,两人从傍晚聊到了天黑,半农跟小兰约定,自己比小兰小,以后就喊小兰大姐。
一夜春宵。
就在那年,仲半农和郭幼兰成了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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