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家们

　　曹春秋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百无聊赖地玩着黑色水笔，时不时还看看桌子对面挂在墙上的时钟。这是在数秒等下班。
　　按说现代人打发时间哪里还需要自己找自己玩的啊，一般都是抱着个手机直到天荒地老。
　　可惜，曹春秋的手机昨天晚上坏了。是今天早上才发现的，黑屏，怎么也打不开。曹春秋记得很清楚，自己睡前先是跟男朋友侃侃聊了一个多小时，互道晚安后又刷了一会儿新闻。再之后的事情就不大确定了，可能不知不觉就睡着后，手机掉在床上被自己无意识压了几下，然后就出现故障。

　　为了上班方便，曹春秋特意租住在他工作的那家社区医院边上的老小区里，所以现在他身边没有备用机。
　　本来以曹春秋的工资水平，买一台新手机是绝对不成问题的，但是他现在还负担着房贷。这事情还没有跟男朋友侃侃讲。曹春秋原本是打算今明两年好好努把力，把房贷赶紧还清。房子本身不大且不在市中心，所以贷款并不算太多，再加上前几年的打拼，这样就能在三十岁以前拥有自己的房子了。曹春秋并不介意和侃侃讨论未来结婚、结婚以后住哪里这种现实问题，只不过现在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

　　总而言之，曹春秋打算下班后先去维修中心，再赶回爹妈那里把备用机拿走。

　　“铃——铃——”桌上的办公电话响起。
　　曹春秋条件反射，快速接起电话。
　　“嗯，有什么事情？”边说边看对面墙上的时钟。时钟显示四点五十五分，但这时钟总是快五分钟，因此真正的时间是四点五十分。
　　再熬一熬，离下班还差十分钟了。

　　失真的声音从“曹院长，这里是服务台。省中西王主任的学生来找您，他说他叫冯涛。”

　　“哦哦哦，让他直接来我办公室，”曹春秋话毕就干脆利落地挂掉电话。

　　他心里觉得奇怪，这昨天不是刚见过王主任嘛，难道有急事还没交代清楚，甚至需要底下学生再跑一趟，当面和自己交代？
　　只希望电子维修中心不要太早关门。

　　曹春秋打破脑袋也不会想到，是冯涛本人有事情要找他。
　　他们俩人可是真的不熟。

　　很快，门外就响起敲门声。
　　“请进，”曹春秋边大声说，边整理衣服领口袖口，确保自己的仪容仪表不至于在老同学面前失态。

　　冯涛进来，一脚一脚跺着木地板，发出规律的“咚咚”声。

　　曹春秋眼皮直跳，暗道不妙，但脸上仍旧乐呵呵的。“好久不见老同学了，来坐来坐，这椅子就在那边。”

　　冯涛直接绕过椅子，站在曹春秋办公桌旁。“说吧，你什么意思？”
　　这是一点都不想寒暄的意思。

　　来者不善。

　　隐蔽地朝办公室门的方向看去，是敞着的，冯涛应该不会把自己怎么样。曹春秋内心稍定，又回忆了一番处理各种医患纠纷的流程，心下更是有底。
　　“还请老同学提示一番。若我之前有所冒犯，还请多多包涵。”

　　“哼，”冯涛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你是不是还挺高兴？原本跟自己同个起跑线的人，甚至是还比你强一些的人，现在都过得没有你好。瞧不起人就算了，毕竟社会地位的差距也算客观事实。”
　　“但你玩弄别人感情的事情怎么也得解释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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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涛凌晨四点多接到好兄弟谭谨奇怪的求助电话，电话里说是做噩梦了怎么怎么的。大半夜，又不是什么要紧事，冯涛直接把电话一挂就接着睡觉。但是，早上清醒之后，冯涛还是勉强耐着性子问清楚大半夜的“做噩梦”究竟是什么情况。
　　谭谨还抱怨他不关心好兄弟的心理健康和精神状态，还捏着个嗓子，直把他一钢铁直男恶心坏了。

　　“你什么意思就直接说吧，做梦梦到已经被失恋的暗恋对象，并且在梦里对你进行各种惨无人道的身体心灵双重侮辱，然后呢？我早就说了，潜意识里你还是记得高中时期他那副臭脸和坏脾气的，所以你才害怕他，再加上之前你刚被他诱/惑过，所以才不大正常。诶，这人吧，就是别想太多，你的福气在后面呢~”冯涛阴阳怪气地在电话里提点好兄弟。

　　“不是，你根本就没理解我的意思，”好兄弟的声音很是奇怪，“我怀疑，那个曹春秋有问题。”

　　“这不废话，还能正好就搬到你家旁边，还就让你看上，还吊了你两周多的时间，最后告诉你他谈恋爱了，可惜男朋友不是你，”冯涛为好兄弟感到不值。
　　“你这是被人迷惑了心智，就跟被PUA一样。”

　　“你丫少说怪话，”谭谨在电话另一头回复，语气里满是恼羞成怒。
　　冯涛当然知道自己这好兄弟谈恋爱的频率就跟吃饭喝水一样——锻炼多了，自然是熟能生巧。只不过是遭遇了更高段位的选手，可以将其称之为“钓系”高手。“钓系”，突出一个关键字，“钓”。钓鱼嘛，重质不重量。

　　高手过招，胜负往往就是一瞬间的事。赢的人有资格掠夺输家的一切，输了的人注定一无所有。
　　冯涛暗自感慨，真不愧是那个家伙，曹春秋。果然所谓逆袭，所谓打脸，还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情。

　　好兄弟依旧在电话的另一头扭扭捏捏，支支吾吾，就是不肯说究竟怎么了。
　　冯涛也有些不耐烦，他毕竟也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有事说事，没事我就挂了。”

　　“等下！”好兄弟似乎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我跟你讲，你可不要觉得我是在耍你开心。”
　　“那个曹春秋是真的有问题，自从遇到他以后，我总是做关于高中的梦。做梦的行为本身确实没多大问题，有问题的是梦的内容。梦里回顾的事情，全都是曹春秋被人怎么怎么了，他身边的人被人怎么怎么了，搞得一副世界与他为敌的样子，全世界都对不起他。这明显不对劲，我从小长到大，从来没觉得自己对不起谁过，也一直是遵纪守法好公民。怎么晚上正常地做个梦梦里还一定要让我觉得羞愧、让我觉得自己干尽坏事丧尽天良？我又没杀人没放火的。”
　　“冯涛，你也是知道我的。”
　　“我是不是真的出什么心理问题了？我现在晚上都睡不着，也不敢睡，生怕再梦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冯涛一听，意识到事情严重。
　　“你再把整个事情讲一遍，从你们遇见，到你目前为止梦里梦见的内容。”

　　谭谨就在电话另一头又讲了一遍。
　　这边冯涛拿出纸笔把关键信息都记录下来。
　　“好的，你这样子，先别慌。我们单位最近和曹春秋单位有合作，我可以先去试探一下他。”
　　“虽然曹春秋不是什么好东西，玩弄兄弟你的感情，但是这也并不能直接下定论，就是曹春秋在捣鬼。”

　　“第一种情况，所有事情从头到尾就是他干的，他故意搬到你的小区住，故意和你聊天，故意用【某种手段】让你精神恍惚；”
　　“第二种情况，事情是曹春秋及其同伙干的，你说梦里的主角不仅是曹春秋，还有其他人，所以我个人认为这种情况的概率是要高于第一种的。但其中也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曹春秋可能是主使者，也可能是被人当枪使的那个。”

　　“不管怎样，今天我都会去帮你试探一下他的，”冯涛最后保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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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涛猛拍桌子。“喂，别走神，给我说清楚，为什么要玩弄别人感情？”

　　曹春秋震惊地瞪大双眼。他开始仔细回忆自己干了些啥，确认自己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我没有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情。另外，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我们感情很好，在恋爱之前我们就是很要好的朋友。我们社区医院那么多同时还有我的大学同学们都能替我作证。”

　　他又反问：
　　“那么你又是什么意思？到我单位来闹事，别忘了，我现在某种程度上来讲也算你的领导。”

　　冯涛的眼神飘忽了一下，重又恢复坚定。
　　“不要岔开话题，我们现在就事论事。”

　　“那你说说，你是在为谁说话？”曹春秋步步紧逼。很明显，冯涛和他并未再在高中之后有任何交集，更不用说感情纠纷了。
　　冯涛在为别人出头，曹春秋一转念就明白那个别人是谁。想想之前狗皮膏药一样缠住自己不放的谭谨。谭谨确实也是冯涛的好兄弟。

　　但是，这名字不能由曹春秋说出口。

　　“谭谨！”冯涛声音坚定而洪亮，充满着一往无前的勇气和破釜沉舟的决心，“你欺骗了我的好兄弟，你德行有亏，你根本不配坐到如今的位子。”

　　曹春秋快被气笑了。
　　这所谓的朋友义气、兄弟情谊，对于冯涛和谭谨这俩自私到骨子里的人来说，颇为可笑。就好像说原本就没有心的泥巴小人，突然变成真正的人一样——谁脑残会愿意去把珍贵的灵魂和感情赠予他们？泥巴小人自己还能有悟性自己觉醒？荒谬，真是太荒谬了，最荒谬的还是没有心的人，指责别人为什么没有心，丢不丢人。

　　“行了，”曹春秋按下桌子板底面的红色按钮，“我已经叫保安来带走你了。”
　　“如果你再闹事，我也可以再打个110。”
　　曹春秋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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