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不要在组织里谈恋爱

　　18
　　墓地在东边，那里是一片广阔的墓地园，全部都埋葬着鬼杀队里死去的剑士们。有一些尸体无法带回来安葬的，名字都刻在木牌上悬空的挂在一个架子上。风一吹，木牌上的红丝带便飞扬起来，格外缠绵。

　　柱与普通队士的墓碑没有什么两样，都是用花岗岩制作而成的，只有在碑面才会特意标明这个人是鬼杀队的柱。

　　看管这座墓园的是一位退休的老队士，他十年如一日地打扫每一片降落在碑石上的落叶和来年新生的野草，照顾这些永远失声的战友们。

　　南野希跟随胡蝶忍走过一排排低矮的石碑，走道上厚重的积雪踩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响声。

　　胡蝶香奈惠的墓碑就在眼前，花岗岩的碑面上写着「胡蝶香奈惠之墓 19○○~19○○年花柱」便再无其他。

　　胡蝶忍蹲下去把路上买来的鲜花摆在墓前，南野希、御巫宁宁、香奈乎和神崎葵依次献上自己的花束。

　　胡蝶忍瘦弱的身体蹲在墓碑前，像一块顽固的石头沉默了许久。

　　冬日的白光泼在每个活人死人的身上。南野希站在胡蝶忍的侧面，看见她的脸在这光中沙沙地抖动着，像要破碎一般。

　　御巫宁宁用手扫去了墓碑上的雪，她双手合十默哀了数秒，然后向着摆满木牌的木头架子走去。她拿起一块写有「佐佐木圣七」的牌子，对身后跟她前来的南野希柔声说：“佐佐木圣七是我的师姐，我和她都是花柱继子。在那以前，香奈惠师父还有更多的徒弟都死在了鬼的手下。与鬼抗争到底，倒也算是不辱使命了。”

　　她说这话时的语气并非充满遗憾和惋惜，而是带着一丝怒火。她小心地擦拭着木牌，让“佐佐木圣七”这几个字更加干净，好像这样子，脑海中佐佐木的面目就能清晰几分。

　　南野希看到御巫宁宁挪动了一下身体，面朝她缓慢而严肃地说道：“师姐是和师父一起死在了同一只鬼的手中。当时她们俩一起出任务，在回来的路上遇到那只恶鬼，能够同时杀死柱和继子的鬼，一定是上弦……”

　　上弦之鬼……那是和鬼舞辻无惨一样，一群不见身影不知面貌，存活了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极恶之鬼。

　　御巫宁宁复开口道：“我也只是从忍大人的口中听说，杀死师父师姐的是一个头上像被泼了血似的鬼，脸上总是挂着无忧无虑的笑容，说话沉稳柔和，他所使用的武器是锋利的对扇。”

　　“南野大人，如果你遇到了那只鬼，务必要通知我。他杀死了师父，吃掉了师姐……”说到这里，御巫宁宁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她像是不堪重负一样捂上了自己的脸颊，当双手放下时，又恢复成平日里温和的模样。

　　“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御巫宁宁的誓言在寒风中振聋发聩。

　　祭拜完后，南野希稍作停留便回到了自己的管辖区。时光流转，转眼间已经接近年关。但鬼杀队没有过年的习俗，他们一刻也不能放松警惕，毕竟鬼可不管这一天是新年还是旧年，不会因为这是除旧迎新的节日而不吃人。

　　晚上，南野希在各个街道里穿梭着，过年期间人口聚集量大，是最方便鬼行动的时候。她关注的重点不是密集的人群，而是阴暗的角落。这个时候，连鬼都敢光明正大地走在灯火通明的大道上，一些长相过于奇怪的鬼尚且会被当做带着面具的人类，那些模样似人的鬼更是直接混在人群里，分辨不出到底谁是鬼谁是人。

　　现在是凌晨十二点，遥远的十二下钟声传到热情洋溢的人群中。穿着浴衣的人们手拿苹果糖或者炒面，嬉嬉笑笑地玩闹着，幸福得像是一场无关爱恨的美梦，连牛鬼神蛇都要在这个节日里避让。

　　南野希站在河岸边，寒冷的风吹动翻飞的裙角，散落的发丝如月光湖水般流动。她仰望着盛开在头顶的巨大烟花，恬静的脸庞在烟花的光束照射下忽明忽暗。

　　她向着与光明相反的方向走去。

　　在沸腾的人声和轰响的烟火中，凄厉的惨叫声被掩盖得宛如一朵平坦的浪花。南野希跟随着鎹鸦走在一条无人的街道上，街道两旁阖家欢乐的笑声不绝于耳。

　　她站在一座没有灯光的住宅前，身后缓缓驶过一辆轿车，近光灯的光影扑拓拓打在她的身上。

　　像是要打破这场美梦一般，没有一丝光亮的屋子里突兀地传来玻璃落地的碎裂声，南野希推开那扇门，抽出日轮刀走了进去。

　　“裕树，你不要这样子……你不是这样的孩子……”哭声从里间传来，南野希向着声源走去。她推开门，最先入耳的是鬼的嘶吼声。

　　而她最先看到的，反而是在那一片黑暗中，墙壁上挂着犹如光斑一样的一个彩色的点。

　　那个是什么？

　　一秒后，她看清了那是一幅画，画上的金佛蹙着眉头垂着眼角，一副怜悯世人的模样。金佛的手里捧着一把娇艳欲滴的荷花，那彩色的光点是用金线缝成的慈悲之泪。

　　佛与莲的组合，她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但眼下并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她搞清楚了现在的状况：这家人的孩子变成鬼袭击了他的父母，而父母正企图唤起他的理智。

　　身形瘦小的孩子扑在父亲的身上，他的母亲在身后死死地抱住他的脊背，父亲则倒在地上尚有余力地抵着他的肩膀。

　　“裕树……裕树……他是你的爸爸，我们是你的家人啊裕树……”母亲的呼唤在黑暗中响起，她的无助和焦急心痛在不见光的房间里被无数倍的膨胀放大。

　　这显然是无用的。
　　变成鬼的人，基本上都会丧失理智，成为被血液和饥饿支配的怪物。

　　南野希见过了太多的家破人亡，太多的父食子、兄食弟了。

　　南野希拿着日轮刀摸黑靠近，因为不熟悉地形，她的左腿撞到了茶几，茶几上本就摇摇欲坠的花瓶随着撞击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破碎声。

　　房间里的所有人停下来看向她。

　　在安静的三秒钟后，孩子的嘶吼向她袭来。像是打开了一个不得了的开关一样，家庭三个人之间的力量平衡被完全打破了。裕树挣脱开他的母亲，朝着南野希伸出利爪。

　　南野希回身躲闪，她伸出左腿绊倒了裕树，趁机擒住了他的手腕。

　　她举起日轮刀，对准了他的脖子，准备一刀切下去——

　　身后一股力量将她撞了过去，裕树瞬间落回了他母亲的臂弯里。女人把他护在怀里，像在看罪大恶极的犯人一样瞪大双眼看着南野希，“他是我的孩子，你不可以伤害他。”

　　哇哦。
　　南野希在心中毫无起伏地惊叹一声。
　　今天演的是这一出啊。

　　她揉了揉被撞疼的地方，缓缓说道：“他的身体里已经充满了鬼的血液，早就丧失身为人的资格了。”

　　“不是的！”女人冲她喊道，裕树在她的怀里挣扎着想要爬向南野希。

　　“裕树是我们的孩子，不论他是不是人这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这辈子我都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他一丝一毫，他是我们唯一……我们仅剩的孩子了啊……”女人搂着裕树，流着眼泪蹭了蹭他细软的发丝。

　　南野希在黑暗中平静地开口道：“可他会吃人。”

　　“不！不……裕树不吃人，裕树不会吃人的。他只要喝血就足够了，这半个月都是这样过来的，裕树是个好孩子，他不会吃人的。”女人哀泣着，她恳求道，“求求你，不要杀死他，不要杀死我的孩子，我们已经不能再失去任何东西了。我保证，他以后一定不会吃人的，求求你放过他吧，放我们一条生路吧，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南野希默默哀叹了一声。

　　这声叹息并不表示她动摇了，她在杀鬼事业上可是野心勃勃的，铁石心肠到任何人看了都自叹不如。

　　她叹息的意思是，有多少个幸福的家庭因为一个男人的出现而变得支离破碎。

　　那个下地狱也无法赎清罪恶的男人，这是鬼舞辻无惨那肮脏的血液所创造出的悲惨轮回。这世间的悲剧本就不少，地震、海啸、杀人放火、生老病死，为何还要人为的创造明明可以回避的痛苦呢？

　　她相信因果轮回，相信命运，相信冥冥之中必有定数，报应会带着巨大的利息降临到他的面前。而她所要做的，便是亲眼见证孽力回馈的时刻。

　　她举起冰冷的日轮刀，慢慢向他们走近。

　　“把他交给我吧。”她说。

　　“不行……”女人抱着裕树，滚烫的泪珠落在孩子光洁的脸颊上，顺着曲线缓缓流下去，就像是鬼孩子承担了母亲的眼泪，同她一并哭泣着。

　　南野希有些为难地说：“这不是你拒绝就可以拒绝得了的事。他就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时刻都会危害到你和旁人的性命，请你明白这一点。”

　　“不、不……裕树不会的。”女人坚决地反对着，她的精神好像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再有一点点风吹草动便能让她瞬间崩溃掉。

　　这所谓“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很快就发生了。

　　转眼间，裕树咬上了她裸露的脖子，利牙深深地陷进柔软的皮肤里，濡湿的血液渗了出来，流进了她的和服里。

　　女人震惊地看着她的孩子。

　　她亲爱的孩子，她痛苦的根源啊。

　　南野希飞速上前抓住了裕树。现在窗外正在放着最后一场最大最壮丽的烟火，腾空的光束接连照亮这间房间，让幽暗的空间变得五彩缤纷。

　　日轮刀泛着寒光，光滑的刀面映照着两个人的眼睛。

　　手起刀落。

　　南野希听着烟花声中混合着痛苦的哀鸣，慢慢转过身去。她的右脸溅上了裕树的鲜血，左脸却干净得犹如白雪。

　　女人的声音淹没在最后一朵烟花声中。

　　杀人犯。
　　她说。

　　就在这时，有人从门外闯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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