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无月明

作者:慕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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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咒术


      你便是要教我些东西,也不必将那咒法术道全部搬来。”月桉皱眉看着那人化来的书,龙墟此类事物极为珍贵,多是大魔所藏。乍见他一下搬来这么多,怀疑是多于惊讶的。可那人望来时目光清澈坦然,月桉将疑惑略压了压,决心将咒术学尽了再说。
      “徒儿要修炼,为师定然倾力以赴。”年与身上的气息与灵山上寒梅一般,在月桉身边如游丝隐现。他似乎十分喜欢牢牢盯住他看,有时月桉打坐也能感受到那视线。此刻说话时他俯下身来,红袍微敞,那味道和眼睛相呼应,搅得月桉愈发心烦意乱起来。偏生这厮似乎全然不觉,尤看着他道:“往后要什么便说,什么我都给你。”
      这语气还有些讨好的意味。月桉甚是莫名其妙,他不记得师父还需得做这些,习惯性往后避了避,看着他挑眉:“你这是在勾引”
      年与愣了愣,眼神复杂。
      月桉神情转冷,嘴角飘上那三分讥诮的笑意:“无事献殷勤,我既然打不过你,这宅子有什么不可以径自拿去,不必在这里假情假意地讨好。”他顿了顿,直勾勾盯着年与,又像一只磨牙的小兽,“但若是你敢伤我们分毫,即便逆行术法,我月桉也会拖你和那个人下地狱。”
      他这一番算是将别人的好意远远推开,即使心里只有几分把握怀疑,月桉也下意识将炎炎放在第一位。权衡的事情轻重太过分明,是不必收敛爪牙的。
      倒是那个生得一副好面相的师父,仿佛还沉浸在方才那一句勾引中没有回过神来。半晌才仔细打量了月桉一通:“你不是只十多年修为吗?”
      月桉面无表情地纠正:“是三十多年,炎……愚弟才是十多年。”
      三十多年,修为让样貌还是五六岁孩童,也无怪乎如此早慧。他的眼神与从前的林子初却截然不同,从前纵然戴着假面,但笑意还是藏着几分真。但此刻一个及腰的孩童,却是眉目沉郁,连一个敷衍的笑也不愿给予。
      一瞬间闪过念头——他来晚了。
      毕竟是神仙,来之前将那月央的脾性摸了个九八十,当时想的是这种人的孩子,莫不是要生活在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野郊。又想着不至于此,但养出来的也绝不是什么纯类善茬。抱着这样的念头心底到底有些迟疑,直到看到那人从树下向他走来,一模一样的姿态和神情,一模一样的魂灵的气息。
      那一瞬间记忆破冰而出,肆意疯长,迟疑彻底成了悔恨。
      他就站定了,看了看他身边有些忐忑的孩子,轻声嘲笑他的畏缩,视线冰凉地扫过来,只在他身上停留了短短一瞬,如蜻蜓掠水一般。
      身边的孩子被立马抱走的时候,他也没有任何讶异甚至妒忌的语气,只是向着那惴惴不安的孩子笑着点头,明明自己也是一般,却在安抚别人。
      身影消失的那刻,嘴角的笑意便飞快褪去,只在唇角留下一道浅痕,片刻后,那痕迹也消失了。
      年与与他共处了三日,再没看见那笑意浮现在他脸上过。
      “……我是你师父,做这些是应该的。”年与压低了声音喃喃。
      月桉即便在修炼时,感官依旧敏锐异常,闻言缓缓睁眼,看着那垂头的人,摇了摇头:“做该做的。”
      他不是无法接受别人的好意,只是接受前习惯揣摩其中利弊,揣摩到自己也觉得索然无味。师父就是师父,看年与这样子也无法久留。月桉到底讨厌镜花水月的短暂,便在一开始便尝试拒绝。
      “教我,学成,然后你走。”这句话好像铺了一条路,将他们的关系简明道来,彻底掐灭了其他可能。
      年与怔怔地看着他,许久没有说话,直到月桉想继续闭目修炼,才听得年与闷声道:“我叫年与。”
      月桉看着他,挑眉。
      “你叫一声。”
      寂静,只有树枝轻微晃动的声响。
      年与站着看着他,眼中似乎含着什么。月桉总觉得他的情绪要兜不住,随时都会如洪潮从眼里漫出。但此刻他就静静站在离他不远处,没有冒昧上前,也没有远离——就是一个,足以让月桉心安地距离:“你叫一声,我就走了。”
      月桉看着那些咒术的书已经被人整齐摞在手边,上面有密布的批注,好像献宝似的,每一处咒术都标了起来。月桉沉默了一会,见他仍旧固执地留在原地,便唤了一声:“年与。”
      年与眼中闪过了然,正要转身离开,又听得月桉加了一句:“留下吧。”
      他回头,方才沉积的黯然都变为要溢出的惊喜。但那惊喜只闪过一瞬,又被小心压住,换上一副沉着冷静的面孔。
      月桉看得好笑:“毕竟是师父。”
      那惊喜便消失了,像是在顷刻被抽空。年与仍在原处,脸上却是一片茫然。
      月桉看着那人又垂下头来,羽睫低垂,白颈形成了异常优美的弧度。只是长眸中只有深刻的哀伤和无措,甚至都不知如何转身看他一眼。月桉耐性终归有限,对年与的态度转变更是莫名,便随口道了句:“随你。”便又想闭眼。
      年与却来到他面前,月桉皱眉抬头看他,便见那人俯下身来,在额前游离过一吻。正欲勃然大怒,却看那人将指抵在唇间,摇了摇头。
      好像如获至宝,眉宇间都是餍足之色。
      月桉将他领口扯过,手指故意擦过锁骨,便见得那晶莹的耳畔浮上艳色。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抬头望进那清亮的眼眸:“还说不是勾引”
      年与顿了一下,月桉见他茫然无措的样子,心底生起恶意来,凑近让舌尖擦过那柔嫩的面颊,而后突然将那人一把推开,看他猝不及防跌坐在地喘息,带着厌恶道:“师父可真是爱好独特,对一个手脚都还没长开的孩童动心。”
      虽称自己是孩童,但神情中却含着平日深埋于心的恶念。月桉不知怎么,这人就是能轻易将他最深的恶意尽数勾起,排山倒海到淹没理智。
      他从石上下来,慢慢走进那人。年与站了起来,但仍旧有些失神。月桉凑近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脑海受了什么重重一撞,又复归于清明。
      他退后,将脑中盘桓的念头压下,神情淡漠对那人道:“抱歉,师父。”
      年与回神:“咒术千百种,你可有寻到合意的”
      “都学。”
      年与皱眉:“若是好奇,择其中一两种即可。咒术固然好用,但反噬也极为猛烈。若是全学,只怕到时灵识为控,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月桉没有睁眼,重复道:“全学。”
      年与只当他是孩儿心性,有些愠怒道:“几千重咒术笼罩,心脉都被压住。若是有片刻心绪波动即被咒术反制,成为一尊无知无觉的偶人,当初……”
      月桉抬手示意停下:“咒术一族灭亡是一事,我要修炼是另外一事。我说全要。”他也抬眼看年与,眼神笃定而倔强,“就是全要。”
      他不过告诉他想做的事不必拦,只要有这个念想,迟早有一天会在心里生根发芽,谁也拦不住。
      可年与却意外固执:“此术万万凶险,若是不当便人性全失。你年岁尚幼,更是不好把控。若是你父亲知道了……”
      他忽然意识到不该说,果然月桉嘲讽地笑了一声,抬起手指向自己,露出了这些天第一捧笑,只是在暗处,显得有些磨牙吮血的恨意:“这个人。”他指着自己,“这个人无论怎么死,他都不会多管,甚至不会屈尊纡贵收尸。”
      “我若是不会这些,怎么凌驾于他之上,怎么……”
      “我护着你!”年与忍不住打断。
      月桉怔了怔。
      年与咬牙继续道:“那些要命的东西,你今后不必沾染分毫。我站在你身前,做你最锋利的武器,最狠厉的咒术。”
      “你也不必躲躲藏藏,视命如尘土;不必颓唐颠沛,孤身一人。”
      他想到那年寒梅树下,随口而提的报恩。想的是那一年报恩报得不伦不类,或许就是要今日一并报偿。
      “我不会在你背后护卫,我会站在你身前。”
      他不是后盾,而是刀尖。
      月桉看了他许久,看这人信誓旦旦,那一身红袍似乎还真染了杀气。半晌,他投降似的长叹一口气,脖颈向后仰了仰,做了个舒服享乐的姿势。又自嘲地笑了,复挺直了来看年与。
      月桉眯了眯眼,半是调侃半是假装的信任;“话好听。”
      可惜,早些年来,或者就完全将这甜汤给全灌入口,或许真能如他所说,换来一时的欢愉安逸。但三叩之下,过去在一点点破碎,早昔的面孔也已面目全非。
      剩下的,不过是一条摇尾乞怜,装模作样的野狗罢了。
      眼前的人站着直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月桉感动是有的,单纯被话感动了,但蕴藏在其中的情感,他不去细品,也不敢细品。于是那懒得藏起来的几分怠倦,便被那人毫无遗漏地看进眼里。
      “你不信我,但来日方长。”
      月桉觉得他不过是在给他徒增烦恼。若是月央,径自扔给他咒术的书便随他去了,到了年与这,想学什么却得偷偷地来,偏生这人不过是他认识几日的师父。
      至于旁人替他挡剑,月桉没奢望,也自觉配不上。权当个笑话听听,谁也别太当真。
      毕竟每个人真心都是不一样的,他不知道自己的真心给出去,于那人是蜜糖还是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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