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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没错了,”店铺伙计小五和那老头子一唱一和,颇为合拍,“咱们大明皇帝仁心仁爱,爱民如子,劳工都是有相应的工钱的,若是银钱被扣,是可以到官府去告的,上京毕竟是帝都,挣钱的机会也多些,吸引了许多外城人来卖力气,一铜一银自己靠双手过活,承包了工程的小官,因为官家各司的匠人们力工们价格高,所以都是到劳工集市上挑选便宜的工……”
“这样,小官赚足了,大官也赚足了,劳工们也有对应的报酬,但是被贪污的银两却一去不回了,今朝陛下下令清彻污吏,将这一现象彻底杜绝了,工程全部由官家钦定的人来完成,还会根据完成优劣来划分级别……总得来说,大小官没得贪了,劳工们也没了饭碗。”
其实姜炀如此冒昧开口,实属无礼,若是疑惑为何其教养不佳,答案很简单:他习惯了。
天子之骄,其性也傲,当年为人座上君时,谁的话他不敢打断?又需要看谁的脸色?当然无须。
略低眉,姜炀余光微微偏斜,注意到那边蒙面男子伸手取了块桃花酥,捻着送到面纱下的嘴里,动作小心而万分珍重。
一块桃花酥而已,没吃过?至于这么宝贝?
而那一老一少还在畅谈:
“这样一条法令颁布下来,整个上京的外来劳工们便通通丢了饭碗子,有能力的带着家人返归老家,而剩下的,就是没有盘缠而被迫留在上京城内的可怜人们了。”
“劳工们来到上京,在当年最为盛景时候,也有接近千余人,慢慢的生活好些了,那时城北有数家小客栈,专门接待这些外来客,可惜如今都已经转行其他啦。”
“剩下这些徒有一身力气而无处安放的,也没有落脚之地,身上的银两用尽,就被客栈赶出了门,流落上京长街为丐。”
又有人问:“剩余上京城的还有多少人?”
答:“百余人,老弱妇孺皆有,壮年男女也有,有些是没有归家的盘缠,另有老家遭灾,无亲无故到上京打拼的。”
一妇人拎着点心纸袋子,玉手纤纤搭着桌案,疑惑问:“那为何不去寻些差事做?城里这些大户,谋个为奴的差事不也可生活吗。”
答:“上京的大人们富人们,不肯信我们这些外来人,怕我们手脚不干净,不肯收。”
闻言,妇人叹了口气。
姜炀一心二用,仔细着这些人的话头,又不忘警惕那边男子的动作,如刺在背。
蒙面人早就将注意力放回了姜炀身上。
秦珮也唉哟了一声,女声温柔,侧着身子听几人的言语,也是绣眉微蹙。
“剑主,如此说来,陛下这法令似乎是错了。”
姜炀轻轻摇了摇头。
“舍末而逐本,本身制定法令的目的初衷是为民,微小的弊端也是无法避免的。”
“听他们的话说,留下来的还有小孩子,那你们这么多人住在哪里呀。”
容儿毕竟年纪小,三言两语便听得感伤,捧着小脸问。
门口几个男子还在尴尬地立着,平时他们来这里取了白娘子的馈赠便会千恩万谢地离去,生怕自己站在店门前挡了人家的生意,让其他人嫌弃,今日这位公子一番质疑,倒让他们站立不安。
为首的男子再次开口:“姑娘关心了,大家都在城北那间落败的庙中集聚,等着我兄弟几人带着馒头回去。”
饥肠辘辘的感觉是何等难受,容儿记忆尤新,在没有遇到姜炀的时候,自己也过惯了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
于是她轻轻啊了一声,“那你们快回去吧,小孩子们会饿的。”
看了看那几个纸包,容儿揪了揪姜炀的袖子:“他们有那么多人,这点吃的够干什么呀,师父师父,你还有钱吗?”
姜炀撇了一眼被小丫头扯皱了的袖子,笑了,“你心善,可是你助他们一次,能助其往后么。”
容儿一愣,松开了手。
那男子连忙道:“姑娘心善,我等已经习惯了,有吃食会先紧儿女老人们的,不麻烦公子了。”
这一下子,姜炀成了众矢之的,几乎所有人都目光复杂地看向他。
有人想:“乞丐嘛,施舍他一点是善心,不给那也是本分。”
而有人想着,这公子衣冠楚楚,却是个吝啬的。
小狐狸的脑瓜总是灵动的,她灵机一动,另一只手也凑过去,两只手抓着姜炀的宽袖。
“师父师父,上京有这么多好吃的好玩的,徒儿还没有吃过玩过,我们在上京多待一段日子好不好?”
秦珮:“……啊?”
姜炀表情严肃,“你不是说想早些回楚地吗。”
“不了嘛,楚地那么穷,才没有上京好玩。”
她眨巴着瓣儿那样娇柔的桃花眼,嘟着嫩果一般的小嘴,开门见山地说:
“我们在上京多住一段时日,师父的王府那么大,却一个下人也没有,之前因为师父不在,现在师父回来了,就需要下人们了吧,孟伯伯家就有很多下人的,师父的府邸有好多房子,徒儿数都数不清,若是把这些可怜人招进来做下人,他们有了生计,我们又多了便利,岂不双赢,两全其美?”
容儿自下而上地望着自家师父,原本俏皮的狐眼如今央求时候,闪着柔弱的水光,灵而偏媚,却有些楚楚可怜的勾人意味。
而下一秒,小狐狸精也察觉到一道刀子般的目光刺在自己身上,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一番话有理有据,甚至让姜炀怀疑这是不是他那个无知妖精欢乐多的傻徒弟了。
旁边人都听的愣住了,随即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王府?咱们上京哪个王爷府中没有奴才?”
“楚王齐王那都是皇宫中派遣的下人,根本不招外人的,这还是陛下的子嗣,其他王府都还空闲着呢。”
“可不,前朝的那几个王爷,不都在容人府呢嘛,需要什么下人……话说,咱们陛下看着仁厚,也是个手法狠着的主儿呐。”
“等等,按那小丫头片子的说法,这位是王爷?”
“上京哪位王爷不在府里……淮王?”
“淮王爷?那个私生子?”
而几个人看向那边的姜炀,宽袍广袖,青白衣襟,肤色净白,看着却十分有距离感,似乎全天下都是不得他瞧看的起的,若是说白鱼龙服,气质倒也未尝不可。
说出私生子的那人瞬间感觉到两道凌冽的目光钉在了自己身上,吓得立刻不敢多言。
“不回去了?”
“不回去了!”
“雇下人需要银两的,你如何说?”
“……师父有钱嘛,师父最有钱了,肯定能养得起他们的。”
“卖了你,就有银两了。”
“师父!”
“开玩笑的,你也不值几个钱。”
姜炀原本并无如此想法,不过他思虑几许,倒是猜到了些额外讳莫如深的东西,小狐狸此番提议确实不错,府里总不能一直靠他们这几个人打理——他确实不大会。
于是他看着小狐狸佯怒的表情,开口道:“那,照着容儿的面子,就这么说定了。”
师父同意了,小狐狸精却并未感觉放松,惨兮兮地扯出一抹笑。
姜炀收敛起笑容,他虽然能感觉出危险,这抹险意似乎是冲着容儿而非自己,来源于方才那盯着他的蒙面人。
怎么,转换目标了?
容儿身上的禁制是自己下的,掩盖了其妖族气息。世间除了魔族当年的那位可媲美人族仙阶实力的暗面魔尊,连白蕙和程老头都无法破解自己施下的术法。
不过那位魔尊如今尸骨怕是都寒了,若是叫人得知其死事,怕是要对自己更加惧怕恐骇上千百分。
当年,若是自己有这般实力,能完全掩盖另一魔物身上的气息,也就不会……
他猛的闭眼,一幕幕血腥的回忆乍现,平地雷声半震骇脑海,心忽的绞痛。
崇明皇帝的二皇子,淮王殿下的传说在上京还是很“吃香”的,店里其他食客面面相觑了会,很快识相地收拾东西,在这位疑似那位杀神的男子发飙前滚蛋了。
姜炀睁开眼,看着突然空荡的店铺倒是很无奈,一张张桌子上都是没吃完的面食粥饼,引得那几个褴褛男子的频频注意,又似乎顾及尊严,咬着牙不去看。
他的脾气似乎被磨去了很多。
当年那个说杀人就见血的姜炀似乎不见了。
而那个亡国之君,似乎也早就……湮没在历史中了。
几年前他还戾气分明,如今却也能在被言语冒犯的时候心平气和地思考,和小徒弟拌嘴了。
也许是正确的转变,而转变的契机却是他并不想面对的。
蒙面人也不见了,没有了那种如芒刺在背的紧绷感。
小五也顾不得客人都跑了,只觉手脚发软,颤颤巍巍地问:“……不是吧,您真是那位……”
似乎连他的称号都不敢叫出口,仿佛怕姜炀突然变脸,化身魔头活宰了他。
姜炀:“……”
没工夫搭理这厮了,一会儿门口的汉子们也要被吓跑了,姜炀深呼了口气,秦珮懂他,袅袅婷婷起身去与那几人交谈。
神秘人不见了,姜炀并未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只有容儿一人看到,那人步伐极快,来的教他们早,去的也早,路过他们这桌时候,随行的风似乎掀起了面纱,露出刀刻一般瘦削的下巴与微笑着的唇。
他笑着看向姜炀。
那人诡谲一笑,给容儿看的毛骨悚然,等那人不见了,她才想起应该跟师父说明一下,于是习惯性地伸手去扯姜炀的袖子。
“啪。”姜炀下意识地把小狐狸精的爪子打掉,出手快准狠,小丫头嘶了一声。
“师父,你打我干什么!”
姜炀瞟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狐族的媚术,你可真的是活学活用,都用到为师身上来了,不小施惩戒,以后还不反了天。”
“额……”自己的小伎俩被发现,容儿有点尴尬地嘿嘿一笑,她的妖术修的一向劣浊,平时都是背靠姜炀这座大山,才能肆意妄为,不过如果连自己的小术法都识不透,那他就不是姜炀了。
“你扯我袖子作甚。”姜炀可没闲心看小狐狸精作妖,“回去先罚个晚饭不许吃罢。”
“!!!”
一听到晚饭,容儿即刻精神了,“非也!徒儿有事要禀报师父,方才,方才容儿看到那边坐了个奇怪的家伙,个子很高,比师父要高一点,唔,黑色衣服,他一直在…”
“一直在看为师。”姜炀眼皮不眨地替她说完。
“!师父也感觉到了?那师父为什么……”
“说出来有何用,况且,这不是没事吗,小丫头话忒多,老老实实吃的你的饭罢。”
人行攘攘的街上,蒙面人如同一抹模糊不定的残影,融入人群中,很快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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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序可能有点乱,他们的往事我放在之后写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