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聊斋开书院

　　时至午时，骄阳当空，正是天地阳气最盛之时。
　　各村的斗龙手们，登上龙舟，整装待发。

　　雕花龙脊高高架起，足有10米来高。
　　其上垂下几根布条做成的绳索，系在木板两端。
　　阿端此时，就站在木板之上。

　　柔软的布条并不能起到很好的支撑作用。
　　龙舟尚未开动，木板就有些摇摆。
　　可想而知，等会比赛开始，在急速地航行中，还需要做出各种表演，底下便是滚滚江河之水，该是多么惊心动魄、险象环生。

　　“哈哈哈，你们田村是无人了么？”
　　“他们的摘珠手，站起来居然比龙脊还要高呢？”
　　“是啊，是啊，莫非他们以为手长，就能摘到斗龙珠了吗？”

　　旁边的一艘龙舟上，传来一阵一唱一和的讥讽声。
　　那艘龙舟红漆刷面，金粉涂层，龙鳞闪闪发光。
　　龙舟上的少年们，蓝绿色战袍，头上戴着雀翎，华丽张扬。
　　正是赵村的船。

　　赵村离淄川县城最近，村内有很多小地主、经商之人，比起其他村落，要更为富裕一些。
　　以往各种活动，也总是能在各个村中拔得头筹。

　　只有在斗龙舟上，自从阿端横空出世，这些年来，总是田村技高一筹，摘得斗龙珠，赵村很不服气。

　　大前年，赵村买通了裁判作弊；
　　前年，赵村偷偷花钱去江浙一带，请了善水的帮手；
　　去年更是丧心病狂，在田村的龙舟上做了手脚。

　　田赵两村的关系彻底紧张了起来，都想压对方一头。

　　高高龙脊，孤零零悬空的木板，承重有限。
　　其他村的龙舟上，站的都是七八岁到十三四岁的孩子，十六岁对于这项活动而言，确实有点超龄了。

　　“阿青，提醒下我，谁是万年老二来着？”
　　有不服气的田村少年，掏了掏耳朵，假模假样地问道。

　　“穿得越像花孔雀，输得越惨呗~”
　　“哼，手下败将，还来张狂？”
　　“谁知道他们今年又作了什么妖，是不是又找了帮手啦？”
　　“对啊，一个门柱一样的黑脸汉子，愣能闭着眼说是他们赵村的，谁不知道谁啊？”
　　“反正管他们怎样呢，阿端哥哥一个小拇指，就能把他们比趴下。”

　　赵村的少年，脸部涨得通红，朝田村这边怒目而视。
　　龙舟赛还没开始，火气就已经在江边回荡。

　　赵村领头的少年，被田村人说得有些羞窘，转头瞪向看台上的一个中年人。
　　中年人身着锦缎，瘦长脸，眼神精明中透着阴暗，和少年长得有些相似，正是少年的父亲，赵村的族长。

　　他轻轻朝少年摇了摇头。
　　少年仿佛得到了承诺般，安心地转过头去，开始活动身体，准备比赛。

　　中年人心中颇有些不以为然。
　　少年人就是天真，只要最后赢了，采取点手段又有何妨？
　　想到吴江王给自己的承诺，中年人心头一片火热。

　　一声鼓响。
　　各村龙舟像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

　　摘珠手们在短板上，做着各种惊险的动作。
　　有翻跟头的，有跳舞的，有玩杂耍的，惊险处直教人惊叫连连。

　　龙舟冲破滚滚波涛，走在最前面的，赫然就是田赵两村的船只。
　　他们你争我抢，靠近前方悬空挂在长杆上的龙珠。

　　阿端和赵村的摘珠手，几乎同时跃上长杆。
　　两人皆是身形灵巧，攀爬的动作比猿猴还有迅捷，几乎瞬时就靠近了顶端。

　　两岸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两人在一根长杆上，你追我赶，险象迭生，看得两岸观众，都不免为他们感到揪心。
　　惊险刺激，让人喘不过气来。

　　最终，还是阿端技高一筹，伸手就要够到斗龙珠。
　　众人还没有来得及欢呼，一阵妖风吹来，长杆猛地一斜，龙珠向另一边弯去，阿端差点被甩出去。

　　幸好阿端身形灵敏，用腿勾住了长杆，挺腰一折，又重新回到了长杆之上。
　　众人长长吐出一口气。

　　眼看着赵村的少年即将拿到龙珠，阿端整个人高高跃起，借助惯性，把长杆撞得一歪，赵村少年刷得滑了下来。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很不服气，憋着一口气重新往上攀爬。

　　河面涌起涟漪，一层叠上一层。
　　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龙珠争夺上，没有人注意到。

　　就在阿端即将要再次够到龙珠之时，妖风再次出现。
　　这次，妖风仿佛长了眼睛似的，追着阿端左奔右跑。
　　纵使阿端有百般手段，也左支右绌，渐渐捉襟见肘。
　　最终，随着砰地一声巨响，阿端从长杆上滑落，掉进了河里。

　　人群中涌起一片骚动。

　　看台上的中年人，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看来，吴江王虽然越来越贪婪了，总算是遵守了诺言。
　　神灵又怎么样，只要有所求，便可以利用。

　　看到阿端半天没冒出头来。
　　众人面面相觑。
　　有人小声嘀咕道：“是吴江王接走了阿端吗？”

　　“应该是吧。阿端技巧那么好，照我说，早该被接走了。”有人迟疑回应。
　　刚刚的景象实在太有违常理，不像是正经神能干出的事情，反倒像妖魔手段。

　　“阿端！”
　　阿端的母亲，不知何时来到了河边，喊声凄楚，撕心裂肺。

　　她浑身都哆嗦了起来。
　　“求求你们，救救阿端吧。”

　　“胡说什么呢？阿端是被吴江王接走了，这是福气，真是无知妇孺。”
　　被她拉着袖子的男人，用力扯回衣袖，使劲一甩，似乎这样就能甩开心底升起的疑虑。

　　涟漪一层接着一层，涌起波涛阵阵。
　　赵村的摘珠手，也从长杆上掉落水中。

　　众人一阵惊呼。

　　河面上涌起几条巨大的水龙。
　　龙舟如狂风中的一片枯叶。
　　龙舟上的人，如同下饺子一样，纷纷落入水中。

　　田村村长短暂怔愣之后，大声招呼着几个游泳好手：“救人，快救人。”

　　看到掉下水中的，有好多赵村少年，赵家族长脸色有些难看。
　　欲成大事，不拘小节。
　　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将来，一定要从吴江王身上，刮回今天的损失。

　　赵家村长本还在计量得失，直到赵村领头少年，为了保护同伴，被波涛卷到了水里。

　　他猛地站起，手背青筋暴起，声嘶力竭道：“救人。”

　　可这时已经来不及了。
　　河边滚滚水浪，一片雪白。
　　几块龙舟残骸被抛出水面，上面的少年，是一个也不见了。

　　水流像一头出笼的野兽，横冲直撞，所过之处，人仰马翻，无数看热闹的人，也被卷入其中。

　　良久之后，水流才渐渐平静下来。
　　众人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神情迷茫。

　　过了好一阵，才有人反应过来。
　　人群中响起低低地抽噎声。
　　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不多时，河岸两侧，一片恸哭之声。

　　在水波涌起之时，冯子辛就敏锐地意识到了不对劲。

　　可异变发生得太过突然，他只来得护住周围几人。

　　“靠，敢在小爷眼皮子底下作妖，活得不耐烦了。”
　　冯子辛抹了把脸上的水珠，甩了甩湿漉漉的衣袖，怒火中烧。

　　本来想好好地过个节，学子们发挥也很出色，云山书院的名声，随着一首又一首的诗歌唱和，在长山镇众人之中飞快流传。

　　闻乡任务的进度，有条不紊地朝前推进着。

　　突然来这么一出，众人肝胆俱裂、心魂欲散，哪儿还有什么心情风花雪月、吟诗作对？

　　冯子辛快步走到看台之上，拖起死狗一样的赵家族长，“说，你都干了什么？”

　　赵族长欲要挣扎，被冯子辛用力一折，屈膝跪到了地上。

　　“整场比赛，就你一个人鬼鬼祟祟，身上还沾了那么多妖气怨念，不是你还有谁？”
　　冯子辛并指，在男人身上几个穴位，用力戳了几下。

　　中年男人就像一个被戳破的皮球一样，浑身瘫软，散发出一股恶臭。

　　赵村人本来见族长被制，想要上前帮忙，
　　但被这臭气一薰，齐齐后退，瞠目结舌，不知所措。

　　冯子辛松开了中年男人，颇有些嫌弃地戳了戳手指，偷偷掐了个净尘诀。又给自己加了一个清风咒，确保臭气再也吹不到自己这儿，才接着说道：
　　“虽然你也只是披了一张人皮了，但野兽尚有舐犊之情，你儿子也一起掉入了水中，还不老实交代吗？”

　　赵家族长灰败的眼珠子转了转，有些狂乱道：
　　“它说过，只是多抓几个乡下小子罢了。反正有那么多，少几个有什么打紧？我只要随便摆几块石头，就能得到修仙之法，修仙之法啊！”

　　“什么石头？”冯子辛赶紧追问。

　　赵家族长眼睛瞥向看台下方，目光有些呆滞。
　　黑炭在冯子辛的示意下，朝看台下方跑去。

　　“它说过的，只要贵客高兴了，我赵家从此就是仙修家族了。我要修仙……”
　　赵家族长的眼神彻底狂乱了起来，居然是受不住刺激，疯了。

　　黑炭从看台下叼出一块黑红色的石头，上面雕满了诡异的花纹。

　　冯子辛一见之下，忍不住心中大骂。

　　血祭阵。
　　居然是血祭阵！

　　自己摆好阵法，血祭自己，供奉神灵，真是天才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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