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神的黑月光跑路了[西幻]

　　布雷尔抬起头，精致的五官在血泊的映衬之下，蒙上了几重血色的阴影。
　　他的表情不复方才的痴迷，也不见平日的温和端方，余下与血色辉映的冷肃、狠厉以及漠然。

　　他这般站在血泊之中，似乎披着末日余晖一般。

　　该不会真是第一次杀戮，吓坏了吧？

　　提娅见过不少不喜杀戮的人被迫沾满鲜血的画面。她从前的队友里，有这样的人；她的对手中，也不乏这样被命运戏弄的对象。
　　但像布雷尔这样，一剑下去，换了个人似的，倒是少见。

　　提娅往前走了几步，跨过了残垣，毫不在意地淌过这摊血水，来到布雷尔身边，颇为担心：“没事吧，布雷尔殿下？”

　　不算夸张的裙摆上溅上了几滴血渍，浑然不觉。

　　布雷尔在她走过来时，似有所感，已经扔了塞壬的头颅，挽了个剑花，将剑身上的血迹尽数清理干净，又把剑收入剑鞘之中。

　　等提娅走近了，周身那缭绕的血气已经消弭了不少。
　　只是看见了那裙摆上那碍眼的污渍，还是忍不住皱了眉头，想要换上原本温柔的面具，可总还是有几分不自然。

　　对上提娅关切的双眼，布雷尔努力压下方才于内心中作乱的暴戾因子，回道：“没事。”

　　“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我看你脸色还是有些不太好……”
　　战场上，出现这样略带应激反应的情况并不罕见，适度的休息能比较好地缓解这样的情况。
　　她每次浴血之后，也是要缓上一段时间——只是后来，经验多了，习惯了，休整与否，倒显得不太重要了。

　　但她不希望别人有这样的“良好习惯”，下意识，还是想劝上一劝。

　　“好——”布雷尔点头，突然，目光一凛，伸手攥住提娅的手腕，将她往自己的身后一拽。

　　佩剑，又铮然出鞘。

　　“铿——”
　　金属与利器碰撞，周围温度升高，星星点点的火焰在周围炸出一朵又一朵极快凋零的花。

　　“奇美拉！”提娅反应过来，捂脸叹气。
　　她有些担心布雷尔，径直走过来，倒忘了亦步亦趋跟着她的奇美拉。

　　这怪物看来也跨越了两个迷宫之间的残骸，尾随着提娅，来到了布雷尔这边。

　　显然，它对布雷尔的敌意要远远高于提娅。

　　刚一见面，奇美拉已经迫不及待地扑了上来，时不时喷溅出来的火星，几乎都围着布雷尔。它张开血盆大口，腥臭的涎水让被布雷尔护在身后的提娅直皱眉头。

　　怪，是跟着自己来的，与它厮杀搏斗的却是布雷尔。
　　这……不合适。

　　提娅没有犹豫，攥着魔杖从布雷尔身后走了出来。
　　身形灵活，找准空隙，几个锁足咒先扔了过去，控制了奇美拉的活动范围。

　　没了坚固的四肢作为兵器，奇美拉恼怒地嘶吼，但却并没有慌乱。
　　很快，便也调整过来。
　　张开狮子口，转着头，喷射着火焰。

　　布雷尔后撤得及时，但仍有几缕碎发，被充满怒意的火焰燎到，失去了淡金这高贵的色泽。

　　可他依然第一时间，又挡在了提娅身前。

　　“艾伯特小姐，”布雷尔的声音三分调侃，七分无奈，“你应该更警觉些。你可是被这家伙跟了一路——不过，你的锁足咒还不错，多谢。”

　　“嗯，我下次一定注意。”提娅果断承认了自己的不足之处，又道，“稍等。”

　　转过身，在迷宫的墙上折下了两根树枝，放在地上。

　　“你这是在做什么？”

　　“做杀死奇美拉的兵器。”
　　提娅没有抬头，全神贯注地忙着手中的事情。
　　以魔杖抚摸过两根树枝，敲了敲他们旁边的地面，口中念起了变形咒。

　　一支长矛和一堆石墨粉赫然出现。

　　她拿着长矛，在石墨粉堆里滚了几圈，滚得长矛表皮漆黑，这才交给布雷尔。

　　“喏，殿下，这就是能杀死奇美拉的武器。这只奇美拉是幻象，用变形术凑合做成的武器应该足以应付。”

　　布雷尔从人尽皆知的废柴大小姐手中接过这长矛，掂量了一下——质地和材质均属上乘，在长矛的尾部，还有一朵绽放的太阳花的纹路。

　　心中生出了许多疑问，可现在并不是追究的时候。
　　布雷尔冲提娅点点头，也折了一根树枝，用上了变形咒，将树枝变成弓的模样。

　　提娅了然，在布雷尔行动的同时，用魔杖点了点布雷尔手中的长矛——很快，长矛便化作箭矢。

　　不大不小，长短也刚好。

　　布雷尔搭箭、拉弓、瞄准，一气呵成。
　　他瘦削的身绷得直挺，隐去笑容，端正严肃。

　　箭矢离弦，破空而出。

　　奇美拉已然感觉到惊慌，张嘴，接连不断地喷出熊熊烈火。

　　可，不过是徒劳。

　　箭矢穿越流动如红练的火焰，精准地刺穿了奇美拉的脖颈。

　　比起尸首分离的塞壬，奇美拉死得要体面许多。
　　蹬了两下腿，便轰然倒地。
　　周围断壁残垣在这庞大的身躯的震动下，扬起了细碎的尘。

　　布雷尔掀开披风，颇有绅士风度地将提娅罩了起来。

　　两人在一片幽暗之中四目相对，布雷尔的声音也显得有些似有若无：“我不擅长投掷长矛，猎人打的猎，用长矛效率太低了。”

　　提娅：“啊？”

　　“没什么。”布雷尔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低眉敛目，将碧眸中的一片幽深尽数隐去。

　　提娅也没有追问。

　　知道的越多，糟糕的事情也越多。这是提娅奉行的准则。

　　提娅深有体会，并且决定为给她上了如此生动的一课的光明神在小说里安排一个新的情节。
　　做噩梦——并且在梦里，被十只……哦不，一百只比奇美拉还凶神恶煞的怪物撵着跑。

　　别问，问就是因为这是篇泄愤文学。
　　呵呵。

　　***
　　尘埃很快落定，迷宫中又生变数。

　　原本泾渭分明的燕麦色和雾霾蓝色的迷宫似乎受了挨得极近的提娅和布雷尔的影响，彼此交错生长，枝丫互相攀附缠绕，以一种惊人的速度生长起来。

　　等布雷尔撤下披风，两者早已经完成了初步的融汇。
　　新的，更为高大的迷宫墙错杂林立，似乎在嘲笑布雷尔和提娅的渺小。

　　不管是奇美拉还是塞壬的幻象的尸首都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地面平整光洁，犹如被打扫过一般。

　　却也不是两人熟悉的环境。

　　提娅拿出放在口袋里的卡牌看了看，卡牌倒是没有发生变化，那也意味着最终要寻找的东西没有变化。

　　“我还是要找到一束花，任务物品没变，殿下你呢？”

　　布雷尔捏着自己的卡牌端详着，摇摇头：“我的也没有发生变化，我还是要找一尊神像。”

　　“神像？不会是光明神的吧？”提娅猜测，按照埃克教授那队光明神狂热的模样，倒也不无可能。

　　布雷尔摇摇头：“是一位鲜为人知的神明——希雅神的。”

　　“希雅神？”提娅自诩活了许久，但是对这个名字分外陌生。

　　“嗯，希雅神。”

　　“那是谁？”提娅一脸困惑。

　　布雷尔露出了自己卡牌的牌面：“就是这位女神。”

　　卡牌上，端庄典雅的女神塑像清晰动人，嘴角的微笑都显得神秘而曼妙，身段曲线堪称完美。

　　令提娅熟悉的完美——是光明神揽在怀中细细亲吻的那一尊神像。

　　提娅的指甲几乎已经嵌进了肉里，靠着这种连心的疼痛，她克制着面部表情，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是那么的颤抖与无措：“这、这位希雅女神，是一个什么样的……神呀？”

　　“不知道。我也只是机缘巧合下，知道了希雅神的名号。我以为，艾伯特小姐会比较了解这位女神。”

　　“不，我不了解她，我是第一次听说她的名字。”

　　“那你，为什么在发抖呢，艾伯特小姐？”

　　提娅闻言抬头，她从布雷尔碧绿色的双眼里看到了自己——面色惨淡，肩膀抖得厉害，既惊又惧。

　　“我……”她仿若换上了失语症，竟不知应当说些什么。

　　布雷尔看着眼前手足无措的艾伯特小姐，不知怎么，又想起从前的事——

　　他刚刚被“请”进皇宫的时候，也是如此。
　　巨大的权柄、滔天的势力都与他无关——他当时，只是被领回来的野孩子。
　　生活在优秀的兄长的阴影下，连偶尔被分到的那一点施舍的近似关爱的眼神都算得上福祉。

　　后来，兄长死了，他被簇拥到台前，得到了原本兄长拥有的一切。
　　但他深夜回想，看到兄长的照片，总会禁不住战栗——那是代替品遇到真品时，下意识的反应。

　　他很熟悉。
　　他不喜欢。
　　但他很好奇——

　　“艾伯特小姐，我看你与希雅神的塑像也是有些相似的。”

　　布雷尔压低声音，附耳过去，有如恶魔在灵魂边絮语：“艾伯特小姐，你透过希雅神看到了谁？或者——谁把你，当做了希雅神呢？”

　　提娅陡然一惊，往后退了几步，一脸失措。

　　布雷尔却并不给她这个机会。
　　他澄明的碧绿色的眸子已然暗如深潭，他揽着提娅的腰，不让她逃走。

　　“你我，是一样的吗？”
　　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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