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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迷雾锁
画像最终完成得不错,有了被画者尽心尽力地研墨,将宣纸上男子衣着的轮廓渲染开来,在苍擎的耳濡目染下,萧玉也自小习得琴棋书画,虽然算不上什么名师大家,但放眼江湖,也没多少人能比得过的。
至少,这当事人看了表示很是满意。
岂止是满意,洛渊简直是爱不释手了,他拿着画像不肯放手,萧玉好笑地看着他:“你若喜欢,便送你了。”
哪知那人闻言却立刻将宣纸放在了桌上,萧玉意外的看着他。
就听他大言不惭道:“那可不行,这是我的画像就送给你了,这样以后我没在意身边,你还可以睹物思人呢!”
洛小公子纨绔十多年,那些苦涩干瘪的经文没多背几篇,这些风月场上的话却信手拈来,当时的萧玉只是把其当作笑话,一笑了之。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后来那三年,竟是真的凭着这幅画苟延残喘的。
*
这些年边境动乱,商贾云集,而在京都里最亮眼的就是洛府,且不说洛府家大业大,着实让人眼红,而洛父洛母又心善,经常接济京都里的乞儿和从外流亡而来的难民。
很少有人不感激他们。
但既然是很少,也就代表还是存在这一定数量。
树大招风,所有人都懂得这个道理,京都的百姓大多受了恩惠,他们又是软弱的性子,一般不会多说些什么。
难的是那些历经坎坷的了一口饱饭的逃难者。
边境频频战乱,朝廷派兵镇压,可军营里的将士只管输赢,自然不会对遭殃的民众有多余的同情。这并非是说他们冷血,而是既然已经位列队中,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才能给予自己国内百姓最优渥的待遇。
难民多是边境外的小国逃过来的,他们地小物稀,这个季节又蝗灾泛滥,好多户人家都遭了殃,迫不得已去往邻国接受救济。
但起因是如此,起兵自然也是相同,因为无法温饱,只能通过战争这唯一一种手段抢夺资源,但这样的做法,最终损毁的也不过是双方手无寸铁的百姓。
难民颠沛流离,自然是恨透了京都的人,但他们又因为享受着这里人的一丁点施舍而感到惴惴不安。
人心如此,从没有与生俱来的爱,自然也不存在天生就有的恨。
只是被毁掉家园的人自认为他们也是可怜人,是逼不得已。
最后用着拙劣的谎言说服了自己,双手沾满献血。
他们以为自己赢了,从此之后会享受数不清的荣华富贵,已经不再仅仅满足于口腹之欲,人的贪欲是无穷的。
手染血腥听上去是一件很残忍的事,在做出这等惊世骇俗之举前没有人相信自己会变成当初最厌恶的那种人。
但一旦有了开头,这种暴虐因子就会一直存在着,永远都磨灭不去。
……
雨下得大了,但还强忍着没有震雷,似乎是连上天都看不下去这尸山尸海,并没有用最响亮的声音来演奏乐章。
雨水把地上残留的血迹一遍一遍的冲刷,但一点也扫不干净,就像是这些血污已经深深地刻印在了泥土里,渗进地里,提醒着施害者的暴行。
不善至此,生无余辜。
洛渊被大风刮过树叶的声音惊醒,他转头望向窗外,没来由地一阵心悸。
他今晚歇在了墨玉楼,反常的天气让他第一次从睡梦中惊喜,连着惊动了身旁浅眠的萧玉。
若是非要给这墨玉楼里这么多房间,偏偏要挤在一张床上这件事给一个理由的话,洛小公子一定会回答说:“我不敢啊。”
我可怜弱小手无缚鸡之力,不敢一个人睡。
萧玉哪里看不出来这人是在装傻充愣,但他凭借着自发的“怜悯”,或许还存在着某种道不明的因素,竟默许了洛渊的胡闹。
索性洛渊虽然嘴上没个把门,但确实做到了安分守己,两个人同床异梦了半年多,出了多出了点暧昧不清,竟也没丝毫越距。
萧玉下意识地抓住了洛渊的手,发觉对方的体温低到了下限,这才当真惊醒:“是做了噩梦吗?”
洛渊没觉得萧玉的动作有什么不对,但他神情间是当真不对劲,总有种莫名其妙的紧迫感。
他摇了摇头,又望了一眼窗外的风雨,看着那些狂风肆虐的街巷,也不知心里这不安从何而来。
“别多想,好好睡一觉吧,那些都不是真的。”
萧玉单手抚上了洛渊的背,将人轻柔地揽进被窝里,头一次以这种强势的姿态将人禁锢在怀里,他先入为主觉得洛渊是因为被梦魇住才会如此,动作流畅,完全不像是第一次做的人。
又或者,他早已经把这个动作在心底里模拟了上千上万遍,如今才会这样顺手。
这样一种近乎被保护的姿态放在往常,不是被洛渊讥讽,就是要被调侃的,但不知道是不是今日他过于不安,完全没那个心思去调戏。
他只能把头埋在萧玉的怀里,紧闭着眼睛,无数次地说服自己都是假的,好像这种安慰才能深入骨髓。
虽然后半夜浑浑噩噩过去了,洛渊还是难得没睡好,他起了个大早,眼下还留着乌青,反常地一句话也没说,只系好腰带就出了门。
萧玉难得错愕,只好加快了自己收拾的动作,再追了上去。
雨夜过去,并没有迎来天晴,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一步步刺激着洛渊的神经。
尖叫是一瞬间传出来的,来自一个女人的,尖锐而急促的呼叫控制了每个人的大脑,将他们的目光都连接在一起。
恐慌蔓延。
洛渊朝着人群奔走的方向略去,警告自己不要多想,但是却对这一条走过无数遍的街巷生了寒。
不会的。
不可能。
一定是假的。
他强行催眠自己,心里隐隐生了猜测,又转瞬间强迫自己压下去,几乎只有这样,他才能迈出沉重的步伐。
血流成河。
当萧玉赶来的时候,他发誓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场景。
身着血衣的青年孤身站立在尸堆之中,目光呆滞,久久不能言语。
流泪已是多余,那人就愣愣地看着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府邸,被一片血迹包裹,连带着自己身上的红衣,好像下一秒就要跟着去了似的。
门外半空悬挂着的两个字像是在明晃晃地嘲笑着他们这一群旁观者。
——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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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云迷雾锁