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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庙会
新年庙会可以说是京都的一大盛事。
围绕了外街大庙,摊贩济济的铺了四条街,可谓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庙会非常热闹,大街上练杂耍的、跑旱船的、唱坠子的.....各种各样好玩的都有,南来北往的口音在这里竟出奇的和谐。
胡言吾一手拉了段暄,一手捏了根糖人,边吃边和段暄道:“没见过吧,厉害吧……”
段暄不知他说的是糖人厉害,还是这庙会厉害。
他在道观里养了十来年,早就养的是一副清心寡欲,遑论钱塘也有庙会,那庙会还是绕了他修行的那个道观来的,人也不比这北方的少。
但为了不弗胡言吾的面子,他只得配合点头。
见段暄点头,胡言吾将手里吃剩了的半个糖老虎塞他手上,“你也尝尝,好吃的。”
段暄知道他是吃齁着吃不下了,他接了过去,“吃不完就扔了。”
穷人出身的胡二两急忙抢回去,“不许浪费。”
段暄无可奈何,没把糖老虎给他,自己吃了。
胡二两得意地笑笑:“我说了,好吃的。”
今年是丙丑牛年,街上有不少卖牛的年画。
胡二两驻足看了一会儿,段暄以为他要买,结果听他摇头评足:“这一张画就卖五钱,这卖个四张就是二两,抵得过我累死累活抄一本……”
见有人来看,老板连忙解释,这些年画都是从南方桃花坞过来的,车马费就占了一半云云。
可这精神南方人胡言吾并不买账,开始头头道道:
“桃花坞年画也是木版画,木版画便是雕了个板子然后批量印,想印多少印多少.……”
老板只能陪笑着说些吉祥话。
段暄拉着他走了,“不买就少说点话。”
胡言吾感叹这南方人不懂逛庙会的真谛,逛庙会若是买了便走,那便如牛饮水,十足的蠢物,不如这样走走停停,指点江山一番,颇有乐趣。
在面具摊上,胡言吾再次停下了,段暄以为他又要指点一番面具江山,结果听这穷人对老板直接道:“来两个!”
胡言吾看着一脸疑惑的十八王爷:“愣着干什么,快掏钱啊!”
本来,是说来庙会给十八王爷挑个礼物,结果一路上,这吝啬鬼一个大子儿都没出过,心安理得的用着段大款的钱包。
胡言吾挑的俩面具,一个是怒目金刚,一个是捉鬼的钟馗。
胡二两解释道只有凶神才治的了魑魅魍魉,买一个回去,在家里挂起来可以旺一年的运势,百鬼不侵。
这也是为什么这吝啬鬼没有讨价还价的根本原因,怕惹神怒。
二人拎着面具往前走,忽然,面前被两个戴了面具的人给拦住了。
那面具一个笑眯眯的地藏王菩萨,另一个则是圆呼呼的昆仑奴,二人一高一矮。
高个儿的取下脸上的地藏王面具,露出一张峻秀的脸,“二位大人好。”
“李——”
胡言吾刚张开口就意识到了什么,连忙闭起了嘴。
戴地藏王的高个儿是李玄甫,那矮个儿的昆仑奴自然是皇太孙了。
这二人怎的也跑了出来?
按理说下午太子与众贵族们应去万寿宫祈福,皇太孙也是该跟着一起去的,怎么皇太孙竟也逃了出来?
“李兄好久不见,此处人多喧哗,不如去星月楼一叙?”段暄道。
地藏王菩萨刚想应下来,就见着昆仑奴拦了一下他。
昆仑奴道:“庙会难得,不如多停留一番。”
“是。”
现在是未时,距离早上的朝贺不过些许时辰,这皇十八子、皇太孙都跑了出来,看来宫里看管的没那么严。
“二位估计也是第一次来庙会,记住,在这庙会上,多听多看,少花钱,”庙会达人胡二两忍不住向二人传授经验,他还想再说点什么,就被段暄给拉走了。
多听多看少花钱。
昆仑奴面具下的人脸忽然笑了一下,可能是听到了笑声,李玄甫转过头来,刚想对他说些什么,就听见昆仑奴朗声道:
“说的没错,确实应该多听多看,我们走吧。”
看来太孙已经是走出了情感困境,李玄甫发觉是自己多虑了。
李玄甫又将那笑眯眯的地藏王面具戴好,陪着小主子逛庙会。
皇太孙过完年才不过十四,这小鬼头能够在大年初一就逃出宫来,算是有一定的手腕子。
人声鼎沸,车水马龙,整个京都是一片欢乐的海洋。
胡言吾回头,看着刚刚遇到皇太孙与李玄甫的地方,若有所思道:“皇……琳珉是不是也嫌宫里烦?出来避一避?”
段暄不作声,将手里的钟馗面具盖上了脸。
钟馗嘴吐獠牙、暴珠竖眉,钟馗是专门捉鬼的神,捉鬼的神,自然要比鬼更可怕。
看着这那凶神恶煞的钟馗,胡言吾也忘了皇太孙这码子事。
他摇头感慨,凌晨时分,十八王爷那脸美的是多么人神共愤,现在这鬼面具一戴,遮了美好的东西……
扒拉扒拉又是一通胡扯。
冬天天黑的早,二人出来已经有段时间了,太阳很快就坠到了西边。
胡言吾带着段暄与大庙门口的算命先生吵完架后,月亮已经悄悄地爬了上来。
“这老头儿,啧,说了五年我是富贵命,结果穷的年年如此。”
离了那摊子,胡言吾还忍不住抱怨,“这走江湖的,都用这骗人的本事来赚钱……”
你不信,为何又年年过来?段暄看着他,但始终没好意思把这句话往外说。
见这钟馗盯着他,胡言吾想着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忽然一个灵光闪现。
他连忙伸手朝脖子里面掏去,冬天衣服穿的厚,他掏了一会儿才从脖子底下掏出一个小东西出来。
那是一块玉。
那玉色如羊脂,整体呈圆形,玉上雕的是精细的卷草纹,中间有一洞,绳子便是通过那个洞系住,挂在脖子上。
绳子系的紧,胡言吾便用牙咬断了这线,用手捻开散线,一手拉出段暄的手,一手将这玉佩按在他手心里。
“喏,这就是小爷给你准备的新年礼物!”
那玉此时还带着胡言吾的体温,在路边灯火的照耀下散发着奇异的光芒。
“这是我满月后,我娘给系上去的,那么多年,从未离身。”
见段暄愣住了,胡言吾道:“好好待它,虽然不值什么钱,但好歹跟了我那么多年,”说到这他脸一下子红了,“你若是嫌弃,就……还我也行,我再给你挑一个好的便是……”
此时已经过了酉时,街头巷尾都传来了放爆竹的声音,孩子们在爆竹声里欢呼,远处的大庙空地上也有人在放焰火,五颜六色的焰火在天上炸开,落下的时候好像在大地下了一场金雨,人们触手可及。
段暄戴了面具,胡言吾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见他许久不动,胡言吾心想喜不喜欢你也吱一声啊,于是胡言吾也学着凌晨时分,段暄问他那样问道:“喜欢吗?”
面具下的人还是不作声,胡言吾悄悄翻了个白眼,但这白眼还没结束就一下子被拉进了一个怀抱里。
背后的五色烟火‘嘭’地一声在夜空里绽放开来。
一切尽在不言中。
段暄抱着胡言吾,像是抱着自己的整个世界。
这个人又好吃懒做,又不求上进,又斤斤计较,怎就看上他了?
段暄最开始见到这人时,深深的鄙夷,怎么会有人这样的活着,主动去活成一堆烂泥。
后来发现,竟然有人会这样活着,故意为之,离经叛道,只为自己的潇洒通透。
十来年的清心寡欲,让他断定自己早已无欲无求,但这个二百五少年让他发现了生活的另一面,不知不觉被吸引。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恰或许,在段暄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单调生活中,也隐藏着深深的离经叛道。
他们,其实是一类人。
大年初一的烟花总是不吝姿态的,空气中弥漫着大量的硫磺味儿,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果然,辛弃疾诚不我欺。
老百姓们各家团圆着看这灿若云霞的烟花,祈祷一年的风调雨顺。
烟花美则美矣,转瞬即逝有如昙花一现。
李玄甫出神地看着那烟花。
“李……你这是看到了什么吗?”
这句话一下子将他拉回现实,李玄甫定了定神,看见戴着昆仑奴面具的少年已经走上了桥,那少年此时正在桥上看着他。
那桥是拱宸桥,过了桥再走走便是皇城了。
拱宸桥的‘拱宸’二字,出自《论语·为政》。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李玄甫自觉失态,连忙走了上去,“失礼了,只是我很久没看过了。”
“钱塘那边很少有烟花么?”
“很少。”
看得出对方不想接着往下说,淳于琳珉便也不搭话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世人皆苦,何苦又让别人将记忆中的伤疤揭开?
幽香歇。玉龙吹彻花如雪。花如雪。小桥流水,不胜愁绝。
横梢翦入生绡墨。翠阴青子盈盈结。盈盈结。淡烟微雨,江南三月。
过了拱宸桥,再往前走走就是皇城了,一道小小的拱宸桥,桥的一端是热闹的人间,而另一端则是冰冷的宫殿。
琳珉取下了脸上的昆仑奴面具,大口呼吸了一下空气,冰冷而又干燥。
他回头看了眼桥那头的熙熙攘攘,那头的万家灯火,笑道:“真他娘的爽!”
李太傅一脸诧异,淳于琳珉也不作多解释,大步朝前走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算贵如皇太孙,他也一样。
皆不足与外人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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