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

作者:碧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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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诞舞会(下)


      我摸了摸额角上的疤痕,轻轻蹙眉,心里有解释不来的疑惑。我该不认识他吧。我再问自己一次。

      被个陌生人无端端亲吻了额角,实在不怎么舒服,但又没怎么愤怒,毕竟只是亲了额角一下,没什么损失,也就只是感觉不舒服而已。

      而已,他知道我的名字,我的生日。

      我连赵希圣也没告诉他。

      这时候,手机震动起来,又把我吓了一跳。我连忙接听。

      “七月?”

      听到他的声音,刚才的狐疑惑然都放下。

      “我现在还在医院里,依人她不舒服,所以我陪她来看医生。”

      原来在医院,难怪会这般静。我只是嗯了声。“她没事吗?”

      “医生说要观察一晚,对不起,我多她一下然后就会过来……”

      我听到他背后有把声音,正在闹着,肆无忌惮地展示她的情绪。

      “哥,我不要你走!”

      声音有点朦胧,或许是赵希把话筒移开了或捂住。“依人,妳别闹。”

      “不可以!我就是不许你走……你在跟谁说话!”任性而娇蛮,怎么可以想象得到这是属于那冷冰冰的楚依人?

      “依人,别走下床,快躺好休息。”

      “我不准你跟其它人说话!”

      “依人──”

      然后通话被中断。

      嘟──

      听着从话筒中突然传来规律呆板而无生气的长响,我只是按掉手机。

      进去再拿了杯鸡尾酒,走到礼堂旁边的螺旋楼梯上,算是高居临下。我抬头,看见圆月吊在夜空,万里无云,更显得明亮。

      看着看着,我终于叹了口气。

      却是说不出压在心里头的是什么感觉。

      我一直把手机握在手心,但它始终都没有动静,像沉睡了般。

      忽尔人声沸腾,众人齐声在倒数着──

      10……9……8……7……6……5……4……3……2……1……

      当时针针秒分针重叠的一刻,爆出欢腾声,达到顶峰的欢笑。普世欢腾。

      ──圣诞快乐。

      我低头看着他们在手舞足蹈又叫又笑的忘形地欢闹,我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把高脚酒杯高举,指向天上的圆月,跟自己低声说:“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慵懒地倚着栏杆眺望,看见黑压压的一群人,欢天喜地的,也许我该跑进去跟着尽情欢闹一下?虽作如是想,但我的双脚还是没动一下。

      我感到的是一片宁静,甚至,有点波澜不惊。

      冷风吹过来,我打了个寒噤,耳畔的发丝被撩起,拂拂扬扬的弄得我脸颊痒痒的很不舒服,抬手想要拨开扰人的发丝时,握在手中的手机一个不小心就脱手滑落。

      我的心狠狠地抽了下,什么也来不及想就奔下楼梯,叩叩叩的鞋声煞是凄厉,如逃命一样荒乱,毫无优雅可言,跟这一身装扮完全不合宜。

      在楼梯底下找到了那已经被摔得裂开的手机,可怜它体无完肤。

      这一剎,我竟不知如何是好,拿着摔坏了的手机,心里慢慢地痛起来,如针刺般,一点一点的,痛得无可奈何。

      这样就摔得粉碎。

      “七月。”

      好一会,才懂得抬头,看见一张戴着面具的脸,一如那千千万万戴着璀璨面具的脸孔,单凭声音一时间也难以辨认出来。

      他微微一笑,柔声问:“认不出吗?”

      “邵学长。”我认得那笑。

      他的视线落在我的手上。

      我跟着他的视线下移,有几分无奈,低声说:“不小心从上面掉下来,瞧,都烂成这个样子了,想要修理都不可能。”

      他仰首望了望。“这种高度掉下来,怎么可能不烂。怎么会这样太不小心了。”

      我叹息,“对,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不小心。”仍是握着那裂开的手机……已经不能称为手机的东西了,像是垃圾。我用力握了握,确确实实是烂了,菱角的地方扎痛了我的手。

      邵雍望着我,“怎么躲在这儿?”

      “躲起来,我想看看有没有谁可以找到我。”

      “那么谁找到妳?”

      我摇头,笑了笑,“没有,所以我自己走出来了。”

      低头再多看一眼,然后把它轻轻地丢到垃圾筒中。

      “赵希圣不是早已经找着妳吗?”他含笑。

      我微微低下头,掩去唇边那笑。“或者我躲的地方太隐密了,他还没找得到。”他说,会过来的。

      “那既然巧合让我找到妳,可以跟我跳支舞吗?”他微微一欠身,伸出手作了个邀舞的姿势。

      我是觉得有点累了,全身都不想动,但望见他暖暖的笑意,还是点头,试问又怎么可能拒绝得了这样风度翩翩的邀请?

      “谢谢妳。”他轻轻握着我的手。“今天是我的生日。”

      “真的吗?我没有准备礼物。”真是巧合。

      “不要紧,这支舞就可以作礼物。”

      在这热闹的份,大家都聚集在礼堂内,分享那普世的欢乐。只剩三两人留在外边,稀疏冷清,像是被遗忘了,只可隔窗观望着那不可及的热闹。

      “奇怪,为什么没了钢琴声?”我侧耳细听,却听不到那叮叮咚咚的声音。

      “现在需要的是人声而不是琴声,妳听,这些笑声比琴声动听多了。况且司琴的弹了一整晚也需要休息。”他轻柔的嗓音如柔软的丝绒,令人听得很舒服,难得有男子像他温柔,却没少半分轩昂。

      “是吗?”我现在还是宁可听那悠扬的琴声,人声闹得我头疼。“初时我还以为那琴声是播放带子的,那知道原来是现场弹奏。”

      “妳会弹琴吗?”

      “不会。我手拙,始终学不来。”我笑。

      我父母一如其它父母,总希望儿女自小培养出各种兴趣,最好当然能发现什么天份,所以钢琴、芭蕾舞、画画……一样也没少过,后来听妈跟我说,我学什么都没那个兴趣,又笨又懒,邻家的小孩是十样全能,到最后就只有我什么都没学成,当然,还是他们太纵我。我总是笑说若果他们肯拿着鞭子来威吓我的话,说不是就能逼出我的天份来。

      “那是我校的学生吗?听说他原本可以去维也纳学琴的,多厉害,为什么我没听过?”对我来说,就像个传奇般。

      他但笑不语。

      我脑中一闪,低叫:“是你。”

      邵雍点了点头,含蓄地承认。

      我惊叹地望着他,脚下舞步一乱就踩到他。“对不起。”原来一直赞叹的人就是邵雍,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他不意思地微笑。

      “没关系。”

      也许是没有音乐伴随的关系,才会觉得跳舞很艰难。我缓缓地停下来,不太想动。

      他没说什么,松开了手。

      “怎么没戴面具?”

      “刚才拿下来,忘了戴回去。”我退了几步,把自己藏在连月光也照不着的阴暗处,“这样,你也看不到我的脸。”

      “妳要躲在那儿不出来吗?”他心情好的跟我在闹。

      “可以吗?”我轻问。

      他笑了笑,摇头。

      也对,可以躲得多久?到最后还不是要走出来。

      “妳躲到那儿,我也可以认得出来。”他说。

      我狐疑地睨了他一眼,并不怎么相信。躲到那么暗的地方,连自己也要认不出自己来了。

      想要低下头看手表,突然讨厌起自己不戴手表这习惯,然后,我问邵雍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快要一点了。”

      已经过了十二点了,早已踏入二十五号。

      “你等一等。”我突然说。然后走到接待处那儿拿回那个蛋糕。

      小小的蛋糕盒捧在手中,原本,这该是一个惊喜。

      回去,看见邵雍跟个女孩子在说话,那女孩背着我,我站在几尺之外,正犹豫着不该上前去打扰时,邵雍抬头就看见我,跟我招了招手。

      邵雍跟我们介绍,“黎韵儿,这是凌七月。”

      黎韵儿忽地一瞬也不瞬的直盯着我。

      我不喜欢被人这样盯着的,无论是男是女也一样。不自觉地偏了偏身子,避开她过份直接的视线。

      “我认得妳,妳就是那一晚我们在酒吧中遇到的那个女孩,后来邵大哥还……”

      “韵儿!”邵雍蹙了蹙眉,阻止了她的话。

      黎韵儿看了他一眼,嘟了嘟嘴,“她是你的舞伴吗?”

      “不是。”他一贯好脾气的说。

      “那为什么不邀请我当舞伴?要不是他们告诉我的话,我也不知道。”娇小的她仰起头,不高兴地瞅着他。

      “想邀请妳的人还不够多吗?”他摇了摇头,微微的笑,语气像跟小妹妹说话似的有三分纵容。

      “我只想你来邀请我。”她大胆又热情,走过去勾着他的臂弯,用行动表示她的心。

      我饶有趣味地看着,难得看到邵雍应付这么热情的女孩,看情形他们该很相熟。

      邵雍脸不改容,若无其事地轻轻拉下她的手,“别闹了,韵儿。”

      黎韵儿气鼓鼓地瞪着他,“哼!我才没有闹!”一转身就跑开。

      “不用追吗?”我问。

      “她是小孩子心性,让妳见笑了。”

      我把那盒子递给他。

      他眼内闪过讶异。

      我坐在梯阶上,也不管脏不脏了,反正衣服不用钱。

      “今天也是我的生日。”原本,这真的该是个惊喜。

      他打开盒子,笑了笑,“很漂亮。”

      “谢谢。”

      然后,他合上盒子,坐到我身边。

      “你不吃吗?”

      他望着我,摇头。“晚一点吧。”

      我点头。是,要晚一点。突然,我有点犹豫,他是不是曾经如此说过?那到底有多晚?现在算不算晚了?

      抬头,又看见那圆圆的月光,原本以为,该是被云掩盖着的。

      这样坐着,更觉三分阴冷,寒风从裙子下灌进来,我抱住双臂。

      邵雍把外套脱下来让我穿。

      “妳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去念音乐吗?”他把面具拿下,在手中把玩。

      我摇头,“为什么?”

      “自小我就喜欢音乐,可以废寝忘餐在练习钢琴。成为一个音乐家是我毕生的愿望,那时候甚至已经计划好要终身与音乐为伍并且成为我的职业。很可惜家里不同意,他们不介意我有这种嗜好,也乐见我有这样的兴趣,但就只限于嗜好,对于我要把它成为志愿,他们不免有意见。那时候跟家里闹得正僵,因为我的音乐老师想要荐我到纳也纳深造,他们不同意,但我难得表现得很坚持,到最后,家里退了步愿意让我过去学音乐,条件是我可以拿下那一年的国际钢琴比赛大奖。我知道那次他们退让得很彻底,也几乎是无条件让我去。”他停下来,目光落在手中的面具上。

      我静静地聆听,那一段属于他的过去。他有一双修长好看的手,合该在黑白的钢琴键上飞舞。

      “要出国的前一天,我在小巷遇到个女孩,她被两个少年欺负,我上前跟他们打了一架,没料到弄伤了手指,灵活度大减,我知道这一次比赛准是不可能的了。”

      “那,你没有去吗?”不禁为他惋惜。

      “不,我还是去了。结果虽可预期,但,到底还是尝试过,所以我弹完以后就离开。”他淡然一笑,平静得没当一回事。

      “你会怨那女孩吗?”我不禁问。若果啊!若果那天他没碰到那女孩,或许他已经远在维也纳实现他的梦想。

      “怎么会,她并不是故意的。”他的目光转过来,柔和得没一丝怨怼。“或许,这是注定的。”

      也许在遇上不如愿的无奈时,我们才能把注定二字说得扣人心弦的凄苦认命。

      “真的放弃吗?”我忍不住低声问。是那样的不甘心啊!

      “当初说好的,就这么一次机会。”眉目间,或许是夹杂无奈的,只是我看不到而已。

      而机会稍纵即逝,当你以为紧紧握牢的时候,它已经无声地溜走了。可一不可再。

      “若果让那女孩知道她就这样不小心毁了个未来音乐家的前途,怎不叫她内咎一辈子。”我打趣。为这样的注定无奈。

      “她不会知道的。”

      也对,让她知道了又怎样?我两手撑在身旁,把双脚伸直,呼了口气,这实在不算动听的往事,下次该要他说些动人而好笑的。

      我们都没有再说话,远处的喧闹声被冷风送来,像隔着一层纱似的,有点朦胧,明明近在眼前,触手可及的,但原来还是遥远的。该是喧闹的却感到寂静,所有声音都渐远,噢,更深夜静了。

      闭上眼,分明那喧闹就在耳边,张开眼,偏偏徒留寥寂。也许我该闭上眼,假装一下。

      突然有东西墬落在我的裙子上,我连忙张眼,看见一部手机。

      邵雍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暖暖的笑,眼波中映着我的脸庞。

      我低头无声一笑,是我把心思都写在脸上,还是他的心肠特别玲珑?

      我不由自主地按下那几个号码,响了好久都没人接听,然后自动中断,转驳到留言信箱,我轻轻挂掉。

      什么也没有说,我把手机还给他。

      这夜,我一直坐到两点,曲终人散,舞会结束。

      邵雍陪着我。

      到最后,赵希圣都没有出现。是不是我真的躲得太隐密,让他找不到?还是我失去了他的迹影?

      那蛋糕,我把一半分了给邵雍。

      这一天,是我的生日,也是他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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