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和他的小跟班

　　彭睦四处勘察了一圈，和成老六一起找了一处能避风雨寒露的岩洞，搭好帐篷，又指挥着两个脚夫和伙计砍下几个棵树做遮挡，将他们的洞口隐藏起来。

　　姜苑和方静渚被楚玉墀差遣了在洞外平地处生火造饭，方静渚在古行斋时这些活计干惯了，很是麻利，等林间暗得阴沉，毛毛的月亮西升，撒盐似的轻泄在枝头，一锅子的野菜煮牛肉腾腾冒出热气，发出喷香。

　　几人围着火堆，一日的惊心动魄，才开始就遗失的伙伴，让大家都有点发蔫儿。

　　彭睦见状，索性烫了两壶酒，众人三杯两口下肚，稍微热闹起来，彭睦便颇有兴致地讲起了做包袱客时，跟着发丘灵官下地摸冥器的经历。

　　这些姜苑大小也算有点经历，听他说的跌宕起伏，怎么被活埋，又怎么碰到了起尸，先头颇有兴趣地听了一阵，可周身实在又酸又麻，疲倦袭来，支撑不住起身去歇息。

　　此时月上中天，山间浓雾深重，夜色漫漫，偶尔几声鸟惊和猿猴的凄厉嘶鸣，适才热闹中的闲适蓦地在心间消散。

　　姜苑警觉地按住手臂上的袖箭，向层层密林高处望去，正好洞边不远处的林子里哗啦啦轻响，有个什么东西一头扎了进去。

　　她顿时心口空跳，再一想，好似是个人影，忙就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

　　快速在林间钻了一会儿，便捉到了那人影，那人影非常小心，走一截，便停下来回头张望，姜苑也随着他一动不动屏住呼吸。

　　在林间越走越远时，那人影终于停了。

　　姜苑一看，猛然一惊，只见已到了一处石壁，石壁上就如他们歇息的地方，开了一个洞口，依着洞口墙壁，建造了一座小小的祠堂，祠堂木架结构多有腐朽，可见年岁久远，祠堂里一张供桌，供桌前却什么神像也没有。

　　那人影上前将什么东西往供桌上摆，然后跪下来喃喃自语着不住磕头，“……保佑，保佑我……不倒不散，子孙福荫绵延……祭品已献上……”

　　姜苑这时才听出那是成老六的声音，暗想这鬼老头果然有猫腻，就是不知神神叨叨地在干什么。

　　成老六恭敬地祷告一番，头都磕得秃皮了才起身，鬼头鬼脑地离去。

　　姜苑纹丝不动地等着他走远了，才慢慢现身，打了火折子进了那祠堂，那祠堂比看着还狭小低矮，她身量不算高都要弯腰进去。

　　四壁察看一圈，就是个空落落的祠堂，连个须弥座都没有，简陋得她摸不着头脑。

　　想了想，正要去供桌处看看，后面突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她全身紧张起来，这祠堂却狭之又狭，不得已猛地抽刀转身，脑门却嘭的磕到什么，“诶哟”一声抬起头，赫然一张逆光的脸俯向她，吓得她心肝一颤。

　　定了定，这才发现是楚玉墀，泄了一口气，“你，你怎么也不出一声！”

　　楚玉墀松开她，“警惕性这么低，也敢跟踪人！”

　　他一路追着成老六，半道跑出个程咬金，愣头愣脑一点儿防备都没有，手脚动作大到就差告知人“我在这儿，快看我快看我”，还好成老六没有功夫，没注意到她。
　　不由讥诮道，“看来你真的非常热衷于找死。”

　　姜苑忍了忍，转移注意到供桌前，仔细查找，一察之下，心里古怪起来。
　　那供桌上却是一根骨头。

　　“这个祠堂到底什么用途？难道供奉的是狗神么？”

　　姜苑完全不得其解。

　　楚玉墀将那供桌上的骨头看了看，“山间祠堂，自然是供奉山神，而山神无形无状，自然没有塑身……”
　　他蹙起眉头，可祭献骨头却不正常……

　　“咦！”

　　姜苑突然出声，“这桌子下有脚印！”

　　这山间祠堂自然是没人时常打扫的，四壁和地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灰尘中除了他们和成老六的脚印外，还有一些更轻更小的脚印，看着像六七岁孩童踩过的地方。

　　姜苑蓦地脊背发凉，“这莫不是供奉山神，而是供奉山鬼吧！常说，山鬼形似小儿，周身发绿，磨牙吮血，啖肉啃骨……”
　　她越说着自己吓自己，不自觉地靠近楚玉墀，恰在这时，山外传来一声狼嗥，她嗷呜一声，抓向他。

　　楚玉墀毫不客气地一让，“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姜苑呆头鹅一般脑袋伸长，又心虚，“我，我只不过是对怪力乱神心存敬畏……”

　　“那你慢慢敬畏着。”

　　楚玉墀挑唇，弯腰走出来，姜苑赶忙跟上，两人又在外头察看了一圈，便原路返回。

　　回到营地，篝火还燃着，守夜的几人围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姜苑与他们打了声招呼，正要进帐子，早已睡下的阿菩有些踉跄地扶着洞壁出来。

　　脸色白的像金纸，在惨然的月色中，猛一见，好似活见鬼一般。

　　姜苑吓了一跳，“阿菩，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阿菩却置若罔闻，恍恍惚惚地向外走，姜苑又叫了一声，他极慢地扭过头来，好似完全听不懂一般，又扭过去慢吞吞地坐到火堆旁，一口一口地开始吃东西。

　　姜苑想起阿菩好似晚饭时没有出现，现在大约是饿了，想了想，自顾去休息。

　　这一觉入睡却分外困难，夏日的蚊虫叮咬不说，朦朦中总有呜呜乱响的山风在漆黑而空旷的林间渐次荡来，一声声幽幽传进洞口，听得人头皮发麻。

　　好不容易捱到困倦不堪，眼皮沉重，又有谁起夜了，边窸窸窣窣着，边不断吸气哼哼唧唧的呻.吟。

　　姜苑翻了个身，揉了揉眼睛，“是谁啊？”

　　帐子外声音忽然止住了。

　　姜苑又糊涂起来，心想可能是阿菩，迷瞪瞪地道，“你要是疼得狠了，吃点天仙子，等一会儿就不疼了……”

　　边嘟囔着，快要睡着时，那窸窸窣窣渐渐响起，伴随着不住“咯叽咯叽”的声音，一个轮廓模模糊糊地靠近帐子外，黑魆魆的巨大一团。

　　她迷迷糊糊间觉得不对劲，伸手撩开帘子。

　　帐子外，阿菩像狗一样半蹲着，两只眼睛血红，直愣愣地勾向她，肩膀处四五只光溜溜无毛的血蝙蝠，老鼠似的脑袋埋在他肩窝里，互相争抢着贪婪地吸血。

　　姜苑登时吓得愣住了，忘记了发声，惊骇地瞪住他。

　　阿菩痛苦地不住拧脸，伸手向她，“救，救救我……咬，要被咬死了……”

　　姜苑心脏跳到嗓子眼，内心里不断呼喊，动一动，快动一动，可人却定住了，只有喉咙扼住了一般，发出嘶嘶的声音。

　　对面的阿菩痛得翻滚在地，身上脸上骤然发生变化，骨骼隆起眼睛凹陷，大张着嘴咔地将头从前面扭到后背，撕心裂肺地吼道，“为什么不救我？！”
　　露出森森白牙，张开了双臂便朝睡在帐边的方静渚扑过去，俯身再抬头间，鲜血飞溅，方静渚软软地倒了下去。

　　姜苑骤停的血液冲向脑袋，尖利地大喊，“二猪哥！”

　　惊恐万状地爬向方静渚，可不知道怎么了，仿若前头有一堵无形的墙，怎么爬都爬不过去。

　　姜苑又慌又怕，更加用劲儿往前划，划着划着，视线破开笼罩在脸上的黑雾，才发现挡在前面的是帐帘。
　　帐帘边方静渚抱着手臂，头一点一点地在打盹，约莫是为她守了一晚的夜。

　　姜苑愣了一会儿，渐渐清醒了，原来是一个梦。

　　外面黎明前的天正黑，雾气浓稠地灌进洞里，没有吸血蝙蝠，阿菩也睡的好好的。

　　姜苑长吁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涔涔冷汗。
　　幸好是一个梦，天爷呐，吓死人不偿命！

　　都怪那个成老六，非要说什么血蝙蝠会闻着自己留下的气味寻找猎物，至死方休！

　　奶奶的！

　　姜苑感觉自己周身还在颤抖，哆哆嗦嗦摸索着起身，将自己的毯子悉数轻轻盖在方静渚身上，怕待会儿方静渚又要干活，出去洗了把脸，守夜的已经全部回去休息了，她麻利地将已经熄灭的火堆燃上，在等天光再亮一些，便淌着露水去昨晚彭睦他们找到的水源处打水。

　　忙完了，天朦朦亮起，流云似的白雾四处弥漫，姜苑抱着膝坐在火堆前，铜壶里水腾腾的翻起，新煮的芋头沁出香气。
　　发怔地看了一会儿，后面响起脚步声。

　　姜苑回头，楚玉墀一脸山雨欲来地立在营地前，神光望着洞旁的几个大开着帘的帐子，罕见的有些惊诧。

　　姜苑先是奇了一下，后霍然惊跳起来，慌忙将那些帐子翻开，结巴道，“成老六，成老六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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