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躁

　　a中的学生中午向来都是留在学校里的，一方面是为了节省学生的时间，不用学校和家来头来回跑，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能够延长学习时间。
　　林尽躺在校医院的病床上，早已经睡着了，这一次，他看起来要平静很多，呼吸也逐渐平稳。
　　章远看着他脸上的红色似乎消散地差不多了，伸手轻轻碰了下他的额头。
　　烧确实已经退了。
　　章远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他已经在这里做了一个小时了，章远转头看见桌子上面林尽喝过的水杯，还剩下半杯水，他赌气似的拿过来一口气都灌了下去。

　　一小时前——
　　“你不要对我太好。”林尽没有看他，只是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
　　章远：“你什么意思？”
　　林尽眨了眨眼睛，开玩笑似的说道，“怕你对我有意思啊……”

　　林尽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隐隐约约的觉察到了什么，但又觉得不可思议，所以不敢相信。
　　可每当面对着章远的时候，这些想法就丝丝缕缕地冒出来。
　　终于在今天，一不小心，让他失了理智。
　　但话已经说出口了无论如何都无法收回了。
　　而且……
　　他竟然有那么一点点想要听到他的回答。

　　章远愣了下，然后沉默下来。
　　林尽没有听到章远的话，便闭上了眼睛，也不再说话。
　　心里绷紧的那一根弦渐渐松懈了下来。
　　一个人的反应基本上就可以说明这个人的答案了。
　　可是，想到这里，林尽又莫名觉得有些失望了。
　　是因为章远做了很多别人没做过的事情吗？

　　可他刚刚合上眼睛，就被章远掐着下颌把头扭了过来，他诧异地睁开眼睛，却对上了另外一双黑沉沉的目光。
　　“那你为什么不问我？”章远问他。
　　林尽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问什么？”
　　章远扯了下一边的嘴角，低了头下来，眼睛直直地看向他，“问我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林尽看了他一会儿，心存着那点想要试探他的心思一下子消失殆尽了，因为他突然觉得章远认真了。
　　他在他的眼中看不到任何玩笑的成分。
　　林尽：“不想问，我……”
　　章远：“怕什么？”
　　章远就这么打断了林尽的话，然后看着他，“是不想问，还是害怕问我？”
　　林尽：“你什么意思？挑衅？”
　　章远看着他突然笑了下，往后倾靠在了椅子上，“这不是挑衅，这叫做诱供。”
　　林尽：“……”
　　喉咙一阵痒，林尽转头咳嗽了几下，直咳得脸都憋红了才停下来。
　　章远叹了口气，“我不问了还不行吗……看来还得找医生开一点治咳嗽的药。”
　　林尽下意识地就接了句，“不用。”
　　这话说出来，林尽自己都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然而，章远只是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只是站起身走了出去，过了不一会儿又回来了，手上拿了药瓶朝他晃了晃，“止咳糖浆，应该还挺甜的。”
　　林尽翻了个白眼，“止咳糖浆哪有甜的？”
　　“嗯？”章远看了看药瓶上面的标签，“不会啊，我特意让医生开了一瓶甜一点的。”
　　林尽抿了抿唇。
　　他又不是怕苦，为什么要甜一点的？
　　章远坐在林尽的对面，目光还看着手里的药瓶，似乎在研究着服法用量，嘴上却是问着林尽，“我一会儿出去买饭，你想要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章远没有听到林尽的回答，抬起头，“没什么想吃的？”
　　林尽摇了摇头，“没有。”

　　他想要问章远到底有没有听见他说的话。
　　到底能不能明白，他不想要章远对他太好。
　　可话到嘴边，他又说不出来。

　　“……哦，”章远扫了眼他的表情，却装作没有看见，“那我出去随便买点吧。”

　　两个人一时之间又陷入沉默，章远清了清嗓子，伸手抓过椅子上的外套，“那我出去了，你好好休息，我跟老刘请好假了，你中午就在这里休息。”
　　林尽“嗯”了一声，闭着眼睛，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章远拿着外套出去了，只剩下林尽一个人，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他到底是在干什么呢？

　　林尽抬头看了看自己的输液瓶，里面的液体很有很多，输完差不多还要一个小时。
　　那现在买饭，什么时候吃呢？
　　他没想到这个问题，章远竟然也没有想到。
　　想到这里，林尽又叹了口气。

　　“宝宝，你发烧了怎么才告诉我，你知道我多担心吗？”门外一对情侣突然走了进来，男生关切地拥着怀里娇小的女朋友，女孩笑了笑，“又不是什么大病。”
　　男生：“可是我担心啊！”
　　男生一抬头，发现病房里还有人，正瞪着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们，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哥们，没注意，声音有点大。”
　　女生轻轻捶了捶男孩的胸膛，“早就跟你说了小说点。”
　　男生笑嘻嘻的，“我错了啊~~”

　　林尽：“……”
　　他还是闭上眼睛吧。
　　他到这里来，本想着，还能落个清净，谁知道……
　　可眼睛虽然闭上了看不见，但并不妨碍林尽可以听到他们的声音。
　　“宝宝，起来吃药了。”
　　“宝宝，你让我摸一下，我看你烧退了没有？”

　　林尽听到“退烧”，睁开了眼睛，正好看见男孩子把手贴在女孩子的额头上，“感觉好像好多了……”
　　林尽直直地看着他们，男生碰了下，就把手收回来了，“烧已经退了很多了。”
　　不是还有摸脖子吗？
　　只碰一下额头就可以吗？
　　林尽不自觉地把手放到了自己的脖颈之上，似乎还可以感受到章远手指的温度，一时之间感觉有些发懵。

　　林尽正在茫然的时候，章远回来了，看见病房里突然出现的两个人，点头打了下招呼。
　　他的手里拎着两个塑料袋，他将袋子放在了桌子上面，从面拿出几个餐盒。
　　章远：“阿姨说你喜欢吃青菜，再加上你病了，今天买的菜就清淡一点。”
　　林尽从床上坐了起来，可手上还插着输液管，又恰好是他的右手，林尽抬头了下，对章远说道，“我等输完液再吃吧。”
　　“等到输完液，饭都凉了，”章远一本正经跟林尽说着话，手上忙活个不停，把餐盒打开，又把一次性筷子拿了出来，“你不想自己感冒好了，又来了个什么拉肚子吧？”
　　话音刚落，章远拿着打开的餐盒坐在了林尽的床边，用筷子夹了菜，递到林尽面前，“嗯？”
　　林尽一愣，挪开眼睛，“我自己来。”
　　章远有些怀疑地看着他，“你自己来？”
　　林尽点了下头，章远把筷子递到他的手里，“那你试试。”
　　可林尽用不惯左手，手上使不上力气，动了两下，差点将菜掀翻在床上。
　　章远笑着把筷子夺了回来，“行了，这菜本来就不多，按你这种夹菜的办法，估计菜都掉了，你也吃不到一口。”
　　林尽抬眼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垂了下去，章远将夹好的菜递到了他的嘴边，“吃吧。”
　　林尽忍了一会儿，还是张了嘴，负气似的将那口菜狠狠地咬了下去。
　　要不是他现在病着，他才不需要别人这么喂他！
　　章远拿筷子在他的嘴角点了点，有些戏谑，“别咬筷子。”
　　林尽咀嚼的动作顿了下，抬眼瞪了章远一眼，不小心听到隔壁情侣的笑声，一下子觉得脸热。
　　章远以为林尽是生气了，立刻收敛了些，“我不说了，你随便咬，但别咬的太狠，一次性筷子容易有毛刺。”
　　林尽嚼着菜，声音有些含糊，“你有完没完？”
　　“完了完了，”章远一边说着，一边夹了米饭递到林尽的嘴边，“大少爷让闭嘴我就闭嘴。”
　　接下来的两个人，一个不厌其烦地夹菜夹饭，一个闷闷不乐苦大仇深地咽着。

　　隔壁的小情侣悄悄地看了过来。
　　女生掐了掐男生的胳膊，小声地笑着，“你看看人家小情侣。”
　　男生有些诧异，“他们是情侣？”
　　女生赶忙捂住他的嘴，“你小点声，别被人家听到了。”
　　男生立刻连连点头，“好好好。”
　　“可是……”男生凑了过去，“你怎么知道人家是情侣？”
　　女生捏了捏男生的耳朵，“你舍友会给你喂饭吗？”
　　虽然也没有……
　　男生想了想那画面，顿时恶寒地抖了抖，“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林尽输完液的时候，时间已经快要接近放学的时间了，吃完饭林尽躺下不知道怎么的就又睡着了，章远想了下，索性也就没叫他，等到下午快要上课的时候再叫他也不迟。
　　隔壁的小情侣已经走了，病房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章远没有睡意，索性就直接在椅子上那么坐着，顺便看看林尽。

　　他其实知道林尽是怎么想的。
　　林尽不习惯别人对他好，就像是章远其实并不太习惯对别人好一样，他们都是一样的门外汉，不怎么懂得对别人好，也不怎么懂得怎么回报别人的好。
　　但他们又有着很大区别。
　　章远不会害怕，但林尽会。
　　所以他退缩了，他对他说，“你不要对我太好。”
　　可是啊，人和人之间本来就是该这样的，可是他们都变成了畏缩在各自壳里的胆小鬼，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边的人群，不敢与他们走的太近。
　　直到他遇到林尽，才主动把自己从里面剥出来，而现在，他想要做的，就是把林尽的那层壳剥掉。
　　他想要让他看到，这个世界上，除了林远军那种人，还有另外一种人，那就是想要爱他想要守护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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