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逸话

　　自化尘一行人来到百福药房后，已经是第三天了。此时清苑和乘风正带着常婉儿耕地翻土，璃儿和常平青在化尘的监督下跟书死磕。

　　“不用翻太松，银花扎根浅，”清苑停下手，对努力翻土的常婉儿说道：“这里是固定用地，本来就是被翻过好几次的。对，就这样稍微意思意思就行了。”

　　常婉儿点点头，有些笨拙的使用着锄头。她小时候的确跟着爷爷种过地，但自她几年前去膳房做学徒后就忙得再也没碰过土，现在与土地久违的重逢却显得她些许吃力。早知道当时就多学一点了，常婉儿想到。

　　“差不多了，”清苑环顾了一下四周，满意的点点头。“乘风，你去休息吧，剩下的我和婉儿来就好。”

　　“诶？”乘风看看清苑，看看手里的锄头，又看看朝他招手笑的十分阴险的璃儿，于是他又看着清苑，眼神脸色写满了“救命”。

　　清苑看了看转头朝她微笑的师傅，无情对乘风的说道：“去休息吧。”

　　乘风恋恋不舍的放下锄头慢慢挪进了屋，看着被璃儿递过来的大批书压得快要哭出来的乘风，常婉儿觉得有些有趣的同时，疑惑的向清苑问道：“乘风师兄是不喜欢读书吗？感觉跟我家弟弟好像哦。”

　　“那倒不是，”清苑无奈的扶额，说道：“乘风他小时候过得很苦，没人教他认字所以是个文盲，说话都有些结巴。他十五六岁时才被师傅带回来，字倒是能学能认，书却总是读不懂，常常说字都认得连起来就很难，一本书要念好久才通顺。璃儿则不同，现在不怎么读书只是嫌麻烦——我真希望她改一下总是动不动就想去逛街去买东西的坏习惯，当一个淑女就这么难吗？”

　　常婉儿听完，看着努力复习的乘风，想起了他在船上时教弟弟读书时的样子，几乎看不出来他不擅长读书，心里便多了一丝钦佩。清苑从回忆中抽回思绪，拿出银花的种子说道：“扯远了，我们来继续吧。过来看看我是怎么种的，看了就会很容易的。”

　　“先在土中间戳一个小洞，不要太深，一个指节过一点就行，每一个洞之间需要隔大约两寸的距离。”清苑打开种子包，捻了一小撮种子，给常婉儿看了看。“看见没，只要这几小粒就行，撒进洞里，再把土轻轻撒上，不用盖严实。”

　　撒完土，清苑拍拍手，问道：“看懂了不，还有什么问题吗？”

　　常婉儿点点头，又想到了什么，问道：“不用浇水吗？”

　　“浇水的话，你没法来。”清苑摇摇头，回答道：“浇水是培养药材的重要环节，水是很好的阴术媒介，阴术道者可以通过浇水给予灵药材需要的灵气。简单来说，灵药材需要的养分不来自土里而是灵气，这个你的确没办法。”

　　常婉儿点点头，接过种子开始下花种。虽然不能亲自浇水让她有一些失望，但能帮忙就让她感到满足了。清苑看着常婉儿愉悦的哼着歌播下花种，不知怎的却轻轻叹了口气，眉宇间除了欣慰却还有一丝忧愁。但她很快整理好思绪，转身去做事了。

　　“师父——”璃儿趴在桌上，哀嚎着。“我为啥要学‘阴话’啊，清苑姐不是会吗？有她就够了啊——”

　　乘风在一旁看着通篇的天书，头都是疼的。他们以为只是复习一下意思意思，结果师傅突然拿出古文籍说他们该开始学古文字了。璃儿前些阵子就开始学了，这几天要带常家姐弟才搁着没继续。乘风以为自己学这个还早应该暂时不用学，当他看见师傅微笑着递来一本古文籍的时候，乘风瞬间回想起了他当初认字的时光和被文字支配的恐惧。但顶着师傅期待的目光他也只能颤抖着手接了过来，心如死灰差点当场流泪。

　　常平青看着自己的两位师兄师姐生不如死的样子，疑惑的问道：“古文字…..好难的样子啊？”

　　“不，古文字本身不难，这是搭配规则和语法略有不同而已。”化尘把敲了敲桌子示意璃儿起来，说道：“这个文字的主要难点在于理解和阅读方式的特殊，它的阅读方式不是‘读’，而是‘看’。”

　　“读？看？”常平青有些懵，这两个好像没差。

　　“嗯——是这样的，古文字的书写方式和书写用的墨水是和一般文字不一样的，只有习术之人才会用。古文字比起日常用语，它更大的作用其实类似于保密用的锁。当一位习术之人用灵药材制成的墨书写古文的时候，他会把精炼的灵气注入文字之中，此时文字本身就拥有了书写者的思维和记忆，它可以通过书写者的意志选择阅读它的人。被指定的人可以用自己的阴气去交流来阅读，但如果阅读者不是书写者指定的人，那么在阅读者眼里，它就不会是原来的样子，且在普通人看来就是一张鬼画符，这样就能达到保密的目的。但，凡事都有例外——”

　　“我现在考考你，”化尘突然停下来，向常平青提问道：“灵气最基本的特性是什么？前些阵子才说过，答不上来就得罚了啊。”

　　“呃，‘可以被更大的灵气聚集体引导和集中’对吧？”

　　“对，”化尘点点头，继续说道：“古文字虽然有可以加密的特点，但这些全部都基于灵气才能运行，因此，即使古文字的灵气再怎么精密，只要阅读者强大到能直接驯服古文字里的灵气，照样可以阅读。因此古文字不是绝对保密的，只有强大到一定程度才有机会使用。”

　　“对啊，师父——”璃儿怨念的看着化尘，说道：“我还没到哪个等级啊，你叫我学这个到底是为啥啊？代收和传话什么的清苑姐就够了啊？”

　　乘风沉重的点点头应和，他觉得自己和文字实在无缘，尤其是跟法修挂钩的古文字，对于法修和读书都不擅长的他简直就是双重苦难。

　　“多学一点又没啥关系，”化尘喝了口茶，淡淡的说：“技多不压身。你们还不赶快接着读，不然我可要再加量了啊？”

　　璃儿闭嘴了，她和乘风苦闷的低头开始死磕。

　　常平青默默消化着刚才的知识，继续翻书阅读，他现在拿着的是阳术史论，想了一会又翻开一旁的阴术本功，开始查找自己前些日子才看过的内容。

　　“灵气有灵，于人则有智。灵气伴人一生，承载万千日记忆，人则只记其十分之一。因此，人之灵气各有区别，因人而异。”

　　“灵气可以承载记忆吗…..”常平青喃喃道：“连思绪都能承载，还能御水，用法多样——灵气真了不起啊。”

　　“灵气当然很了不起。”化尘拉回了常平青逐渐飞远的思绪，悠悠说道：“它能做很有有益的事情，但别忘了，阴怪也是它组成的。灵气在本质上其实跟工具差不多，孰好孰坏还得看使用者的意向。”

　　“因此，要小心其他道者。”化尘突然改变悠闲的语气，严肃的说道：“不熟的人，他对你是没有什么情谊可讲的，就算要信任，也要熟悉后再慢慢信任。这是这里不成文的铁则，不注意的话会把命搭进去。”

　　常平青心里一惊，尽管自己和他们相处一个月不到，潜意识里已经把化尘他们当做同伴了。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叫我堤防他们吗？常平青有些不解。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化尘收敛了严肃的表情，解答道：“现在还不好解释——倒不如说我也不是全部了解，但你是我的责任是可以确认的。你现在还不了解阴阳门派和皇族之间那些麻烦的情况，所以我要提醒你——即使你甚至会开始怀疑我，但你必须记住，不要轻易相信其他道者。”

　　常平青迷茫的看着化尘，想向乘风和璃儿细问，但两人却也是一副严肃的样子。他们看着迷茫的常平青，乘风拍拍他的肩，说以后自然会懂的，先好好记得就行。

　　常平青不安的想，这到底是在指什么呢？

　　与常平青这边奇怪的氛围不同，常婉儿那边轻松且愉快，她细细的下种，像个小孩一样不亦乐乎。她终于种完了一排，立起身子看了看自己的刚刚下种的地方，小小的成就感让她很是开心。

　　常婉儿想继续去下种，却无意中发现田地后面的林子里站着一个穿白衣的人，他头上戴着黑纱斗笠，因此常婉儿看不清他的面貌。这个人把身形隐藏在林子之间，似乎是在观察常婉儿他们，一动不动的很是诡异。

　　常婉儿有些吓着了，她赶紧靠近清苑拉了拉她的衣角，小声的问道：“清苑姐，那里有人在看着我们，他是谁啊？”

　　清苑疑惑的向常婉儿指的方向看去，脸色一下就变了，嘴里喃喃道：

　　“白衣卫。”

　　化尘突然看向屋外，他放下茶杯拿起伞径直走出去，常平青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乘风和璃儿立刻起身把他挡在中间，似乎在提防着什么。清苑见师傅出来了，连忙把常婉儿拉着走回了屋里。

　　化尘走到田地外，在离白衣卫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下。把伞拄在身前，双手搭在上面，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地面，升腾起的浓厚黑烟便带着无形的威压向对方压迫而去。白衣卫不再把自己藏在山林间，终于站了出来。

　　“青川的？”化尘又用伞点了一下地面，突然膨胀的黑烟如浪潮般扑了过去，白衣卫被冲击的踉跄后退。而化尘脸上全是冷漠与不屑，力度丝毫没有放缓，白衣卫不得不半跪下来，勉强抵抗。

　　“不守规矩，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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