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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第18章
“最后一组,加速!”
训练馆内,教练短促尖锐的一声哨响,跑道上的少年们各个大汗淋漓,拼尽全力地向前跑去。
20米变速往返跑,4次为一组,10组结束。
这群孩子也都顶多十二三岁,经过了前头的慢跑、蛙跳、力量训练等等科目,此时的变速折返简直就是地狱般的折磨。跑到第三组的时候就已经有受不了的,躺倒在地“呼哧呼哧”地喘粗气了。
助教挨个过去查看,有实在体力不支的就让休息一会儿,有那想借机偷懒的,立刻就会被叫起来,重新开始训练。
张婉婉被教练拿教鞭敲了敲腿,心不甘情不愿地爬起来,重新回到跑道上。
要不是她妈妈非逼着她来学击剑,她才不要吃这份苦呢!
又不是谁都和那个穷得叮当响的疯子一样!
没错,说的就是虞温白!
这个疯子不但脑子有问题,体能还强得吓人,简直就不是人类!
现在从当时的恐惧里缓过来的张婉婉,只要一想到自己那天被虞温白摁在更衣室的柜子后面威胁,就觉得肚子里有一把毒辣的火在熊熊燃烧,气得牙都快咬碎了。
她当时怎么就被那疯子给吓住了呢?!早知道,就应该当场指认她,爸爸妈妈肯定不会看自己受委屈!到时候让这个穷鬼永远从训练馆滚出去,还有那个仗着家世给穷鬼撑腰的隋骄,她也要让她乖乖给自己赔礼道歉!
张婉婉脑子里转着无数的想法,一会是虞温白痛哭流涕地被赶走,一会是隋骄小心翼翼地道歉,一会是蒋宝瑜可怜巴巴地求着她重新和她玩,硬生生把变速跑跑出了散步的速度。
而在就在她旁边的跑道上,赵辛已经远超张婉婉,触到了20米出绑着小旗的标志杆。
一旁的教练按下秒表。
赵辛的速度已经比他平时的正常水平快了1秒。
这1秒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然而对运动员来说,这样的提升,在短时间内简直是不可思议。
但小少年对自己的成绩仍不满意。
他不去看标志杆上还在颤动不止的红旗,而是看着旁边的跑道。
虞温白在跑她的最后一组变速折返。
她的进度比所有人都快,汗水把她黑色的头发浸湿,一绺一绺地贴在额头上,她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但眼睛却愈发光亮。
像正在燃烧的星辰。
随着教练的哨声,她骤然提速,如同一支离弦利箭,射向她宿命的重点,无所畏惧,所向披靡。
她的手稳准狠地打在标志杆上,哨声随之响起,摇动的红色映在教练惊喜的眼里。
虞温白弯腰喘息着,却仍试图抬头去看教练陈林海手中的计时器。
“我达标么?”她就问这四个字。
陈林海不说话,将计时器揣进衣兜里,又是一声哨响,催促起其他几名队员来。
她当然达标了。
不仅仅是达标,她的记录,超过了训练馆她所有的队友。
在最后一名张婉婉慢慢悠悠地完成了折返跑之后,陈林海躲避着虞温白的目光,宣布二十分钟后开始第二节训练课。
陈教练心情复杂。
他是带过省队的,见过不少好苗子,知道什么样的孩子是能出成绩的。
虞温白,不仅仅有他前所未见的天才,更有着一种属于对胜利的决心和渴望。
她太想赢了。
距离今年的全国青少年击剑大赛还有三个月。各省代表队、自费队各一支。训练馆将会以俱乐部的名义作为自费队参赛,女子佩剑名额4人。
按照规定,才刚刚开始训练的虞温白,甚至不在俱乐部的选拔的范围之内。
而且。
自费队的名额虽然也有选拔机制,但给俱乐部的操作空间相当大。在B市,能送孩子来学击剑的,家里非富即贵。
许多小选手虽并不一定走上专业道路,但却不会拒绝一个参加正式比赛的机会。
对他们中许多人的参赛要求,俱乐部都无法拒绝。
比如说,张婉婉就有一个资格。
陈林海是看到这孩子的训练态度就头大。都是十一二岁的小朋友,赵辛就意志坚定肯吃苦,蒋宝瑜虽然娇气,训练起来却也很认真。
陈林海知道,虞温白这一次是没办法参加比赛的。但他不知道用什么理由去拒绝这个渴望胜利的孩子。
——在不知从哪里看到全国青少年击剑比赛将要举行的消息后,她直接闯进了教练的办公室。
这个孩子分明很紧张,拳头都忍不住捏起来了,说的话也不知道自己私下背了多少遍。
“我想去比赛。”她飞快地说:“下个月我就十一岁了。可以参加丙组的比赛了。”
青少年击剑比赛按年龄分甲、乙、丙三组,丙组的年龄是11-15岁。
时间是最最基本的一道准线,她只需要耐心,再耐心一点,等到11岁到来,就可以站上赛道。
就像虞温白在教练办公室里“表态”的那样,在短暂的每周末两次课的训练时间里,只要教练教给她的,所有训练科目她都达标了。
或者说,达到了最高纪录。
陈林海第一次对“天才”这个词有了如此深刻的认知。
当一个天才下定决心要去做一件事、达成一个目标,她的专注和意志都攀升到最高点的时候,她几乎是无法被阻挠的。
陈林海痛恨自己在这段过程中扮演的角色——显然,他不得不阻挠虞温白实现她的目标。
就因为张婉婉需要一个参赛名额,作为将来升入贵族中学,可以填写在简历“特长”栏里的锦上添花。
第二接训练课是步伐移动。
陈林海在一旁看着看着就瞧出一点不同来。虞温白的弓步非常克制,甚至有一种谨慎的机变在其中。
——就仿佛她对面的空气中真有一个无形的对手,而她正在判断对方进攻的意图。
这样的意识,绝对不是一个才接受训练一个多月的菜鸟能拥有的。
陈林海默不作声,等这一堂课结束,虞温白主动走过来,便抢在她前面开口问:“你的步伐,有别人教过你?”
黑瘦的女孩微微一顿,点了点头:“隋骄教我的。”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陈林海。
“她说我达标了。”
陈林海无话可说。
“很好。隋骄是个很好的老师。”陈林海压住内心的震惊,最后对虞温白说:“距离比赛也只有三个月,你要刻苦训练。”
陈林海说了这话,内心又觉得愧疚。这孩子有天赋有又愿意努力,求的只是一个机会。而他却只能说这样的话来叫她努力。
给她一个根本就空荡渺茫、不可实现的希望。
虞温白望着陈林海,也望着他身后悬挂的显示屏。里面正在欢庆胜利的金牌得主,双手握拳,发出声声怒吼。
“我会的。”她说。
***
周末隋骄依旧到怡安街去。
按惯例,在门口的水果摊买三片西瓜,她和虞温白一人一片,另一片给骑在门槛上的妞子。
破烂王两口子已经在怡安街外找地方重开了小型废品站,生意反倒要更好一些,平日里根本顾不上管她,只任由妞子满街乱跑。
好在她自己熟悉怡安街的环境,每天也只跑到自己呆得惯的地方四处游荡。最近尤其喜欢上了黏着虞温白和隋骄。
“你生气了?”隋骄问。
一个绑在树上的纸靶,虞温白自己用硬纸箱做出来的,已经被劈的稀烂。
“生气了!生气了!”吃着西瓜的妞子含混不清地嚷嚷。
虞温白拿块手绢给她擦了擦下巴上甜汁,冷冷地说:“没生气。”
她回过身就看站在剑靶旁的隋骄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忍不住顿了顿,解释一句:“我力气大。”
不是因为生气才把靶子劈烂的。
看也知道隋骄并不信她的话。
在这种目光下,也不知怎么一回事,虞温白听见自己开口道:“这次我不能去比赛了。”
“陈教练说让我努力——”
“下个月我就可以到参赛年龄了。所有科目我都达标了,就算俱乐部内的选拔赛,我也可以把她们一个一个全都打败。”
虞温白说的很快。她觉得喉头哽塞,但还是强迫自己一口气说完。
“但是我去不了。他们会把名额给张婉婉,我在办公室外面听见了。”
只要让她去,她一定会是冠军。
但是不行。
虞温白已经尽了所有的努力去争取,而现实是,幻想中命运的转折,比起她的期待,遥遥无期。
她知道不能向教练要求更多,教练已经为她尽心尽力;她知道不能再去威胁张婉婉,因为她家里有权有势。
她原本也打定了注意,不对隋骄讲这些。
她从小在怡安街长大,是懂得很多小孩子不懂的道理的。对一个人暴露太多、索求太多,是非常危险的事。
但鬼使神差,她还是竹筒倒豆子一样地说了,说她的猜测,她的判断,她落空的期待,她的委屈。
说完她有些忐忑地看着隋骄。
隋骄好像只把这当件平常事,神色淡淡地一摆手。
“气性这么大。”她笑着说:“既然有选拔赛,当然要按照选拔赛的结果来。”
“你敢在休息室打张婉婉,难道不能在赛道上再光明正大地打她一顿?”
看虞温白又要说什么,隋骄直接打断了她:“她敢权势压人,我也敢。”
一旁不明所以的妞子跟着叫嚷:“我也敢!我也敢!”
她手里的西瓜早啃干净了,此时低头一看只剩瓜皮,立刻咧开嘴哭叫起来。
隋骄走过去,把自己那片西瓜给了她,妞子顿时喜笑颜开,也不嚷嚷了,美滋滋地吃起来。
隋骄看一眼木呆呆的虞温白。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傻子都知道,你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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