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爱
“衣美，人更美。”纪廷昀喝完一口茶，默默赞了句，然后回应戚云霄，“伧国近来的纺织工艺越发精益了。”
这时，换了另一身衣裳的容汐走出来，在戚云霄身旁款款坐下，执起瓷壶为两人添茶。
皓白的手腕细腻如玉，扶袖执壶的动作柔美，不知觉就吸引了两个男人的视线。
直到容汐放下瓷壶，与桌面碰撞起细微一声响，才令两人回过神来。
戚云霄轻咳一声，说起正事来：“本殿此次出访贵国，是代大伧与周国互通有无。我们想以布匹、珍贵水产、贡米，换商贵国的精工兵器。”
纪廷昀淡淡一笑，“三王子殿下带来的这些都是好东西没错，可是与想换的东西比起来，未免不配位了些。”
一听纪廷昀这话，戚云霄顿时心头火起。
明明方才还一片祥和，一谈到正事，纪廷昀就半步不让，说话还这样不客气。
难怪都说纪廷昀是周国的守国官，有他在，周国就不会倒。
戚云霄暗想，好在他不是真为了与周国换商而来，不然才是要栽在纪廷昀手上。
没等戚云霄压下火气，纪廷昀又道：“殿下到底年轻了些。通商与换商不可并说。您若想通商，好谈。若要换商，可能还是得改一改换商之物。”
容汐静静地看着纪廷昀与戚云霄你来我往。
她坐在纪廷昀对面，他谈话时的神态仪表她看得一清二楚。
这还是容汐第一次看到正式场合下与人谈正事的纪廷昀。他的从容中透着令人喘不过气的压迫，与在她面前时判若两人。
感慨纪廷昀的变化的同时，容汐也不由得担心起此次计划能否顺利。
她和戚云霄谋划了两年才出使周国，自然处处都是诈。
其中，最重要的一环是由容汐接近纪廷昀，取得纪廷昀的信任借助他的身份进入皇宫，拿到一张标有铁矿山脉的密图，那是容家祖先留给小辈保国的秘密矿产。
这是容汐用来交换给戚云霄，借他之力向周王和纪廷昀报仇的最有力条件。
而在换商这一环，其实伧国无所谓是赚是亏，只要能拿到周国的兵器，后续以周国卖给伧国的兵器有问题为由寻机挑起两国事端，划走铁矿之地。
之所以选了布料水产这样无伤大雅的货物，是因为交易中本就没有好心让利的人，国与国的交易更甚，尽力占便宜才是常情。
戚云霄若做的太完美，上来就令周国满意，那才是不正常的，势必会引起纪廷昀的警惕。
想到这里，容汐看向戚云霄，见他虽然心知肚明，还是免不了被气得脸色不快。
不过戚云霄一个天之骄子，对上纪廷昀仍是差了一大截气势，心情不妙也是正常的。
戚云霄稳住情绪后，轻皱眉头道：“那请相国讲一讲，以周国之意，通是如何通，换又是如何换？”
纪廷昀轻转视线，不动声色地看了容汐一眼，然后同戚云霄将两国交易的条条款款一一说来。
他所说的话，简单来说就是换商是以物换物，伧国拿出来的货物并不能提供恒定的价值，所以不可与兵器横比。
不可横比的货物以通商的方式更为平等。
通商，即是把伧国的货物运送到周国来售卖，以售卖的银钱再进行货物交易。只不过伧国在周国出售货物需给周国按律缴纳关费。
这一番话说罢后，戚云霄沉默了好一阵。
纪廷昀补充道：“当然，伧国和殿下的诚意，王上同本官都感受甚深。所以，关费之事，可以再细谈。”
“纪相国这是要占尽我大伧的便宜啊。”戚云霄摇头笑道，“但没办法，谁让我们想要的是你们的兵器呢？伧国的东西，你们可无可不无，那不就只有我们吃些亏了。”
戚云霄这招以退为进演得毫无破绽，容汐没看出纪廷昀有任何怀疑的神情，便觉得她们这一环应该是成了。
果然，纪廷昀也随即笑道：“殿下莫生气，不如咱们先传菜，吃完再谈也不迟。”
戚云霄没回话，默默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登仙楼不光是场地清雅、风景独好，菜肴也是一绝。不仅有十道招牌菜，点心做的也精致味美。
从前容汐被关在山庄时，纪廷昀常从登仙楼给她用食盒装了菜和点心带回去。
她最爱吃登仙楼的蟹黄鱼米豆花、盏蒸鹅、桂蜜鹿脯，还有小点心桃花酥和马蹄栗子糕。
记忆的画面消散，容汐看向呈上来摆了满桌琳琅满目的菜肴，她爱吃的全都赫然在列，其它的也都是她尝过说了好的。
纪廷昀竟连吃个饭也暗度陈仓，全是依着容汐的口味点的菜。
戚云霄虽然对此一无所知，但是看着桌上近乎都是偏甜的菜，很快就意识到了纪廷昀的用意。
他看向容汐，见她面上虽然仍是得体的微笑，却已经是有些微微的不自然。
戚云霄不得不叹一句纪廷昀好手段，不但工于心计，还深谙女人心。就这简单一招，就让容汐触动了。
戚云霄这一番揣测其实并不对，纪廷昀点了这些菜，只不过是想让容汐吃些喜欢的。
惹了容汐触动只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
戚云霄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他认定老谋深算的人，除了曾经欺骗容汐之外没再对她做任何算计的事了。
宴席还未开始吃，三人就已各有心思。除了纪廷昀还算平常，容汐和戚云霄都是食不知味的。
好不容易捱到一顿饭毕，戚云霄起身去净房，带走了守在门口的侍卫。
雅间内只余纪廷昀与容汐。
“如今不爱吃这些了？看你都没怎么动筷。”纪廷昀先开口打破沉默，温声问道。
爱不爱吃？自然是爱吃的。
最好味是家乡味。自从容汐逃去伧国，就没再吃过比这些更合心意的菜肴。
容汐默了片刻，没直接答他，反而问道：“你到底想如何？这些天做的事，究竟是何目的？”
为她受刑、带伤救她、夜探暖床，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处处无微不至，却又不求回报。
扰心心绪又令人恨不起来。
她这句话，既是激纪廷昀的，又是由心而发，替她自己问的。
守在门外耳聪目明的岚霜听见容汐的这声质问，忍不住闭了闭眼，为主子紧张。这刺激的一刻终于来了。
房内，纪廷昀仍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模样。
他回答容汐问题的语气平静地就好像仍然在谈论这桌佳肴，“没什么目的，只是放不下你。”
他若说些虚伪些的，或是无耻些的，容汐定会饶不了他。
可这样真心实意一句话说出来，让人一口气闷在心里不上不下，心也跟着堵上一团说不清的情绪。
见容汐不回应，纪廷昀接着说道：“若说不想得到你，是假的，可比这更重要的是你知情且愿意。”
“纪廷昀，你怎能说出这种话？”昔日那些令人痛苦的回忆涌上心头，容汐没忍住情绪，质问道，“纵是我不知情，你也什么都做过了。如今何必做出一副痴情的模样。你就那么笃信我也放不下你？”
即使情绪不稳，容汐仍没忘记自己的任务，真话混着假话一道说出口，演绎出女子的复杂与柔情。
听到最后一句话，纪廷昀眸光渐深。
他身子前倾，探手抚上容汐的脸颊，指腹沾去她眼睫上的晶莹泪珠。
两人之间生了许多误会，让她这么难过，都是他的错。
可有些事现在还不能告诉她。
不过纪廷昀相信，那一天很快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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