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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
夜半的长街上既无灯火,也无人影,黑漆漆的一片,成九川裹着披风御风而行,风掀开一角,露出他怀中擎着的一盏驴皮小灯,那点青火如萤,已是奄奄一息,眼看着就快要散了。
“裴狐狸。”成九川皱起眉,没有人愿意这个时候还在外头晃荡,他一介病体,可经不起冷风的摧残。
小灯里的魂魄一点儿回应都没有,像是睡着了一般。
成九川对他的安静已经习以为常,如今这家伙连妖丹都没了,要是真能跳起来和他吵嘴,那才真是见了鬼的事。
可他不行,大半夜独自夜行,不抱怨两句,浑身不自在。
“我早就跟你说过,看见周自凉那条黑蛟跑快一点儿,你不听我的,这下好了,妖丹都没了,要不是碰到梅兰庭捡走你的狐狸皮,我也救不了你。”
这回,怀里的魂魄总算勉为其难地哼了声。
似乎怨念很大。
“唉,我就这么随口一说,听不听的悉听尊便,”成九川说起来个没完,也不计较被冷落了:“想不到你的人缘还不错,这次赶往冰澈峰的玄门弟子,歪瓜裂枣地凑一凑,听说有上百号人了。”
玄门诸家这次行动,心里都打着小算盘,各家一早就看不惯周自凉,却又找不到好的契机收拾他,这次赶着裴夜雪被重伤,来这边看个热闹,说不定一煽动,就有人挑头要对周自凉下手了。
抱着这个心里,赶去狐族的人还真不少。
他们路上就遇到了一波又一波的。
明日怕只会更热闹。
怀里的魂魄连哼唧都不哼唧了,大概连仅存的半点儿灵识都聚不起来了。
成九川就当他听到了,正想再嘀咕两句,忽然,驴皮小灯里的青火忽地跳了下,火苗差点糊到他脸上。
“裴狐狸……”驴皮小灯还没来得及护到怀中,就听周遭一阵飒飒风起,吹卷着地上的落花,漫天狂飞。
风吹气动,凶险光临。
小灯盏中登时青光大作,一道很欠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开:“成九川,是你那好师侄的北斗垂芒。”
说完,那道青光又弱下去,明灭疏疏。
仿若用尽了最后一丝生息。
成九川摇摇头,伸指将驴皮引魂灯的灯芯上拨了拨,那火苗像是沁了油一般,登时回稳,渐渐燃的茁壮了些。
抽出手指,他脸色青白,大口地喘着气。
一道修长的身影从对面不远处的大路上掠过,脚步驻了驻,很快又不见了。
是孟珒,他今夜出来见的是什么人。
成九川屏息退开,随后却见一道带着魔气的黑影倏然闪身离开,似乎带着怒气。
魔气退散之后,成九川小心翼翼地把怀中的驴皮小灯取出来,中的狐狸显现出一条半死不活的影子,狐眼眯着:成九川,孟珒,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你?
“嗯。”成九川不是那么在乎:“他也不是瞒着我一天了。”
裴夜雪的狐眼又翻了一下:要说他别有用心吧,不至于养着你个病秧子吧?成九川,他没对你下过手吧?
成九川摇摇头:“那倒没有。”
不仅没下过手,挡刀的时候跑的还挺快。
狐影哼唧。
成九川:“裴狐狸,我以后要再信你一个字,我就跟你姓裴。”
狐影:……
从前扯的慌太多,想不起来成九川要找他算哪条的账了。
成九川:“你们狐族突破个妖皇期这么不讲究的吗?随随便便让人给妖丹挖去?”
要不是亲眼瞧见,他真不敢相信裴狐狸被黑蛟撕的这么狼狈。
驴皮小灯中的狐影颤了颤,扁着嘴无声道:成九川,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周自凉的修为是正路来的吗?
不是。
周自凉一路突破妖皇期不知吞噬多少精魄妖丹,可他裴夜雪可是正儿八经一步一步清修的,连只成了精的公鸡都没舍得偷吃过。
“原来你们妖还有正经修炼的啊。”成九川似作感喟。
他还当妖有妖路呢。不曾想也要和凡人一样苦修。
唉,众生皆苦啊。
裴夜雪不想搭理他:别吵,我睡一会儿。
成九川又伸出手指放进小灯之中任凭火焰灼着:“裴狐狸,撑着点儿,别给你的狐狸毛烧秃了。”
裴夜雪恨恨地睁开狐眼,很气:成九川,你敢。
成九川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笑道:“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见他脸色愈发青白,裴夜雪连连讨饶:成九川,省省你的灵力吧,再渡多一点儿,我不以身相许都还不起你。
成九川噎了一下,懒声道:“本公子还真缺个暖床的。”
裴夜雪打了个激灵,只好丧气地交代:狐族出了败类,他闭关那日,狐族的结界被人打开,周自凉从背后偷袭,他这才一伤震惊玄门的。
他好歹也是狐族之君,被伤成这样,体面荡然不存,要他是个气性大的,早不活了。
“我就说嘛。”成九川肃然道:“你早已突破妖皇境,又有狐族的千年妖丹护身……那个败类,是谁?”
裴夜雪苦笑:裴不意。
成九川愣怔了,手上的驴皮灯一斜,差点滚落在地:“你那个便宜儿子啊……”
银狐强打起精神来啐了他一口。
受老狐君托孤,精心带在身边教导百年,竟被反过来釜底抽薪地捅了一刀,这滋味,啧,真他娘的不好受。
成九川吃吃地笑起来:“都说你们狐族最是清高桀骜,怎么到了你手上,连杀父弑君这种事都有了。”
裴夜雪给了他一记白眼,甩过九条狐尾来裹住自己,假寐。
成九川打了个哈欠,把驴皮小灯揣进怀中捂着,御风回到客栈。
进门,他伸指一弹,屋中端坐的剪影一瘪,掉落在地上,化成了灰烬。
成九川累的狠了,再没兴致戏弄银狐,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成九川,跑个腿?”
到了三更,银狐在他耳边聒噪。
成九川一把拍的驴皮小灯满地乱滚:“不去。”
银狐言语轻松:“我的千年妖丹,落在明月谷了。”
当年,成九川被霜飞晚一剑刺的筋脉俱断,毫无求生之意,他只好一咬牙把千年妖丹拿出来,给这祸害保命。
有什么办法,见死不救的绝情事他又做不来。
成九川呼啦一下坐起来,两指拈着驴皮灯,痞坏地笑道:“明月谷啊,好说。”
“走啊。”
银狐在驴皮灯里瘫着,四脚朝天,怔怔出神。
“等会儿。”成九川手里把玩着一道传音密符,他在上面加了两道咒术,这才点燃送出。
四更天快到的时候,从门缝里袭来一阵清风,在空荡荡的屋中盘旋一圈,又不见了。
若有人在屋中,便可闻到那清风带着淡淡的苏合香的气息。
也一定能猜到,那是孟珒的一缕分神。那清风盘桓一阵,似微微叹息一声,退出去了。
离客栈千里之遥的蟾族公子楚遇君翻了个身,伸手捏住在他耳畔聒噪的密符,忽然瞪着眼眸弹坐起来:
丹云子诈尸了!
活了!
接着又往后一倒,随口骂道:死了这么多年,也该活了。就是这诈尸选的忒不是时候,欠艹。
拜托他找人……等等,丹云子是什么时候连锦字宗女修祝敏都收入怀中了。
那女修,啧,怪不得当年清高的连周遥清都看不上,原来心里头比照着丹云子呢。
蟾族公子楚遇君瞬间睡意全无,一勾唇玩味地笑了。
四更天,隔壁房中。
孟珒正闭目端坐,他袖子微动,收回来的一缕清风在耳边萦绕,似是回话,他蓦地皱了下眉。
成九川不在房中。
……
明月谷。
一只正在酣睡的白鹅被主人的到来惊了惊,亮起嗓子唱声“嘎——”,惊醒林中一片飞鸟。
银狐想了半天:就在鹅舍边上。
成九川无比头疼:“你藏的可真是地方。”
明月谷中的白鹅最是看家,当年每每他一走近,数只肥鹅甩着长长的脖颈,恶狠狠地就围上来了。
当年,要不是孟珒有点喜欢它们,他早挨个给炖了。
银狐:绕到鹅舍后头,前走散布,左转,七步,转身,后退五步,叩开石凳,伸手,摸到棋盘之后,横十九行从上往下数第九行,竖十九行从右往左数第八行,交叉点叩三下……
成九川深吁一口气,夜风迎面,他道:“我做一步,你说一步。”
……
在群鹅环视下,成九川喘着气,终于挖出了那颗狐族的至宝,千年妖丹。他托在手里就着月光看了看,要不是内中隐隐的流光,拿到市面上,跟颗夜明珠没什么区别。
成九川把妖丹放入驴皮灯中:“裴狐狸,来,张口。”
银狐伸脖,一口把妖丹吞入腹中,他缓了缓,喜极而泣,撩起眼皮:成九川,以身相许,我还是不太行。
成九川将驴皮灯和千年妖丹裹在一处往回走:“一个梅公子叫你死心塌地了?”
银狐不答话,只管附在千年妖丹上悠哉,狐眸在不可见之处闪过一抹深情。
已是东方泛白。
成九川收了驴皮灯的风口,塞入袖中,指尖一点,祭出一张归去符,返回到源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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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公子:出去一趟,见个仇人。
成师叔:去门一趟,救个基友。
裴狐狸:不搞基,谢谢~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