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闰五月

　　陈楠从后门走的，他跑的很快，眨眼间就消失在黑夜里。路上的雪很厚，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他突然脚下一滑，跌坐在雪地里，脚踝那里顿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陈楠忍不住骂了一声：“艹！”

　　“哟，小孩儿居然也会说脏话了。”陈楠听出来说话的人是谁，心道他不陪着他的女朋友，来这里干什么？看笑话的吗？

　　“不说话？要我抱你起来吗？”他才不需要呢，陈楠双手用力撑地想要站起来，他发现脚踝刚刚应该是扭到了，他现在站不起来了，可是他现在又很不想看见那个人。

　　潘武走到陈楠面前蹲下，食指轻轻抬起他的下巴，他今天专门来看他的表演，想要陪他跨年的，结果他居然当着自己的面跑了，他一长跑冠军怎么可能轻易让他追上了，可只要是一看到这张脸，他就什么气都没有了。

　　“怎么了小孩儿，摔到哪里了吗？”潘武关切的问道，刚才在教室他就发现这小孩儿脸色不对，他还以为他是因为演出而紧张的，现在看来应该不是，“太疼了吗？是不是站不起来了？是不是刚刚崴到脚了？”潘武仔细检查他两个脚的脚踝，动作很轻柔，生怕再一个不小心给他弄疼了。

　　陈楠抽回脚，“我没事，潘老师。”他真的很好很温柔，他的人生应该是完美的，是可以在阳光下的，这些他给不了，“你怎么了？生病了吗？陈楠，告诉我。”潘武眉心微蹙，直觉告诉他，陈楠现在很不对劲。

　　陈楠深吸了几口气，低声道：“潘老师，以后......以后......我们要不就......算了吧，我觉得我们不合适，我们是......我们是师生关系......本......本来就不应该有超出师生以外的关系，这......有悖常伦，所以......以后.......我们就不要在一起了。”陈楠的心快要被冬夜里的寒风吹的稀碎，心痛到快要不能呼吸，和潘武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很快乐，很幸福，让他知道原来生命是可以有光有温度的。

　　“你说什么？”潘武的声音压得很低，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那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我说的很清楚，您也听得很清楚，以后，我们俩，您是老师，我是学生，仅此而已。”陈楠忍着剧痛强行站了起来，再不离开他就要在他面前崩溃了，潘武伸手想要扶他，结果被陈楠一下子躲开了，停住的手不知道该如何收回，潘武呆呆的站在雪地上看着陈楠离开的背影，天空中又开始飘起雪花，它们落在陈楠脸上的泪水上瞬间就被融化掉了，它们落在潘武的手上，越来越多。

　　2007年1.1日至1.3日，学校放了三天假，陈楠一直在家陪陈父，尽管校医再三嘱咐他的脚需要静养，但是他一点都不敢在学校呆着，似乎那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有他们曾经在一起的身影，又是一夜无眠，陈楠坐在窗边发呆，冬日里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可陈楠丝毫感觉不到，陈父看着他心疼不已，心里很清楚陈楠肯定是遇到什么事了，然而陈楠不愿意说，他也不敢问的太多，毕竟孩子大了，有心事也是正常的，陈父端了一碗鸡汤放在陈楠的手里，笑着说：“来，楠楠，喝碗鸡汤暖暖，夜里又下雪了，今年的雪好像比往年的都多了很多啊。”

　　陈楠把碗捧在手心里却没有胃口喝，轻声对陈父说：“爸，您的腿还好吗？现在这么冷的天，您千万不要再去工地了，而且这路上到处都是雪，路滑的很，一不小心就很容易摔倒了。”

　　陈父笑了笑，“没事啊，放心，你别担心我了，老爸的身体很棒的，再活50年是没问题的，哈哈哈......”为了陈楠，再苦再累，他都能坚持下去，他还想着以后陈楠大学毕业了，有一个不错的工作，一个善良美丽的妻子，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到时候如果需要他帮忙看孩子的话，他是非常乐意的。

　　陈楠哪能看不出父亲的心思啊，可是他喜欢的人不在陈父预期里的，虽然现在不在一起了，可是他大概以后都喜欢不上其他人了吧，“爸，我下午就得回学校了，明天就开学了，得早点走，雪太大了，我怕坐不上车。”陈楠喝了口鸡汤，身体里并没有觉得暖和起来。

　　“嗯，行，我给你买了件大棉袄，一会儿啊你给穿上了，楠楠啊，过两天就是你的生日了，你在学校，爸没法过去给你过生日，这些钱你拿着，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要太省了。”陈父把一叠钱塞到陈楠的手里，他看着陈楠，回想起他刚出生的时候那么小小的一个小人儿，现在都已经长得比自己还要高出半个头，心里不由得感慨万千，陈父心疼的伸手摸了摸陈楠的脸，眼里不知何时噙满了泪，“楠楠啊，这些年，爸让你受了太多苦了，唉，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17了，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爸爸祝你前程似锦，平安多福！”

　　下了车，陈楠一瘸一拐的往学校走去，这时他听见身后似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陈楠，等等......”陈楠身后不远处有两个人匆忙跑了过来，陈楠觉得很熟悉，可又一下子叫不上来来人的名字，“哎哟，陈楠，你可算回学校了，再不回来，我俩就要冻死在这里了。”其中一个气喘吁吁地说道。

　　“你们......你们是？”陈楠有轻微的脸盲，不能很轻易的记住一个人的长相，“哎呀我去，小楠弟弟，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们了，你这也太伤哥哥的心了。”那人夸张的说道，直到这儿，陈楠大概猜到他俩是谁了，虽然他分不清哪个是周幕哪个是蒋缘晨，“我记得你们，有事吗？”陈楠心道他们怎么会突然来找自己呢？难道是他出了什么事吗?他不禁心里有些发抖。

　　“唉，我们都已经在这里等了你两天了，你跟你们潘老师怎么了？从大前天夜里他就跟疯了似的拼命灌自己酒，搞得他那胃就跟铁打的似的，醉了也不闹人，就是一直抱着你的作业本喊你的名字，酒醒了之后又开始喝，老三已经陪着连喝了两天了，现在也是不省人事，我们俩商量着这事还得你来解决，我们也看出来了，潘武那老犊子对你不一般，你们的事，我们做兄弟的不能说什么，但是也不愿看到兄弟每天这样，你知道那老犊子平时是多么傲娇自负的一个人吗？现在居然会变成这幅鬼样子。”蒋缘晨说的很严肃，完全没了平时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周幕碰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他拍了拍陈楠的肩膀说道：“小楠，你现在能不能跟我们去一趟小武那里，我们今天出来前他才睡着的，我担心一会儿他醒了又开始喝了。”

　　陈楠完全没想到潘武会这样，是因为那天说的话太重吗？可是他不是有女朋友了吗？为什么还会......“潘......潘老师为什么会......喝酒？他......女朋友没有照顾他吗？”

　　“女朋友？他哪来的女朋友啊？他母胎solo，有个鬼的女朋友啊。”蒋缘晨瞪大眼睛看着陈楠，想当年他给潘武介绍了多少个他的好妹妹，那老犊子从来都不会正眼看人家，要不是穿同一条裤衩的情分，他早就跟老犊子绝交了。

　　“可......可是......”那天，他身边的那个女孩不是吗？“好了小楠，快跟我们走吧，再不去，你们潘老师就小命不保了。”说完，蒋缘晨和周幕拉着瘸腿的陈楠坐上车，一路疾驰。

　　刚打开潘武家的门，陈楠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酒精味，“得，这准是醒了起来又开始喝了。”蒋缘晨说道。他拉开客厅的窗帘，把门窗都打开了散散味，陈楠立马上前重新关上了窗户，“外面风太大，万一吹着他就不好了，容易感冒。”蒋缘晨笑了下点点头。

　　“那行吧，既然你来了，我们就先撤了，你好好照顾他，有什么事给我们打电话，他手机里有我们手机号，不管是什么事，你们俩好好聊聊，说开了就好了，别都憋在心里。”周幕道，于是他与蒋缘晨两人拖着还在熟睡的彭杉杉离开了潘武的家。

　　陈楠放下书包，他还没看见潘武，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这里，跟上次比，现在屋里乱了很多，到处都是啤酒瓶易拉罐，他的心情很复杂，为什么那个女孩不在这里？他重重地叹了声气后，开始收拾地上的瓶瓶罐罐。

　　“嘭！”房间里传来一声巨响，陈楠赶紧放下手里的酒瓶朝房间走去，“潘......”陈楠目瞪口呆的看着此时正趴在地上不停向前蠕动的潘武，“嗯......小孩儿......哼哼......我好难受啊......你......你都不让我扶你.......我好难过啊......”听到他断断续续的醉话，陈楠缓缓走到他的身边，他小心翼翼地想要拥抱这个日思夜想的人，但却只是轻轻地触碰了下他的头发，“陈楠......陈楠......我好想你......我......我马上就要变成蝴蝶了......你......你再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会飞到你身边了......等我......”陈楠蹙眉看着他，所以他现在是把自己当成用蛹了吗？要是一直这样，脸都该给磨破了。

　　“潘老师，醒醒，潘老师？”陈楠拍了怕还在“蠕动”想要化身为蝶的潘武，“嗯~你谁啊？......不要动我。”潘武力气很大，一把推到了陈楠，陈楠顿感脚踝那里疼得厉害，他咬着牙，抱住潘武把他翻了过来，小心地把他扶起来靠在床边，“潘老师，您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陈楠关切的问道。

　　潘武闭着眼睛，痛苦的哭道：“我......我哪都不舒服......我这里最不舒服......痛......”他指着心脏的部位，“你是医生吗？......你能给我看看我这里是怎么了......开刀也可以的......嗯......我不怕疼的......”陈楠看到潘武脸上的泪痕，心疼不已，眼泪几乎夺眶而出，他慌忙起身去客厅给潘武倒了杯水，“潘老师，喝点水。”他把水杯放在潘武的嘴边。

　　潘武很听话的喝完水，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陈楠，傻傻的笑着说：“你这个小孩儿又是谁啊？怎么长得这么像我家小孩儿啊？等下次我带他来看见你，你们好像双胞胎，简直一摸一样的，嘿嘿嘿......”，陈楠笑道：“嗯，好，那你现在可不可以先乖乖睡觉，等睡醒了带我去找他。”

　　“好。”潘武痛快答应，于是陈楠把他扶到床上躺下，他想拿出潘武一直抱着的他的作业本，奈何他力气太大，便只好让任由他抱着上床睡觉。

　　他睡得很不安稳，像是一直在做噩梦，陈楠怕他醒来乱喝酒或者又当自己是快要化茧成蝶的蛹，所以一直在床边守着他，渐渐地，他也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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