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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能撑住……继续。”傅皓哑着嗓子艰难开口。
帝君面色如死灰一般难看，手中的鞭子复又在傅皓身上落下，却也温和了些许，不至方才那样要命的凌厉。但傅皓肩背已然没有半块好肉，这样的鞭子即便轻些落，对他而言应当也没什么区别。
“自你入灵界，本座就提醒你，不要和炎海人作对，时至今日，你仍旧是听不进去!亏得这是在梦图，若是在幻北，只怕你早死得连渣子都不剩!”帝君手上的鞭子落得毫不容情，话里话外，却多少含了一丝埋怨和恨铁不成钢的无力之感。
直到玄歌数到九十五，傅皓终究还是没撑住，手一软，跌倒在地。空气在这一刻忽然凝滞，总不至他前面九十多鞭都挨过了，就剩这最后几下，出了状况，却要一切推倒重来？
帝君似乎也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一时间楞在那里，竟不知该作何反应。玄歌知道，傅皓大约是帝君最看重的徒弟，总不至于真的下得去手重头再打。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总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么算了吧？
足足半盏茶的沉默，傅皓终于挣扎着跪起来。
“她翻倍，或是你即刻疗伤，重来。”帝君冷冷说道。
“帝君，属下愿意受罚，您不要再为难前辈了!”躲过了冷觋的发难，原以为事情已经结束，玄歌也没想到，困难竟出在了帝君这里。
“我说的话你不记得了？”傅皓皱紧了眉开始施灵。玄歌见着他肩背的伤痕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盏茶功夫，鞭伤已经好了七八成。
帝君早料到傅皓会选择后者，只好整以暇地看着，随即在傅皓双手再次按上茶桌的时候，再次扬起鞭子。
玄歌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就是帝君和冷觋一样，同样在拿她威胁着傅皓，帝君起初拿鞭子的初衷，只是想打傅皓而已。若不是拿她当幌子，即便傅皓随时倒地昏了过去，他也总不能立时把他弄醒。但若是利用她强制着傅皓不能动，这种惩罚就能变得持久，甚至可以这样反反复复地继续下去。
她只好沉默，垂首看着地上那些尚未干涸的血渍。时间变得异常缓慢，整个殿内变得安静，诫鞭咬入血肉的声音和傅皓愈发粗重的呼吸声混杂着，显得刺耳。
终而她心中默数着，好容易过了一百之数，却不见帝君停手，她只觉得傅皓此时不过是一口气顶在胸口不敢吐出，游丝一般的气息让他根本没力气开口。
“帝君，已经过了一百之数了！”她忙提醒到。
帝君却并没有理会她，只自顾自地继续在傅皓无从下手的肩背之上继续落鞭。玄歌忽然有些无力之感，她虽然明白帝君只是借她之事想教训傅皓，但这种无端的责打渐渐早就变成了发难，她原本看着帝君在大殿之上还是颇为维护傅皓，不知为何的，反而关起门来又如此残暴。
说起来这个傅皓也是不知变通，自己的师父，说起话来哪有那么一言九鼎？旁的不说，几句好话让自己减刑总是可以的吧，过了承诺的一百之数，就算鞭子不停，摔倒总可以的吧，昏过去总可以的吧？何必非要在这苦熬？
看来看去，她还是看不过去，开口再次提醒道：“帝君.......”
帝君这才瞟了她一眼，收了鞭子，那带血的鞭梢一甩，指向玄歌：“你喜欢这女子，就留她在殿里由你亲自指点增灵。若是在她你眼皮底下还能被炎海人轻薄，你这关门弟子的名声也不必再要了！”
玄歌一惊，未料帝君虽说下手狠厉，言语之间却也没有对傅皓的半点厌倦，反而设身处地地维护他的利益，愈发有些看不透。
“谢......师父体恤。”
傅皓喘了好几口气，才说出这句完整的话来，人却始终未动，想必这种伤势之下，动一动反而痛得诛心。
“十日之内，不许疗伤！”帝君复又补了一句，将诫鞭扔在地上，转身离开。
见着帝君的身影自殿内消失，玄歌忙上前去扶傅皓。傅皓挣扎着站起，缓了几口气，似乎恢复了些精神，见玄歌神色郁郁，一脸难过，说道：“他是气我被冷觋抓了把柄，顺带给冷觋个交代，你不必觉得难过。”
傅皓的冷汗几乎浸湿了头发，那种令玄歌熟悉而亲切的棕褐色碎发微微打柳卷曲，他艰难地抬手拨弄了一下碎发：“他当是灵界帝君中最温和的了，能动手的时候，绝不动嘴。”
“前辈！你竟还开玩笑。”纵然傅皓随口的话有些好笑，玄歌却笑不出来，因为傅皓身上的鞭伤实在太重，重到深可见骨，血流不止。
“我不是开玩笑，”看着傅皓的神色，又觉得他确实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倒是屏住呼吸等着傅皓解释这个问题，却不料他说道：“若是他教训我用纯语言方式，只怕一件事会被反复念叨数年之久。还不如像现在这样，打过了就不再提了。”
玄歌不知为何，总听着傅皓的话像是在开玩笑，却又说不上这真的是玩笑，只好说道：“唠叨就唠叨好了，总比一顿鞭子舒服多了。”
“若是他日日提醒我，惹不得炎海人，我宁可挨打。”傅皓经过些许调息，几句话的功夫精神已是好了许多。
提起炎海人，玄歌却沉默了。方才帝君所言，事实上也始终是在提醒傅皓，不许招惹炎海人而已，她实在不解，为何灵界的人都如此畏惧炎海人，就连梦图的帝君竟也对他们退让三分，甚至为了给炎海人一个交代，将爱徒打成这幅样子。
她刚要说话，却听冷觋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伤得不轻啊。”
傅皓神色一僵，回过头来，正见冷觋自殿口大步走进来：“够精彩吗？我可是，中途已经强行施灵疗过一次伤了。”
冷觋不屑地瞟了他一眼，仍旧下意识地看着玄歌：“还行吧，不如断了你的手来得有趣。”
“我就两只手，断一次少一次，对你而言，不划算。”傅皓冷眼看着冷觋，指间微动，自桌上的茶壶斟茶一杯，一饮而尽。
冷觋仿佛突然觉得很无趣，说道：“帝君也忒心疼你了些，若是我执鞭，可不会下手这么轻。”
“只可惜帝君是不会同意你执鞭的。”傅皓喝了一杯水之后，脸色也好了很多。
冷觋堪堪而笑，说道：“换这姑娘久居帝君殿内，你这顿鞭子挨得一点也不亏。”
“看来还要多谢前辈给了这个机会。”提起玄歌，傅皓终于烦躁起来：“大清早的你不回去修灵，在这里和我磨嘴皮子，不嫌浪费时间吗？”
“也是，那就再会。”冷觋百无聊赖地说了一嘴，转身也走了。
这时傅皓才开始紧紧皱了眉：“玄歌，你跟我来。”
玄歌这才知道，帝君的大殿中，原来是有傅皓一个算不得小的院落的，那院中种着一小片葱郁的绿竹，碎石子铺成的小路尽头是一个小池塘，池塘中锦鲤戏谑，水草游曳。
“你这个地方真不错呢......”她由衷感慨。
离开惑明皇宫那等衣食住行都受尽拘束的地方，灵界虽然一样的规矩森严，但不犯规矩的时候，通常还是随性的，若不是炎海人横行霸道，她倒是很喜欢这个地方。
傅皓见她神色终于放松下来，似乎也忘记自己刚被刑责的事，只随意将披风裹着，上前走到鱼池边，自池边的小石台取了些鱼食洒入水池：“怎么？在宫里待久了，还是觉得灵界自由些？”
玄歌由衷地点头：“虽然在这里我说的不算，倒也不至于日日拘着难受。”
傅皓堪堪而笑：“惑明的皇宫，以前不是这样的。”
提起此事，玄歌的目光顿了顿。自一清早就遇到这些事，她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问题。
她细细打量了傅皓一番，问道：“前辈从前在惑明，也算得少年英才，史书上说，您可是经常去椒房殿和帝后喝酒呢。”
提起此事，傅皓微微眯垂眼，迷茫地看着水中争先恐后抢食的锦鲤：“三百年前的事，多说无益。”
“可是......”
玄歌正想再问，傅皓却脸色一黑，抬手制止了她开口：“我早已提醒过你，殿内不要掺和此事，为何方才还要铤而走险？帝君的脾气，就算是我，也不敢完全肯定他不会杀你，你当真不怕死吗？”
傅皓此话出口，语气严厉，神色冰冷，质问一般地训斥，玄歌听着反而心生一丝委屈：“他要砍你的手臂，我......我要是不冲出去，你的手就没了！”
傅皓神色一软，然而那短暂的感动之色很快消之殆尽，随之他抬手按住她一侧的肩，认真说道：“我的手，不如你的命重要。你记住，无论何时，你只需保护你自己。”
玄歌知道傅皓此言是认真的，也知道或许对他们这些久居灵界而无路报国的人而言，她这个惑明公主太为来之不易，必定竭尽全力去保护。但是，但是......她对上傅皓如潭水一般深湛的眼眸：“可是你若失去一只手，那就不完美了。我不想让你带着缺憾活下去。”
傅皓闻言颇有一些哭笑不得的表情，几经开口却不知该如何作答，少顷，终于透出一丝莫名的笑：“难道我现在这样很完美？”
玄歌若有所思地看着傅皓，说道：“你和那些人斗嘴的样子，实在不像一个活了将近三百年的人。要不是你自报年纪，我还未必能信。”
傅皓仿佛真的有些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终而叹息道：“在灵界待久了，有时候倒是难以置信自己的年纪。但你务必记住，今日之事，下不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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