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与蛀牙

　　“路如舟，这学期才开学两周，你就没一天去上过晚自习。”徐逸帆端起班长的威严，开始了对某逃课同学的批评与劝导，“身为青梧中学的一名学生，哪怕你不喜欢，也得首先遵守校园规定。你要搞特殊，大家都得搞特殊，这哪儿行了？”
　　“但校园守则并未强行要求每个非毕业班的学生必须上晚自习。”路如舟眨巴眨巴眼，抬手让采玉把守则条例投屏到半空，“你看喏。”
　　“但校园守则也并未允许你不上晚自习。”班长不慌不忙。
　　“您能别强词夺理行不？”路如舟磨磨后槽牙，这大清早的被强行叫起来也就算了，毕竟是为吃早饭，但这没要求的晚自习为啥要盯着我不放？
　　“有这精力，您去管班上其他有需要的同学不好吗？”路如舟一边喝粥顺气，一边嘟嘟囔囔地反驳着。
　　“人家都老老实实遵纪守法，不像你，尽会钻规则的空子。”徐逸帆瞥了他一眼，把自己笼屉里的小笼包夹了一个到路如舟的碟子里。
　　“我吃不下了。”路如舟撇了嘴，莫名带上了点撒娇的语气，但他还是没有偏移话题的重点，“而且我这不叫钻规则的空子，是规则根本没有要求。”
　　“现在规则有要求了，待会儿打开班群，新订的班规请注意查收。”徐逸帆笑眯眯地说，“你光喝点儿粥又不顶饱，还是得吃点儿面食。”
　　路如舟觉得自己被套路了，不管是班规还是包子。
　　“你是有多恨我啊，班长？”他心已死，勿念。
　　“我爱你啊。”徐逸帆微笑着回怼过去。
　　啊这......
　　同时同分同秒，二人反应过来，急忙别开眼，红晕悄悄爬上了脸。

　　“新的班级规定我已经在小青蛙这里备份了，如果你们违反的话，小青蛙是会给你们扣分的哦。”
　　这是班会结束，老班赠予全班同学“美好”的寄语。
　　路如舟不懂这般“惨绝人寰”的条例究竟是如何被通过的，大家都不反对一下吗？
　　“哦，这是大家集体商议的结果啊，我有在班群发放问卷，只是你没填而已。”徐逸帆好心地回答了他满脸的疑惑。
　　所以你就是故意针对我的吧！
　　路如舟几欲炸毛，却被徐逸帆拍着肩膀，按在了座位上。
　　“所以接下来，小路同学要乖乖上晚自习哦。”徐逸帆笑容满面。
　　滚，给劳资滚远点！
　　路如舟捏紧了拳头，望了一眼讲台侧面眼睛圆鼓鼓的小青蛙。
　　还是慢慢地放下了拳头。
　　“我知道以你的智商，不太需要用晚自习来温习巩固知识点，但强制要求上晚自习也不光只是为了学习。”调侃归调侃，班长还是得为刺头讲清楚班规的用意，以方便后续工作开展。
　　当了九年班长的徐逸帆超级有经验。
　　“对于你，上晚自习是个很好的交朋友的机会。”
　　“我不会参加社团的，想都不要想。”路如舟一口否定，并拍掉了徐逸帆按在他肩膀上的手。
　　“不是参加社团啦。”徐逸帆莫测地笑了笑，“总之你先乖乖上两天晚修，我也会监督你的。”
　　喂，这样真的好吗？我招谁惹谁了我？路如舟避瘟神般直往后退，“放过我。”
　　他认真的。
　　“我不放。”徐逸帆也是认真的。

　　其实扣分什么的，路如舟根本无所谓。
　　他仔细研究了班规，看到逃一次晚修只要扣二十积分而已，他一天凭借上课表现能得八十到九十积分不等，花积分也只是花在吃饭喝水上。
　　所以区区二十个积分，不足挂齿。
　　而且这两天徐逸帆忙着球队训练，据说是从五点半练到七点。
　　七点是晚修的第二节，那阵路如舟早就逃回宿舍，洗漱完毕往床上一倒，快快活活与周公约会去也。
　　还有老班......老班向来不管这个，轮到他值班的晚修，总只有监学老师一人工智能在办公室孤苦伶仃。
　　连他自己也说，晚修若有要事，请统统去找监学任本老师。
　　老班，给监学老师买机油！
　　所以这么好的机会，他为啥不逃课呢？
　　晚饭归来，四下无人，正好打卡。
　　路如舟盯着小青蛙上下左右地看，心说：蛙哥，相信您也眼熟我了，这分能少扣点就少扣点啊。
　　蛙蛙对他丰富的内心戏毫不知情，鼓圆了眼睛只想“呱”。
　　摸出校园卡，下面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诶，路同学，你在啊。”一个热情洋溢富有亲和力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吓得路如舟一哆嗦，差点没把卡掉桌缝里。
　　连忙平静而淡定地拾起卡，揣回兜儿，面无表情地回过头：“嗯，同学你好。”
　　原来是学习委员，话说学习委员叫啥来着？
　　忘记了......
　　“我正找你呢。”学习委员从过道另一头亭亭走来，路如舟撑着讲桌，一动不动。
　　我还没打卡呢！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但是面上一定淡定从容，且冷漠：“是有什么事情吗？”
　　“就是想请教你上午数学课，秋老师讲的那道例题，我有点没听懂。”学习委员落落大方，反衬得路如舟畏畏缩缩。
　　“我也不一定搞得懂啊。”路如舟心虚道，强撑着冰山脸。
　　“是你做出来的那道例题啦。”学习委员解释说，“我就耽误你一会会时间，可以吗？”
　　路如舟想了起来，最近老班为防他上课走神，有题没题都得cue他一下，回答完问题后，还得承受同桌浮夸的星星眼：“哇，路同学好厉害呀！”
　　不堪回首也。
　　但能帮上忙的还是帮帮忙，路如舟不是小气的人。
　　于是他说：“没事儿，不耽误。”
　　结果直接耽误到晚自习正式开始，路如舟一口气帮学委解决了这两周累积的数学难题。
　　班上没社团活动的同学也陆陆续续来晚修，监学老师慢条斯理地在教室旁边的走廊上溜达。
　　跑不脱了。
　　路如舟深吸气，直觉告诉他，这其中必定有诈。
　　但学习委员笑容诚恳：“真是太谢谢你了，路同学。”
　　路如舟瞥到她电子书封面的手写体字迹，是清清秀秀的“颜景依”。
　　“不客气，颜同学。”路如舟说。

　　你可真是给我找了个交朋友的好办法啊，徐逸帆。

　　“啊啾！”徐逸帆打了个不小的喷嚏。
　　被迫绕球场跑圈的林问风经过队长面前：“活该，被人骂了吧！”
　　“加跑两圈。”队长微微笑道。
　　不知道路如舟有没有乖乖上晚自习呢。
　　徐逸帆正想着，脖颈一震，是景依发来的“OK”手势。
　　“路同学意外地好相处呢。”颜景依说。
　　“多谢。”徐逸帆回了个鞠躬小人的表情包，“我已经打听到林问风的喜好了，生日礼物挑这几种，准没错。”
　　不过说起来，路如舟的生日也要到了。
　　要十六岁了啊。
　　所以今年该送什么礼物好呢？
　　要不，去问问小玖？
　　他们关系好嘛，一直关系都好。

　　路如舟觉得，不光徐逸帆得赔偿他的精神损失费，老班也得给他打钱，嗯，打积分。
　　他被迫上个晚自习，结果活生生开成了数学辅导班。
　　秋老师，你要能稍微讲得浅显易懂些，我至于遭罪吗？
　　路如舟心好累，巴不得现在徐逸帆就回来，他们当众掐一架，好让老班把他俩开除。
　　正好一举两得。
　　第一节晚修的下课铃声响起，路如舟终于得了会儿空闲，溜出门去活动活动胳膊腿儿。
　　忙了一个多小时，还算记住了些人名。
　　这是路如舟目前唯一的收获。
　　他不得不承认，徐逸帆赢了，在某种程度上。
　　夜风已经有些凉了，路如舟拉了拉袖子，还好够宽，挡风。
　　余光里，楼梯口拐过一个人，大步流星地往这边来。
　　路如舟扭过头，正好与徐逸帆对上了视线。
　　“我没跑，这下满意了吧，班长？”路如舟没好气地说。
　　路如舟比徐逸帆矮一点，要仰面才能与他相对视。
　　“可太满意了。”徐逸帆笑得幸灾乐祸，忽然伸了手，再一次抚上路如舟侧脸。
　　指间有白桃沐浴露残余的香味，仔细看，他发梢正在白炽光下晃着水珠。
　　应该是洗过澡，换过衣服了。
　　路如舟咽了咽唾沫，莫名有些口干舌燥，为这迎面温热带有白桃甜味的风。
　　“再不把爪子拿开，小心我咬你。”路如舟说，露出虎牙的恶狠狠。
　　“你脸上有东西。”徐逸帆得寸进尺地拿指腹在他皮肤上捻了捻，“好了，没了。”
　　我可信你个鬼。
　　路如舟告诉自己莫生气，都已经忍了这么久，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然后他把徐逸帆的爪子拍了下来。
　　徐逸帆似乎要说些什么，路如舟也等着他反击。
　　但他没有，而是安静下来，和路如舟一块看教学楼外，校园零星散落的昏黄灯光。
　　看到很远的地方去。
　　“放学了一块回去吧，我忘了那条近路该怎么走。”徐逸帆说。
　　路如舟决定端会儿架子，但嘴却不听使唤地应答道：“行吧。”

　　果然还是去问小玖该送什么礼物吧，他自己靠不住，连个简单的问题也说不出口。
　　徐逸帆在心里叹息。
　　他瞥到路如舟乌黑碎发下，那段细白的后颈；他知道路如舟二次分化成了Beta，不会有暗红的腺体，也不会有别的什么气味。
　　也许真是风太暖太轻，勾住了他的嗅觉和心神。
　　他得留下点什么，在路如舟身上。
　　徐逸帆被自己危险的想法吓了一跳，再慌忙去看路如舟蒙上雾的黑色眸子。
　　上课铃声响了，路如舟歪了歪头：“走了，班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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