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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写
伊格讲完时已经入夜,单薄的少年坐在摇摇欲坠的书堆上,勉强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内敛的笑容。
“如果你们的调查需要芒石宗的线索,我应当是最好的人选了。”
“谢谢你,伊格。”宁雨汀低声说道。她不知道该怎样回应这段沉重的故事,只能伸出细嫩的小手,再度拉了拉他的衣袖:“你的祖父一定会为现在的你感到高兴的。”
“嗯。”伊格点点头。
宁雨汀突然觉得重新认识了这个矮个子的少年。他疲惫的身体里充满了苦涩,但那双眼睛依然清澈干净,没有任何杂质,光亮的注视需要帮助的人,倾注着纯净的善意。
她回头与穆英悟对视,后者点了点头,从角落的抽屉里抽出一个厚重的册子,轻轻递给了伊格。
“伊格,你能帮我们辨认一下这个图案吗?”
穆英悟单手将册子摊开,其中一页上,细致描绘着四枚刻有诡异竖瞳的木牌。
画上木牌的形制和纹饰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便是它们其上驳杂的深黑斑块——不难显然是血迹。
伊格怔愣片刻,抬头看向二人:“我身上也有一枚。”
他从口袋中掏出一件被黑布严密包裹着的物品,依稀可以看出木牌的轮廓。
“不可以打开。”伊格摇摇头,说道:“这是我父亲从芒石宗的追杀者身上得到的,是他们彼此联络的的信物。一旦见光,我们的位置就会暴露。”
“联络的信物……?”穆英悟蹙紧眉头沉吟。
一旁的宁雨汀也神色凝重,说:“这样看来,我们之前的推断要推翻不少东西了。”
她的指尖轻轻摩挲黑布,感受木牌的纹路,沉思片刻后看向穆英悟:“确实是相同的图案,英悟你怎么看?”
穆英悟漆黑的眸中闪过忖度之色,而后放下思虑,淡淡道:“左右不过是另换思路,再给伊格看看那几幅画吧。”
他指尖拂过纸面,轻轻翻了几页。
后续的纸页上,是几幅用炭笔潦草绘就的速写。分别绘着几名男女惊惧的身影。
他们动作扭曲,看起来像在拼命向前奔跑,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们背后紧追不舍。
第一幅是一名干瘦的中年男子。他嘴巴大张,几乎超出了人类极限,像是正在发出凄厉绝望的哀嚎;
身后的杂草掩映荒野坟地,只有惨白的月光见证着他的挣扎。
他的身体向前扑倒,僵硬扭曲的手指向前伸出,几乎要探出纸面。
“一个月前,E市,西郊荒村。因为地点线索太少,找到的时候只剩一滩血迹和木牌。”穆英悟考虑到伊格,言简意赅,尽量介绍他能听懂的线索。
第二张是一名青年女子。画面上是她的背影,头发蓬乱,长长的风衣被划破,精致的高跟鞋也跑丢了一只;
深夜的街道空无一人,路灯的光照让夜色变得越发浓黑。
最触目惊心的,是她回首露出的那张脸——被弄花的精致妆容下,是被恐惧占据的扭曲面孔。
原本漂亮的五官几乎完全变形,她似乎见到了什么极为骇人的事物,表情悚惧到了极点。
女子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攫住了喉咙,呛噎窒息,眼球暴突。
只余脸上的泪痕,如同恶鬼的印记。
“三周前,Y市,市区。这次的地点很好定位,但是到达现场时也只剩血迹和木牌。不过几天后在当地的河流中发现了零碎的身体组织,溯源地点是在几十公里外的水库。”
第三张是一个络腮胡的彪形大汉。他手上紧紧抓着一柄利斧,却看起来胆丧心惊,在无人的仓库里胡乱挥舞。
他的身后点着一盏台灯,微弱的光晕却无法照亮更多区域,更像一团幽幽漂浮在空中的鬼火。
他看起来濒临崩溃,凶恶的横肉因惊惧而震颤,肥壮的手臂抡起沉重的斧头,一边向身后躲逃,一边徒劳劈砍着面前的黑暗。
“两周前,z市,市郊仓库。现场只剩血迹和木牌,尸体失踪。”
穆英悟翻到速写本的第四页。
那是一名瑟缩在阴暗墙角的女子。
来自天花板的灯管并没有照亮周围,反而让一切变得更加昏暗不可捉摸。
附近隐约浮现几张停尸床的轮廓,长长的布料从边缘垂落下来,似乎隔着画面都能闻到那阴冷的霉味和灰尘味。
女子环抱膝盖,将头深深埋在手臂围成的圈里,像是早已被恐惧击垮,听天由命般等待着什么东西的到来。
一道长长的黑影诡异地笼罩在她身上。
“一周前,A市,老城区的废弃医院。现场只剩血迹和木牌,尸体失踪。”
虽然只是潦草的速写,但它们抓取的人物动作和表情都是如此真实,如同一张张写实的抓拍,将人物经历的恐惧与绝望再次呈现在纸面。
“……到目前为止,这次的事件已经出现了四名受害者。他们的性别、年龄、职业、住址和活动区域都不相同,目前能找到的共同点只有三个。”
穆英悟抚平微卷的纸页,波澜不惊地总结着之前的几幅速写。
“首先是黑暗环境和光源。”
他的指尖在几幅速写的不同地方点了几下。几名受害者都是身处黑暗环境,但又有月光、路灯、台灯、日光管幽幽照亮。这些光源如同危险的信号,在每一个场景或隐匿或显眼,不知是可怕的巧合还是有相应关联。
“其次是木牌。”
穆英悟看向伊格手中严严实实包裹的木牌,道:“起初我们认为木牌是象征某种程序完成的标志物,但如果是联络信物的话,出现在现场就格外可疑了。”
“最后是消失的尸体。”
说到这里,他不禁停顿了一下,“案发现场都很血腥,但是现场既没有发现受害者的尸体,也没有移动迹象。”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被震撼的伊格终于忍不住问道:“这些画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尸体失踪了,这些画上却有受害者的样貌,而且描绘得像真实的现场一样?”
如果不是这两日接连打交道,对二人的品行有些了解,伊格断然不会轻易相信,竟然有人能仅用几幅速写,一板一眼地介绍发生在偏僻处的案件细节。
“是我画的。”穆英悟像棵平静的秋树,簌簌抖落压在他身上的秘密,“我的能力是在梦中预知。少则一周,多则半月,我会提前梦到这些景象。”
他垂眼看着页边有些磨损的画册。
黑色的线条勾绘出人们绝望的身姿,他则在梦中亲眼见证了他们死亡的场景。
而这些梦境,如同碎镜折射的光线,无法伸手捕捉,也无法遮阻其径,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映入现实,化为破烂的残肢和淋漓的鲜血。
“如果提前找到画上的人,他们会不会有救?”伊格看着速写本上的惨状,想到每一页都代表一条性命,不免有些难过。
“我曾经尝试过,最好的情况也是失之交臂。”穆英悟摇摇头。
一旁的宁雨汀适时抬手,轻掩住嘴巴,咳嗽了一声:“线索又多出许多,也算有了不小的收获。我们暂且休息一会,各自梳理一遍吧。”
穆英悟目光凝重地投向她,缄默不响,起身又烧热一壶茶水。他指尖燃烧的符咒冉冉升起青白的烟雾,在茶釜之下化为空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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